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一个转身  雨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徐傲立在阳台上。快入冬了,寒意渐渐深了。书桌上摊着几本书,随风翻动。整日无事,整日慵懒。  徐傲转个身,推开玻璃门,进了屋子。里面暖和多了。她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温书,她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集中注意力,可是非集中不可。  回了趟家,受凉感冒,本来也没打算请假。后来听妈妈跟爸爸打电话,说要有一阵子才能回来。本来只要徐傲从学校里回来,都是爸爸往家赶的日子。徐傲想,哼哼,现在连女儿也绑不住他了。这么想有些幼稚,她也未必不能体谅爸爸有事忙碌。只是,自从得知真相,她对他的信任和理解就少的可怜。  徐傲妈习以为常,只关照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却没有进屋,在阳台上站着。徐傲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也开了玻璃门到阳台,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快进去吧。你感冒了。外面风大。”徐傲妈回过身子,赶紧叮嘱。  “爸爸不回来了?”  “嗯,到另外一个工地上去了,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徐傲本想说下午就走,不知怎么地改了口:“待几天吧,学校没什么事情。”  “总不能不上课。”  “病假都请过了。这个阶段在外面找工作的多,上课的少。”  徐傲妈又要唠叨,徐傲一副不堪病痛的样子。徐傲妈摸摸她额头,的确是烫得很。她只好放弃,母女俩一同进了屋子。这个时候的徐傲,情绪一下子就跌落了。现在人坐在书桌前,心里多少还惦记着期末考试,更觉得烦躁。  到了第二天,想着自己反正看不成书,心里那点念头蹭蹭蹭往上冒。  她跟妈妈打过招呼,说要去趟书店。徐傲妈说你都发烧了,还是我去买吧。但是徐傲在妈妈面前任性惯了,哪里会听。徐傲妈犟不过她,只好叮嘱有加。  徐傲坐上公交车,晃晃荡荡,转了好几路,耗费了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人昏昏沉沉的,幸好还没找错地方。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那个女人下楼,那女人扔了垃圾,然后往回走。  徐傲在一棵树下呆了好久,她竟然没有勇气跟上去一看究竟。她不知道这个女人跟爸爸在一起有几年了,也不知道她对于爸爸,是个怎样的存在。  又下起雨来,徐傲知道自己发着烧,正准备离开,然后看见一辆车从小区一栋楼后驶出。  爸爸的车。他在这里。  她那个冲到车前面挡住他,然后质问他的念头在砰砰的心跳间过去了,车子也同时开出了小区。  她靠在树上,拼命地问自己在干嘛,为什么不去揭穿他们,为什么要默默地当一个帮凶?夜幕降临了,徐傲浑身无力,她想着自己要赶快回去才行。她颤颤巍巍地走出小区,然后站在街边等车。她知道在这里等车,有可能撞见回头的爸爸,可是她实在乏力,走不了多远了。  一会儿便来了计程车。徐傲招手上车。手机随后响起来,里面传来妈妈紧张的声音,问她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家。  徐傲回复立刻就会,挂了电话,眼泪就留下来了。他的确是很烂,可是他还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妈妈和自己有什么呢?  是自己自私,害怕失去呢,还是心疼妈妈?徐傲,你个没用的。  几乎是一到家她就瘫倒在门边的椅子上,到了晚上更是烧得厉害。徐傲妈把她送去医院,已经发展成肺炎了。    学期末,学校里是找不到纪忱人了。他收起心思,专心读书。此刻正靠在窗子边,翻起一页。任雨水打在玻璃上,画下痕迹。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随后门被推开。谢芝兰一手扶在门把上,一手端着一杯茶,温柔亲切,笑意盈盈。  纪忱放下书,几乎是惊喜地:妈妈!  谢芝兰走进来,杯子放在桌子上。细细观察儿子。有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她在工作,就是他在读书。  “你们是不是快考试了。怎么有空回来?”  “家里看书也是一样的,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听你爸爸说你旷课有一阵子了。就回来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学坏了。”谢芝兰假装很认真。  纪忱笑道:“我请过假。学校里事情杂乱,还是家里清净。”  “你眼看就要毕业了,有没有什么计划?”  纪忱迟疑片刻,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还想再读两年书,倒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真心喜欢读书的安静。  可是他似乎不能说。  他知道妈妈不会催促他,她还年轻,在事业上可以说正当壮年,也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可是他知道妈妈等的是一个永久的态度,相当于一个誓言。如果他跟妈妈说,想要继续读书,那么她大概会觉得他在拖延。  她看得出,他对事业无心。再读两年书,也还是无心。  “我在考虑。”  “妈妈不是在催促你,只是你也该有个准备了,我也不反对你深造,只是你总不能读一辈子书。”  她看穿他心中所想,也不打算去“善解人意”,有些事情,不摊开来说,对谁都不好。  爸爸是读了一辈子的书。可是他叫谢芝兰看不起。她不是看不起他的学问,她是看不起他活得天真。  他现在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时间还早,可是总要有职业规划。  谢芝兰看亲切的氛围渐渐变冷,儿子虽还在笑着,可是明显有了心事。她说:“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看书,准备考试。一会儿下来吃饭。”  纪忱点头,谢芝兰走到门口,又转身,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  “妈妈怎么了?”  “那个女孩,她怎么样了?”  纪忱的脸上连一丝讶异也没有,但是语气淡极了:“我没有问过。”  “你这一点不知道像谁——有些女孩比你想象得脆弱,你最好过问一下。”谢芝兰不等他回复,就带门出去。她觉得儿子在母亲面前,可能会因为这个话题难堪。她本来不打算过问,少年的一点桃花事而已。  纪忱又低头看书,极其专注的,像没有被打扰过一样。  夜幕降临,直到屋子里光线暗淡,纪忱还是那个姿势。看得太久,身子酸痛。他活动一下四肢。然后下楼取车,驶出院子,一番曲折,最终融入湿滑的街道。  他把车停在一个小区楼下,屋舍简陋,偏僻寂静。  三步两步上楼,敲开一扇门。过了良久,才有人打开。开门的女孩披散着头发,瘦弱憔悴。那女孩看到纪忱,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她就这么愣着,总算想起来让出空间,让淋雨的纪忱进屋。  纪忱四下打量,屋子里既拥挤也凌乱。这女孩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女孩为没有收拾好屋子感到羞怯。纪忱转过身子,语气冷漠疏离:“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  “我来看看你——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你不要离开我,我都改了。”那女孩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结束了。”他的话语里没有余地,可是声音温柔了很多。  那女孩无措地哭着,片刻她脱下外套,只着睡裙,走到他跟前,抱住他贴近缠绵,她试图用自己留住他。  纪忱轻轻推开,伸手为她拭泪。然后又说:“不要再去找她,她不会比我心软。”  那女孩停止哭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绕过她,那女孩终于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他带走。纪忱知道谢芝兰既然有所了解,也就会对她有所补偿。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可以去找她。不管她想要得到什么,都不可能。  他直接开去学校,心中烦躁得很。等他到学校,几乎是封校时间了。他停好车,冒雨走到徐傲的宿舍楼下。四楼灯光温暖,他看到窗前有人影走动。他不确定那是徐傲。  一会儿王婉下楼,打了把伞,她急急忙忙给他遮挡,问道:“你来干嘛?”。  纪忱推开雨伞,然后笑了笑:“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来找徐傲?”  “她在不在?”  “回家了,有阵子没来学校了。请了病假。”  纪忱听了,问道:是什么情况,病得严重吗?  “她只跟我说是感冒了。不过这也一个多星期了。”  纪忱听了,若有所思。王婉道:“打个电话问问她?”  “我去看看她吧。”  王婉有些吃惊。这都快半夜了,等到徐傲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再说这么去也唐突啊。  “这时候去人家,好吗?先打电话了解一下吧。”王婉拿出手机联系徐傲,没人接电话。  “我去看看吧,开车方便得很。要是电话打通了,没什么事情我就再回来。”他说着就要走,王婉追上去,伞塞到他手上,又说:“你还是换身衣服再去吧,湿透了。”纪忱干脆连雨伞也不接:“开车去,很快的。”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他一路也没想起来打个电话。直到已经到了小区楼下,才想起来时间太晚,这个时候去敲门,的确是很不合适了。  他又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冒昧去敲门,也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门。他也不好再继续扰民。  一会儿王婉来了电话,问他到了没有,徐傲怎么样?  纪忱把情况一说,王婉道:“家里也没人吗?我也是打了她几个电话都没接,这样,我找找她妈妈的电话,问问情况吧。”  纪忱坐在门口等着,里面也是黑灯瞎火的。  王婉又打来电话,辗转一圈,才知道母女俩都在医院里。纪忱又立刻开车去了医院,这个城市他不太熟,好在车上有导航,很快也就到了。他问过护士去了病房。母女俩都睡着了。纪忱看了一眼徐傲,双颊红红的,眉头皱着,好像睡着了也在忍痛。看了一会儿,他走到病房外,就坐在长椅上。  离天亮也不过三四个小时了。他问过护士情况,知道她有些痛,然而不必过于担心。可是此刻,他心中柔软万分。他知道自己本该更加着急担心,但其实没有。他只是庆幸她睡着了,他不必找一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来,以及将要守下去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有了动静,他似乎听到徐傲的声音,他起身朝里看着。徐傲妈起了床,抚着她的额头,对她低语着什么。然后她又走出病房,经过他时,对他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他是徐傲同学。她见他衣服全湿,就好心劝告:赶紧去换身衣服吧。要不然自己要生病了。  “好的,阿姨!”纪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甜。  徐傲妈笑笑,有点好奇这个一脸亲切的小伙子守着哪位病人。  等她离开了,纪忱又走到徐傲床边,摸摸徐傲额头,她发着烧。然后又说了些胡话,又是考试又是爸爸的。纪忱笑了一会,然后,俯身吻了一下她额头!  傻丫头。  他在徐傲妈回来之前又坐在门外长凳上,徐傲妈回来,又催他去换衣服。他答应着,看她就像看自己的长辈一样亲切。  第二天,徐傲醒了,精神状况已经大好,只需要吊几天水,便可出院了。徐傲妈跟徐傲闲聊,说起昨天晚上那个全身湿漉漉的小伙子,不知道在给谁守着。  徐傲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没怎么多想,只是心里有些着急,再不回学校,课程就真落下了。她摸出手机,想找王婉问问情况,手机早没电了。  “哎呀,妈你也不给我充电,要是学校有人找我怎么办。”  “都高烧40度了,还操心别的干嘛?”徐傲妈不以为意。  接上电源,打开手机,有好多未接电话,徐傲一个个看过去。生病这一天,错过了一个最重要的!  他在午夜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她回拨过去,一会儿纪忱接了。这个时候的他,在医院对面的小吃街吃了东西,准备开车去学校了,一身的湿衣服,也给自己的身体捂干了。  “喂,何徐傲,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看到昨天晚上你给我一个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哦,有可能是我拨错了。”纪忱抓抓头。  徐傲那边失落得要死。有气无力地打算告别,那边又说:“听王婉说你有段时间没去学校了,怎么了?”  “没什么事,生病请了病假。”  “生病了?要不要紧?”  “没事的,已经好了,医生说再过一周就能出院了。”  纪忱无声地笑了,然后道:“好好保重啊,学校见。”  这样就完了?学校见,学校见,能见着吗?那么大一个学校,几年都见不着!还要住一个星期呢就一句“好好保重”!徐傲挂了电话,一脸不高兴,早知道就不回这个电话了。  纪忱回了学校,在校门口看见王婉,拿着一瓶水正要上车。纪忱没见过那辆车。  王婉见到纪忱,转身走到他面前,问他徐傲的情况。  他简单地说了,叫她不用担心。想了一会儿,又说:“别对她说我去过她家。”  “为什么?”  “不说就是了。”纪忱又看向那辆车,虽然不是什么超跑,也是够拉风的。  王婉说,好吧。你们的事情我才不操心。  纪忱点点头头。  王婉上了车,对前座的人说:“你下回别来学校门口来接了。”  再过一周,徐傲出了院,就回学校了。教室,图书馆,自习室,每天恶补功课。她本来不算努力的,只不过这一回停了一两周的课,再加上本来基础就一般,再不努力,只怕要上补考名单了。  她心里空缺了一块,也许遇见一次就好。可是王婉干脆告诉她,纪忱一直都不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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