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赢闯进帐中,张目一看:灯火昏黄,一地凌乱,长桌案上绑着一人,无声无息,长发覆面,衣物几乎已被撕成了碎片,只剩丝丝缕缕还挂在身上。    聂赢脱口叫道:“小夭!”    大蛮亦是强行挣脱李季亲军的阻拦,随他而入,一见此景,忍耐不住,立时就哭出声来。    李季倒还穿得整齐,听到响动,从少年的腿间扬起头,一见聂赢主仆硬闯进来,心生怒气。又听得帐外亲卫们此起彼伏的一片惊呼:“聂中郎,无令不可擅入。”    李季冷哼了一声,闪身挡住聂赢。“你来做什么?”    聂赢沉住一口气,躬身施礼:“李将军,请您将此人交与聂某处置。”    “为何?” 李季眨着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中郎知道他是何人?”    聂赢迎向她审视的目光,半点也不退缩:“他是聂某亲随,不知何故,为将军手下误捕。”    “误捕?”李季冷笑了一声,略偏头朝后望了一眼。“中郎的亲随,不在身边护卫,怎么半夜三更,藏头匿尾,肆意出没于我军之中?是想监视本将,还是来刺探军情?”    聂赢上前一步:“容聂某将他带回,详加问讯。”    “嗬……”李季唇含讥诮:“这是军中主帐,审问细作,最是合宜。中郎何故非要将人带走?”    聂赢沉声答道:“他是男子,自然回我男军盘诘更便。何况,他非细作。”    李季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眉头微皱,心中起了疑惑:这聂赢知晓紫胤派来通联消息的人被我抓住,怎生是这般反应?不仅直承与细作相识,还堂而皇之的要把人带走。他为人处事,一向谨慎,今夜怎么嚣张若此?    叶恒方才疼晕了过去,将将醒转,惊见聂赢立于帐中。待听了几句两人对话,已是心思迭转,又见李季默然沉思,知道她是起了疑心,立刻惊呼一声:“聂,聂将军?”    “啊?”聂赢听此称呼,也是一惊,顾不得李季就在面前,抢步上前一看。“怎么是你?”    叶恒故意瑟缩着,欲言又止:“聂将军,我……我……”又看看李季,似乎怕得要死:“李,李将军……”    李季冷眼看着,并未说话。    聂赢凤目大张,直视叶恒。忽然退后两步,拂袖就走,将出帐门,便听李季在身后笑道:“聂中郎既来向本将要人,何必就走?”    聂赢也不转身,直接答道:“我认错了人。打扰将军,这就告辞。”    叶恒暗叫不好,忙就泣道:“聂将军,我什么都没说……真的……”    聂赢脚步一下顿住。    李季慢慢踱了两步,轻轻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不信。我大龙堂堂中郎将,居然熟识紫胤英亲王后院的一个无名色宠。”    聂赢闻言蹙起眉峰。大蛮在他身后指着叶恒,大是惊诧:“他?他可不是什么无名的色宠,而是紫云瞳的一名暗卫。前夜曾随他主子赴聚秀亭之约。”    “暗卫?”李季不惊反笑:“胤国的暗卫可是大大有名,人人武功高强,个个内力深厚。本将虽没什么大本事,他功夫怎样,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若把一个没有内力的男子任意指为胤国暗卫,未免太荒唐了些吧?”    聂赢只得出言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他那夜吸入了我的闭云香,所以内力被禁住了。我的亲随吃了紫云瞳的固玉丹,现在也是和他一样。”    “哈哈……”李季扬头大笑:“别的神药我不懂,闭云香的方子倒是熟悉得很。药效至多十八个时辰,你说他前夜中毒,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候了,怎的还不能运功?”    聂赢垂眼不答。大蛮却又忍不住说道:“紫胤给暗卫吃漪澜草,都是些邪门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改变了闭云香的药效啊。”此事他听小夭说过,现在拿出来却是大不合时宜,反倒提醒了李季。    聂赢不及制止,便听李季笑道:“闭云香遇漪澜草,会生剧毒。照这位小兄弟所说,他该立时毙命才对,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深更半夜跑到我军中来折腾。”    大蛮一窒,回不上话来。看聂赢眉头深锁,面色愠怒,赶紧低头退步,再不敢言语。    叶恒听了一会儿,见几人都不说话了,便似提醒一般,长长抽泣了一声。    李季回过神来,又问聂赢:“此人一路喊着要见聂中郎,不知何故?”    聂赢眸光一动,听李季又对叶恒说道:“聂中郎现就在此,你想和他说什么,就赶紧说吧。”    “我……我……”叶恒垂下眼睛,似乎心虚的根本不敢再看聂赢。    聂赢冷冷看他半晌,转头对李季一抱拳:“此人来意,聂某已知。想必是受紫云瞳指派,于将军面前离间聂某。聂某对大龙之心,天日可表!亦为将军素所深知。至于他会说出什么,想将军刚正明觉,必能分析真假,不至受人蛊惑。聂某又何必听,何必辩!安心回营,静待尊命就是。”    叶恒暗吸一口凉气:好个聂赢!心思一转,将饮泣瞬间改作了哀哭,向李季求道:“便是如此……英王见龙军围城,命我来打探消息……此事实与聂将军无干……”    李季心中冷笑:这小东西,见着聂赢怕成这样,当着我面就敢改口。看来自己忒是心软,方才对他虐罚的太轻,以致他都没长出记性。    聂赢一眼扫过叶恒,眸中已染了怒意。    “中郎放心。”李季忽忽一笑:“这小子想说甚么,我没耐烦听,便是听了,也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只是看他这模样身段着实不错,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就享用一番。等玩够了,再把他送去红帐,犒赏军士们。中郎若不放心,等会儿可以亲自去红帐观看。他若真是紫胤的暗卫,想必能多禁些时候。姐妹们都会满意。”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那簪子,在叶恒乳首上狠狠刮了一下。    叶恒疼得全身都想挛缩起来,又被绳索捆得不能动,痛苦得低嚎了两声。    聂赢听李季要如此处置叶恒,心中虽恨,眉峰却是一蹙,眸中亦添了不忍之色。大蛮更是惊呼出声,频频望来。    李季却一直注意着他主仆的表情,见状心中一阵冷笑。“中郎若无它事,就请出去吧,莫搅了本将的兴致。”    聂赢见她已开始宽衣,双拳微攥,又松了开来,转头对大蛮说道:“咱们走。”    方至帐门,耳边传来叶恒哀哀哭声:“将军,您不是答应天亮就带我去见大司马么?我不想作军奴。将军您饶了我吧!”    聂赢右手刹时停在了帐帘上,又听李季狠笑道:“还敢去见大司马?你这小妖精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说鬼话,见了大司马,她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我不敢了……”叶恒哭道:“我一定据实禀报:聂中郎早与英亲王有私情……”    石破天惊!    饶是聂赢一向遇事冷静,也被惊得完全呆住。他猛然转身,狠狠盯住叶恒,脸色阵阵发青。    “你敢污蔑少爷?”大蛮跳起脚,抽出肋下宝剑,“嗷”的一声就向叶恒劈来。“我叫你浑说……”    叶恒见他盛怒之下,果然仗剑来杀自己,不觉心头一松,闭紧双眼,微挺胸膛,直向那剑锋迎去。    王主,来世再见吧!    忽觉胸口一凉,那剑尖划破肌肤,却停下不进。叶恒睁眼一看,却是李季一手拖住大蛮的手肘,一手拉住剑柄,正眼锋凌厉的看过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叶恒似被吓得全身哆嗦,盯着那矗在胸膛上的剑尖,又看看李季的眼色,很是艰难的说道:“不止英王,还有谢晴瑶……”    大蛮哇哇直叫,狠命的探剑向前,却被李季拉得死紧,再难进一步。    正在僵持不下,忽听聂赢沉声说道:“大蛮,住手!”    大蛮呼呼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叶恒,终于还是一跺脚,收剑入鞘。向着聂赢大喊:“少爷,不能心软!”    聂赢向叶恒望去,他眸中似乎刚闪过一缕失望,见自己看他,便又紧紧闭上了双眼。    聂赢暗道:此人真非善类,不愿受辱,便激我杀他,更给我安上了一个怕私通紫胤之事泄露、意欲杀人灭口的罪名,只怕李季更要信他所言。    事情已到这个地步,我若再听之任之,只怕之前种种举措均要徒劳无功!玄诚荫再也不会放我出九龙城,聂家,亦再无出头之日……    为今之计,要么速胜紫云瞳,使她们的诡计自败;要么说服李季,使其不向大司马乱言。要成此二事,这名暗卫都是关键,必须将其握在手中…….    想到此节,聂赢上前对李季说道:“将军,请将此人交与聂某审问。”    “他诬告中郎,本将自会处置……”李季慢悠悠回答。    话还没说完,就被聂赢打断:“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在聚秀亭曾命悬一线,被他主子拼命救下,可见他在紫云瞳心中地位非常。如今既被擒获,正好作饵,两军阵前,我要用他诱紫云瞳来决死战,与其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李季听罢,频频摇头:“中郎方才不是说本将刚正明觉,不会受人蛊惑。本将也对中郎保证过,绝不信这个细作一言……中郎又何须多此一举呢?”话是讲得冠冕堂皇,心中却想:聂赢,你还是惧了。当着我面不便杀,想把人要去,暗中灭口么?    聂赢面色如常,语气却异常强硬:“请将军成全。”    李季见他一味要人,也不解释,神情倨傲疏离,一如往日。想起叶恒所说,他迷惑紫云瞳,勾引谢晴瑶,都肯下些功夫,惟独对自己不假辞色,吊人胃口,不觉恼意更增。    “中郎,你有些放肆了吧!”    聂赢平静的看她一眼,转头对大蛮命道:“把这细作解下,押回男营。”    “你……”李季大怒。    聂赢向着她拱手一揖:“将军见谅。事涉聂某清誉,不得不如此。待此事了结,聂某定向将军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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