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名廷那边监控比对有结果了,目前有两人非常可疑。”  周玢秋结束了她负责的询问,立刻来中班教室找靳决,翻出刚收到第一手的调查结果。    平板屏幕上,清楚显示着两人的身份信息,由刑侦大队前几分钟刚整合而成。  华小贺,女,26岁,湖海卫视综艺组员工,参与过死者吴振豪执导的《和我恋爱吧》《宝贝计划》两台综艺,是嘉宾甘子俊的跟拍导演。  武延,男,35岁,私家侦探,半年前离婚,前妻带走女儿和他大半积蓄,后欠了大笔赌债,于案发前两日一笔还清。    无论是证件照片,还是大堂监控截图,两人都很清瘦,完全符合初步刻画出来的凶手外形特征。  尤其是武延,原本个头就不高,因为长期酗酒烂赌,生活作息不规律,骷髅脸的颧骨完全凹陷,清楚地写着“肾亏”二字。  身旁的小警员忍不住嘟囔:“就这样,老婆不跟人跑才怪呢。”    “这两人在案发期间都在名廷出现过,打扮也很低调,混在一堆人里进的名廷,华小贺怎么进名廷的暂时还不知道,也还没什么证据显示她有作案动机。她是向摄制组请了假,正好连吴振豪这个导演都告了假回酒店,执行导演准假也很爽快,没细问什么原因。”    “不过这个武延就直接住在名廷的十七楼,包了两天VIP套房,监控里他几乎是跟着倪粤前后脚回的酒店,也是光明正大刷房卡进的大堂,解封酒店后他第一时间就退房了,还有他那笔一下还清的赌债,嗯……非常可疑!”    靳决看了一眼有理有据的周玢秋,“你总不能因为人家长了一张反社会人格的脸,就歧视他吧?”  “才不是!我是怀疑他被人收买……”走廊里,周玢秋冲教室里努嘴道,“买、凶、杀、人。”  “证据?”  “动机很明显了好不啦?放眼把倪粤拉进黑名单的那批人,不就是万冠男最讨厌她,也最有钱有权嘛。”  “你讨厌一个人,就会想要了她的命吗?”靳决严肃地看她,“周玢秋,凡事要讲究证据。”  被人点了大名,周玢秋也没怎么窘,理直气壮道:“全世界都知道她俩不合!”  “你的侦查手段就是‘全世界都知道’?”靳决手上的平板朝周玢秋头上一拍,疼得她所剩无几的智商直掉线。    周玢秋痛苦捂头时,裴自安和同行的摄像已经从前门走出来。  “那么快?”靳决快步走上前。  裴自安无奈地点头。  何止快,简直是全程都不想配合采访,一共就十个问题,一半都被她以“暂不宜透露”给拒答了。  明明都是她经纪人过审的啊,也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私生活的八卦。    年轻的摄像抱怨道:“大牌呗,真当自己红了,不就是炒综艺的热度嘛,从出道完全靠她那个三哥捧,要演技没演技,都说她好看,妹的,她那张脸我到现在都没记住!没想到接受采访情商也低,这下子今天的活又要被婷姐骂了,想想都火大!”    靳决惺惺相惜道:“难得一个明白人。”  “什么明白人?”裴自安问。  周玢秋上前一步说:“没被万冠男的美色给迷惑的男人呗。”    裴自安怔了怔,想起靳决曾经当着粉头俞小宝的面,驳斥过她干儿子的审美,也就能理解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心仪什么类型的女生?  既然万冠男那类的甜美不入他的眼,是不是喜欢妖娆妩媚的性感尤物?又或者是可爱卖萌的少女?……    越想越不受控,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脑中乱成一团,渐渐地,靳决成了唐僧,一票女妖精围圈打转,觊觎他的肉体,她呢……  比较像手足无措,使不开法力的猪八戒。  眼巴巴的,救不了师父……    她还沉浸在西游世界,摄像小方已经不好意思地摸头道:“那个,要没事我先撤了哈,我女友还等我陪她逛街。”他又转脸安慰裴自安:“你放心好了,等我们这组招到新人,婷姐肯定放你回社会版,让你一个名校毕业的大记者跑这种傻逼采访,真是委屈了。”    “还好,在哪都有工资领。”裴自安冲他笑了笑。  小方又交代了几句,笑着挥手离开。  “你被调组了?”靳决问,“怎么一回事?”  “就娱乐版最近忙不过来,暂时把我分去了。”    裴自安不知道她只要刻意避开什么话题,就会不由自主地将头发捋至耳后。  她又瞒着些什么呢?靳决早已习惯她紧闭心扉,也习惯强迫自己知趣不深究,这点,他承认自己精分了。  随便换个人,搁谁不讲实话,或刻意隐瞒,只要有需要,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揪出真相,他并没有什么耐心兜来转去。  但偏偏又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  他慢慢地靠近,她不退,已经能在心里举小拳拳叫好了。    靳决还在做第两百次心理建设,就听周玢秋慌张地抬高声音:“天!女神,你怎么搞的伤痕累累?你家养猫主子了?”  闻言,裴自安立刻将捋到耳后的头发又给挑了出来,严严实实地遮住脖子。    浓密的一头长发,令常年脱发并随时面临秃头危机的周玢秋羡慕之余,仍不忘将注意力放在她的“抓痕”上。  “诶?不过好像不像被猫抓的,猫爪子再挠得用力也不会留这么深的血痕啊。”周玢秋想了想,不放心,嘴上炮仗根本停不下来,“你去打了针吗?要不要涂点药膏什么的?好像饮食上也要注意,那些油腻的和辣的都不能碰……”    被抢光台词的靳决:“…………”  除非他瞎,才会辨认不出隐约可见的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是人抓的!  裴自安却笑说:“伺候时没太留心,不过已经买了药,赶采访没来得及涂。”    又撒谎!    靳决眼神冷了很多,只有小警员注意到他面色阴沉,可又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心想这靳队是不是烦女人交心耽误正经工作了?  于是,他贴心地试探道:“靳队,要不先进去再问问万冠男?”  靳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扫向裴自安。  沉沉的注视下,裴自安莫名有些心慌,直到他转身走向后门,她才觉得如获新生般的轻松。  这满腔的罪恶感从哪冒出来的?    谁想,靳决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冲周玢秋问:“很闲?”  周玢秋点头,“我和乐亮那头都询问完了,他先回局里,我这不是给你呈奏章嘛。”  “去监督她把药给抹了。”  靳决分任务的语气,让两人不由都一愣。  裴自安反应及时:“不用了,我药放……”  “那就现买。”完全不听人拒,靳决看向周玢秋,“听到没?”  周玢秋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在裴自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一把抓起裴自安的手,转身朝大门小跑。    走廊里,她呼哧带喘的声音莫名有些兴奋:“女神!陪我跑一趟!”  总算还有个能听懂人话的家伙。靳决心情好了些,掏出烟时还邀上小警员:“来一根?”  小警员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    两人推门而入,万冠男背对着他们,塌肩立在窗前,两指夹着一支烟,没来得及抖落满满的烟灰,听到动静,迅速地转过身。  她冷笑了一声,可又底气不足,声音格外没精神:“我都说了,她的死和我没关系!我再恶心她,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况且我和吴振豪无冤无仇,我会杀他?哼,你们脑子生锈的吗!真不知道纳了那么多年巨额税,养了一帮废物!”    小警员没想到万冠男私下如此刻薄,气得胸闷,正要开口,靳决却走近,抢先道:“我都说过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  万冠男一愣,“那你们……”  “配合调查。”靳决看了她一眼,“先不说倪粤了,说说武延吧。”  万冠男脸色唰地一变,大骇到猛然贴到墙上,声音也拔得颇高:“我不认识他!”    靳决在她身旁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随意坐下,带上自以为走群众路线的笑容。  可这笑在万冠男眼里却别有另一重意思,像被测谎仪扫出了连篇的鬼话,她心跳若擂,紧张的情绪让她结结巴巴:“这……这事和你们要问的案子……肯……肯定没有关系。”  “这点不劳大明星费心。”靳决懒得笑了,神色微冷,“说说吧,你让武延偷拍到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找他跟踪倪粤?”  万冠男手一软,烟直接掉在地上。  烟灰抖散了一地,烟头还燃着火,靳决长腿一伸,踩灭了这支烟。    周玢秋“买.凶杀人”的猜想并没有任何佐证,纯属毛利小五郎式瞎掰,但她有一点没说错——  “他被人收买”。  至于收买来做什么,通过武延的职业和他蹲守名廷又跟踪倪粤的事实,很容易能推断出来。  倪粤在圈中口碑一向不佳,网络上有人传她出道前曾坐台接客,甚至未成年堕胎这类消息都甚嚣尘上,即使她曾经被公司打造成“清纯玉女”的形象,也难敌网友的无情抨击和恶意揣测。  可这些都仅限于“谣传”,无凭无据,但如果能拍到倪粤私会圈内人或是“金主”,对她的星路无疑会是致命一击。    万冠男的手不停颤抖,随之又掏出一支烟,打火机连按了好几下也没按出火苗。  靳决向小警员使了个眼色。  小警员忙走近为万冠男打了个火。  她猛吸了一大口,脸色才微微好转,吞云吐雾中,也就彻底放下了戒备。  “具体拍到什么要问武延,他跟我说了一些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就猜出来她应该是死在房里了,也没再问。”顿了顿,“我只是看不惯她,见男人就贴,哼,偏还有人就吃她这套。”    “谁?”  万冠男看了靳决一眼,犹豫地垂下眼睫,片刻后淡淡地说了个名字。  “甘子俊和她私下有往来?”  “何止啊。”万冠男忍不住嗤笑,“不要钱的床伴哪个男人不要?只是没想到他根本不挑,也不知道那个贱人被多少人睡过了!”    万冠男咬牙切齿,这个表情完全可以被解读为“醋意”。    “网上抹黑她的料也是你放的?知不知道网络造谣也是能被判刑?”  “我没有捏造事实!”万冠男激动地站直了,脸也憋得通红,怒气压了许久才平静地陈述与百度百科里完全不一样的“倪粤”。  这些在警方的调查结果里也有显示,只不过万冠男显然用心地调查过倪粤,竟比刑侦队的报告还要详尽。    倪粤原名曹美婧,家里并非书香门第,而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十三岁时独自一人来湖海市打拼,前后几年混过KTV的公主,在大街上日晒雨淋地发过传单,也在后厨洗过碗。    “她是真的做过‘小姐’,武延那儿可有的是确凿的证据,不过谁没点黑历史啊……”万冠男渐渐露出非常怜悯的表情,只不过是否出自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陈年旧事我就不放出来了,可她现在也不安分,资源都是睡出来的,要不是去年那个综艺,谁还知道她的名字,偏还总把我跟她搁一块儿!恶心死了!”万冠男脸色十分难看,伴随着受辱的反感,她又嘲道,“说不定她也和吴振豪睡过,才能接到了那个综艺,你们倒是可以查查吴振豪身边的女人。”    小警员看不惯她故作清高,没忍住说:“又不是谁都有你的出生,她人都毕竟不在了,还能碍着你什么啊。”  万冠男静静地看了警员一眼,突然就勾了勾嘴角,有些惋惜又有些自嘲的口吻。  “是啊,都不在了。”    都沉默了一阵,她将烟在地上摁灭,起身抬头说:“武延那里有很多她的料,你们也不一定有他知道的多,我给了他很多钱帮我查,从她出生到死前,详细得都能代写自传了。”她笑着看靳决,“警官你要是不嫌弃,尽管去找武延好了,电话地址我都可以无偿提供。”    靳决嘴上叼着烟,并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暗沉的窗外。    “不过……”万冠男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闪,真的是有些同情,甚至还可以说感同身受。  “不过什么?”  万冠男淡扫了一眼小警员,两眼放空地开口:“要是关于她的过往,那真的是很惨。”  “很惨。”她用力地又强调了一遍。  “怎么说?”  靳决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    面对心思缜密的犯罪,刑警排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而眼前这两起案件明显是同一凶手所为,本该从两个死者的交集圈入手,倪粤的过往历史根本与吴振豪连边都挨不着,靳决不应该提出这个问题,可他竟莫名地生出了好奇,这是他办案以来从未有过的。    然而无论过了多久,他每回想起这一幕都无比庆幸他这次的好奇。    “武延去过一次她家,该不该说是她的家呢……”万冠男思索后慢慢摇头,“你们能想象吗,倪粤还有她妈,都被她亲舅舅一家当成赚钱的工具,其实也就赚个抽烟喝酒的小钱,可卖的却是两个女人的身体,何况倪粤那时还未成年,好像……好像半个村子的男人都睡过她们母女……”    靳决和小警员都满脸震惊。    “怎么不报警?!”小警员并没有意识到他捏住的拳头在抖。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万冠男似乎觉得可笑,鼻腔长哼了一声,“你们问倪粤是问不到了,可以去问问她母亲,但要看她还能不能记得。”  “什么意思?她患了老年痴呆吗?”    万冠男看着年轻的警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人在精神病医院,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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