“三……三姨,你怎么来了?”    说谎被识破,还抓了现行,苏澄心中慌乱,两辈子头一次犯了结巴。    “来看你啊!”徐玉宁边说边走进来,“本来想看看胡奶娘有没有走漏风声害你受罚,没想到你这小没良心的竟然连我都瞒了!”    苏澄一时想不出好解释,于是决定耍赖。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好疼啊,腿好疼,抽筋了,三姨快救我。”    徐玉宁半信半疑,但还是上前来替她揉腿。    仍不忘追问:“姐夫这次和谁家姑娘相看?你怎么没派人来告诉我?”    转移目标没有成功,苏澄有点悻悻然,低垂着小脸应她:“天气热,怕你累。”    “少来!”徐玉宁不买账,“上回寒冬腊月,大雪都封山了,你也没放过我,这才多久啊,竟然转性懂事了?阿圆你自己信吗?”    她信啊,因为芯子换成了二十二岁,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可惜这话不能说。    苏澄对着手指,支支吾吾,“就是……不想搞破坏。”    徐玉宁蹙眉,在苏澄身边坐下,搂住她肩膀,“阿圆你忘了吗?人心隔肚皮,继母又和你有利益冲突,一定会害你的。而且民间老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现在不搞破坏,以后何止没爹疼没娘爱,恐怕要被人欺负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苏澄撇撇嘴,哪里有这么严重呢。    她不再是真正的七岁小姑娘,旁人说什么都信以为真。    上辈子活到二十二岁,对人世间的事了解得也不算少。    继母佛面蛇心,暗中残害继子继女的例子确实有,但并非绝对,也有好心的,待继子继女如已出。    何况就算亲生的也不一定不害子女。    大伯母孙氏便是一个例子。    她想尽办法把苏沁送进宫里去,进去的时候好不风光,是苏家出的第二个皇后娘娘。谁知不过几年功夫,良国公府倒台了,裴毅随便寻个罪名废后不算,还把苏沁关了起来。    其他的姐姐们就算被夫家休弃,就算被送进家庙,面子上不好看,生活清苦些,但最不济行动还能自己做主。那苏沁……听说饭都是吃馊的,连太监都敢随便作践她。    想到这里,苏澄摇摇头,眼睛不由自主向右转了一下,“祖母说不会的。那日爹爹带我踏青,我不小心掉进河里,是那位姨姨和她的家人救了我。祖母说他们与咱们有缘,想试试看缘分能不能再深些。”    她把祖母抬了出来,反正徐玉宁总不可能跑去质问宋老夫人这番话是真是假。    “这种事哪是现在就能说了算的。阿圆,你听我说,书上说了,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你现在不行动,等将来出事时就晚了。”    徐玉宁不肯放弃,还举了许多事例。    苏澄只是一直摇头,一个劲儿与她唱反调。    眼看说得口干舌燥,却毫无进展,徐玉宁憋着一口气离开了文心阁。    她劳心劳力、绞尽脑汁地帮苏澄想办法破坏苏德婚事,全因为自己想嫁给他。    襄阳伯府如今大不如前。    当年大姐徐玉容议亲时,执掌兵部的祖父还在世,不光亲事说的好,嫁妆也丰厚。    一眨眼祖父去世五年,伯府境况一落千丈,父兄又没有本事。    父亲勉强还在五城兵马司领了个实职——那也是当年祖父运作的结果。    兄长却只在礼部领个闲职。    那礼部,谁还不知道呢,不就是遇见各种典礼时负责各项规制流程,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一点没有权势。    徐玉宁上年年末刚及笄,也相看过几次,对方不是还没出仕的书生秀才,就是家里不靠谱的没落勋贵。    她又不蠢,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是没有更好的可以选择,不然母亲不会这样委屈她。    徐玉宁不想吃苦,也不介意与年纪大些但有家底的男人做半路夫妻,苏德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一来,为了原配留下的子女着想,一般人家续弦的条件都不高。    二来,她是苏澄的亲姨母,再没有比她更真心疼爱她的后母了。    有这两样,徐玉宁以为苏家没有不愿意娶她的可能。    谁知好容易鼓动了母亲向宋老夫人透口风,对方却故意装听不懂。    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一边拉拢苏澄,一边借苏澄之手搞破坏,等苏德没人可选时,就不信宋老夫人还看不上她。    事情一直进展得很顺利,怎么也想不到半途出了意外。    也不知那个女人给苏澄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洗脑似的令她再不对自己言听计从。    @@@    大夫人孙氏正往正院去,在回廊下与徐玉宁相遇,便笑着与她打招呼。    “三姑娘又来看阿圆?”    “是啊。”徐玉宁压抑怒气,堆出笑脸,“姐夫过几日又要相看,我偏巧有事不能陪阿圆去,所以今日特地来看看她,帮她给姐夫选了适合的衣衫。”    良国公府的情形她清楚,肯定有人比她更不想看到苏德续弦。不然苏澄刁蛮任性、专门刁难与苏德相看女子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反正不是她,也不可能是苏德或宋老夫人,那些被刁难过的女人难道还会把自己丢脸的事说得人尽皆知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苏德有利益冲突的人。    孙氏果然面色微变。    其实直到今日整个良国公府也只有苏澄与苏德父女知道大相国寺之约,然而孙氏并不清楚因由,还以为婆母故意瞒她。    可理由是什么?    难不成是怕她暗中破坏。    她虽不曾真正做过,却并非没有这种心思。一时又想起上次苏沁与苏澄为了一篇大字有纷争时,宋老夫人慧眼如炬的情形,以为自己被婆母看穿了心思,更多几分心虚。    徐玉宁察言观色,已猜出几成,故意煽风点火,“听阿圆说这次相看的人选她很喜欢呢,我看姐夫的好事近了,等新娘子进门后大夫人您就可以把中馈交出来,好好歇上一歇了。这些年真是辛苦您了。”    说到一半忽然捂住嘴,“哎呀,看我说的什么话,这些话哪里是我一个小孩子好说的,我不懂事,大夫人别和我计较。我这就告辞了。”    似是十分歉意般福了一福,这才转身离开。    孙氏捂着心口,要不是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住,恐怕已经摔倒了。    徐玉宁的话说得很客气,却句句踩在孙氏痛脚上。    她出身侯府,且是侯夫人所出的嫡女,苏征娶她算是高攀。    但当年联姻时,苏德还没出生,良国公府没有嫡子,宋老夫人又已年过四十,人人都以为身为庶长子的苏征早晚会获封世子,继承爵位。    苏征做了国公爷,孙氏就是国公夫人,一品命妇,嫡庶之别也便不紧要了。    谁知,嫁过来才一年,四十二岁的婆母竟然老蚌生珠,得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孝子。    煮熟了送到嘴边的鸭子都能飞,孙氏气得小产,自此身体受损,调理了七八年才生下长子。    种种不如意日积月累不得排解,最后全投射在小叔子苏德身上。    在孙氏眼中,除了一张臭皮囊,苏德真是没有一处比得上自家相公。这有事实摆着,苏征十七岁已有军功在身,苏德如今二十八了连举人都没考上,依然是个傻秀才。    只因为他会投胎,便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所以她乐于看到苏德倒霉。    徐玉容去世时,孙氏很高兴,苏德还没有儿子,妻子却死了。    苏德续弦遇到困难,孙氏不能更开心,没有妻子就生不了儿子,那国公府早晚还是长房的。为此她每逢出外交际,话里话外总要提起苏澄有多刁蛮难相处,谁做了她继母便是倒了十辈子大霉。    眼看着宋老夫人将为苏德续娶的条件越放越低,连四品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都相看了还不成功,孙氏心里别提多惬意了。    忽然告诉她,苏德续娶有眉目不算,连那坑爹的苏澄都看好对方,她实在不能接受。    孙氏心里堵得慌,连婆母也不见了,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    大老爷苏征傍晚回来后,孙氏自觉终于见到救星,把从徐玉宁那里听来的,还有下午让下人去打听来的,全一股脑说了出来。    “……对方手段很高,只见了一次面,就把阿圆哄得服服帖帖,连母亲都意动,约了三月初一去大相国寺相看呢。相公,你快点想想办法阻止啊……”    苏征面色阴沉,不发一言,听到最后,蓦地将手中茶盏砸了过去。    孙氏躲闪不及,虽没被砸中,却也吓了一大跳。    “老……老爷?”    “不要再胡说八道!”苏征痛斥,“什么叫想办法阻止三弟相看?他三十岁不到,难道一辈子不再娶妻?你身为长嫂,竟然盼着小叔孤独终老、断子绝孙?真是不可理喻!”    孙氏委屈极了,哭诉:“我这还都是为了老爷你着想……”    一句话没说完,已被苏征打断:“什么为我着想,是你自己贪慕虚荣吧!我娶妻是为孝顺父母,照顾兄弟,可不是为了找个人回来无风也要搅起三尺浪,闹得家宅不宁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拂袖而去。    @@@    这些纷扰与算计苏澄全不知情,她督着针线房给爹爹裁了一身新衣裳。    鸦青色杭绸直缀,用金线绣了青竹纹,苏德穿起来玉树临风,尽显风流倜傥。    等到三月初一那日,苏家祖孙三个与程桂姨甥俩在大相国寺山门外聚首时,别说小桂氏,连程释都看得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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