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晚转过头对离凤说道:“连天下第二的凌讶大夫都治不好你弟弟的病,看来他是没得救了。离凤哥哥,有道是生死有命,请你节哀顺变吧。”    “等会儿,等会儿。”凌讶有些不高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病我就治不好了?”    冯晚故作疑惑:“大夫站在病人眼前,都不肯开方子,这不就是让家人为他准备后事的意思么?”不等凌讶反驳,继续向离凤说道:    “离凤哥哥,你虽然难过,也不能勉强人家大夫。大夫行医都是讲究一个名声的,若是给病人诊错了、治坏了,那多丢脸面啊!所以遇着疑难杂症,他们往往都是不敢切脉、不敢开方子的,大多数都只会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这一句,再拿一些无关痛痒的药剂来搪塞。这里的医馆就都是这样。”    凌讶怒道:“喂,你什么意思?把我看得和那些笨蛋一样么?”    冯晚急忙摆手:“哎呀,凌讶哥哥,你这是生气了么?我知道你年纪轻,见识少,又是个待字闺中的男孩子,虽然背会了几张方子,其实是不会治病的。你别不好意思,我们真的不怪你。”     凌讶眼角猛抽,正要发作,听冯晚满带诚恳的又道:“不仅不怪,还要谢谢你,提醒我们去找何景华先生。何先生医术又高,人品又好,闻名六国,穷困百姓都拿他当神仙供着,原来人家还是医仙老人家的弟子……怪不得呢,什么稀奇古怪的病也为难不着他啊。离凤哥哥,你不去求何先生,还缠着凌讶哥哥做什么啊?”    离凤会意,故作怜叹:“原来如此。病急乱投医,连小孩子说‘会治病’的玩话我都当真了,实在不应该。”说着,作势要走,似乎是着急要寻那何先生去。    “站住!”凌讶被他们气得鼻子都歪了。    “谁说我见识少,不会治病的?谁说我讲大话,只会背方子的?何景华有什么了不起,还拿他当神仙供着!哼,眼前有佛你们不拜,非要去西天跪如来!真是可笑。”    凌讶越说越生气,几步走到床前,偏身坐下,三根手指搭上了小北的腕脉。“要是不把这小伢子治得活蹦乱跳,我就把师傅的名字倒过来写!”    冯晚和离凤相视一笑,也来到床前。    凌讶诊了一阵,面色渐由轻蔑愠怒变得有些凝重沉郁。    离凤心中七上八下,眼光在小北和凌讶的脸上来回逡巡。    凌讶眉头忽紧忽松,忽而问道:“他受过伤么?”    离凤听他问的在行,急忙点头。和冯晚一起又将小北翻了过来,给他看脑后的伤处。    凌讶又细细查探了一遍,方才说道:“算他命大,也就是遇见了我,要是落到城里那些庸医手里,今天晚上你们就可以给他预备棺材了。”言罢带着挑衅,狠盯了冯晚一眼:     “何景华来了也不管用,他没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炫耀一般的朝两人晃了晃。    离凤听他的意思,小北有救,心中不由大喜,对冯晚生出一片感激之情:“小晚兄弟,多谢你了……”还没等说完,就听见凌讶咆哮道:    “喂,你谢谁呢?救你弟弟命的人是我!”    冯晚朝离凤吐了吐舌头,赶紧转头对凌讶笑道:“是,最该谢凌讶哥哥。哥哥不仅容颜绝世,医术也如此高绝,真是让人又羡慕、又敬佩…..哥哥生气的时候,竟越发好看了……”    凌讶一股怒火顷刻间就全熄了下去,摸了摸脸颊,奇道:“是么?以前从没人这么说过。”他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轻轻点头:“嗯,还真是这么回事……”    离凤手抚额头,头顶满是青烟。    ……    冯晚见小北伤重病沉,虽有灵丹妙药,若想痊愈如初也必耗费时日,便请凌讶留下。又因全城宵禁,自己也不能回家,几人便都在章老翁这里暂时借宿。章老翁孤身一人,常觉冷清,如今见多了几个男孩子,时笑时闹,如何不喜。    凌讶不惯与人同睡,便另在院子里寻了清静住处,每日高卧,不等艳阳普照,绝不起身。冯晚却与离凤挤在一处,方便照顾小北。    几日下来,离凤见小北已然退烧,虽未清醒,却比初时大有起色,略放宽心。又见冯晚心灵手巧,凌讶天真烂漫,几人朝夕相处,彼此年岁相当,言谈语笑,也颇相契,渐渐便敞开了心胸。虽每日不过吃的粗茶淡饭,穿的穷衣褴衫,倒觉比在家之时还要过得自在。    这一日午后正在房中,冯晚裁了红纸,拿着剪刀铰起了窗花,一边与离凤闲话:“哥哥与妻主在一起,平日都做些什么?她待你如何?”    离凤想起司烨,唇旁含笑:“她待我是最好的!平日里……”一时却不知如何形容。他被抬进永安宫,不过三天两夜,与司烨只见过三面。初一次她说正值国难,亲事不能铺张,委屈他了。第二次迫他发誓,不许自戕。最后一次她救他出火海,让他离开凤国,以待后命。细算起来,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还没有与紫云瞳待的那夜时间长……    离凤心中隐添了失落,轻叹一声:“妻主白日都在外奔波,夜里回来得又晚,我也不常见到。”    冯晚低着头“哦”了一声:“那哥哥岂非很是寂寞?”    “寂寞?”离凤一愣:“习惯了。在家时兄弟之间也谈不上亲近。我和他们十几年里说过的话,还没有这几日和你说得多呢。”    冯晚奇怪得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离凤眼睛朝着窗外,又叹了一口气:“我娘家规矩多,讲究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兄弟有礼,弄得各房都少有来往。”    “我瞧出来了,哥哥是大家闺秀。”     离凤苦笑一声:“有什么意思呢?我弟弟恨着我呢。”    冯晚飞快向床上扫了一眼。离凤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瞒你,小北是我妻家的侍童,并非我的亲兄弟。”    冯晚有些意外,须臾点了点头:“我说呢,之前就觉得你们容貌不像。可哥哥待他这么好,更胜亲兄弟呢。哥哥的心真善!”    离凤叹道:“是我对不起他。要不是为了救我,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又为小北掖了掖被角。    冯晚见他难过,便岔开话题:“我妻主常日卧床,一定也闷得慌呢。”    离凤劝道:“她既病着,你该多陪陪她。”    冯晚回答说:“公公派了我很多事做,不能总在妻主房里闲着。不过,她很愿意听我说话,有时觉得我说的有趣了,还会对着我笑。”    离凤想起章老翁说的那些事,心中暗叹,又问道:“你妻主的病可好些了?”    冯晚微微点头:“好些了。公公说再过些时候就给我们圆房。”他摊开自己手中剪好的窗花瞧了瞧,竟是一只凌空飞凤。    “哎呦,真漂亮!”离凤接过来举到眼前,越看越爱:“你怎么这样巧!”    冯晚轻轻一笑,又叠起一张红纸,看着那红彤彤喜庆的颜色,心中一动。想起那一事来,平素不好问人,今见离凤温雅宽和,大概不会笑话自己吧:“那个,离凤哥哥……”    离凤爱不释手的摆弄那窗花,等着他说话,半日不见下文,便扬脸问道:“什么?”    “嗯……”冯晚低着头,手上也不停,忽然问了一句:“第一次疼不疼?”    那声音极小,说得又快,离凤听得不甚真切:“什么第一次?”    冯晚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极快的偷眼一瞥,红着脸低声说道:“那个,那个……”    离凤见他扭捏起来,先还奇怪,再一细想,忽而就明白过来了,霎时小脸羞了个通红。    冯晚只怕他出言取笑,谁知离凤竟比自己羞得还甚,心下稍安。虽带着羞赧,仍是催促道:“哥哥……”    离凤只得答道:“不……不甚疼……”    “那就好……”冯晚垂着头,手中的剪刀已不知拐到哪里去了。“还……还有什么?”    离凤又是顿住,半天才说:“腰,腰有点酸……”    “嗯。”冯晚握着剪刀的手都出了汗,就在衣襟上抹了两把:“能不能,那个,男子在上面?”    “啊?”离凤一张俊脸红得赛过了手中捏着的窗花。    “我妻主才见好,体弱……”冯晚结结巴巴的小声解释着。    离凤咬着唇:“我,不知道……没,没试过……”    “哦,那,哥哥……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还问呐?没完了么。离凤额头蒸起了细汗,想起紫云瞳,一阵阵的心慌意乱。    什么样子的?她的身体无一处不美,香肩圆润,胸膛柔软,腰肢细韧……那火烫的肌肤,缠绵的亲吻,直冲九霄的快意…..    不能再想了......    离凤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从没觉得说话这么困难:“……黑着灯,我,没敢睁眼看……”    ……    凌讶进门的时候,只见那两人各坐炕桌一角,都垂着头,脸色赤红。不由奇道:“你们怎么了?脸这么红,大冷天的额头还冒着汗,发烧了不成?”    冯晚掩饰的侧了侧身:“没有发烧。”    “没有?”凌讶不信:“你照照镜子,脸色比我这件大氅还红!让我把把脉。”说着凑上来就拉冯晚。    冯晚冷不防被他攥住手腕,向后一缩,立时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    凌讶瞧见笑道:“我知道哪里胜过你啦,你长得虽白,皮肤一点不光滑。瞧瞧,这一条一条凹凸不平,都是红印子,难看死了。咦?不对……”    冯晚一惊,也顾不得挣扎,只想放下袖子掩住。凌讶却不容他如此:“等等,我再瞧瞧,这些都是伤…….”    离凤也转过了头,定睛一看,只见冯晚小臂上七纵八横满是伤痕,有的颜色已淡,有的才刚愈合,有的还重叠交错,却都长得不甚齐整。    凌讶皱眉说道:“你受了伤,还没等养好,就沾了水。这都留下疤了。”    离凤触目惊心,又将他袖子更往上撸去,果然上臂也都是伤痕。再要看那一只手臂,冯晚死命压住:“没甚要紧,都已经好了。”    凌讶叫道:“什么好了?都长岔了!”    离凤问道:“这都是你公公打的?”    “啊?”凌讶吓了一跳:“怎么这样狠心!你妻主也不护着你?”    冯晚一僵,极快的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放下袖子,强自笑道:“凌讶哥哥,那天你问的事儿,我忘了跟你说,我这头发的样子天生如此,并不是自己想什么法子卷出来的……”    凌讶瞪着他,离凤也不说话。屋中霎时沉默了下来。    章老翁忽然推门走入,见凌讶正在,随即笑道:“凌少爷,你今天可起的早。”    凌讶压下一口气,略略点头。从怀中又掏出两个小瓶子,递给冯晚:“你涂上这个。虽比不上惜花山庄的九花墨玉膏,也是难得的了,除这些伤痕很管用。下剩的你就留着吧。”    冯晚默默接了过来,揣入袖中。    章老翁不明所以。对着冯晚说道:“小晚,昨天我就跟你说了,凌少爷医术高明,你还不请她给你妻主看看?”又转头向着凌讶:“他那妻主自小体弱多病,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汤,都不管用。谁知正有这个机缘,碰上凌少爷……”    话还没说完,就听凌讶怒道:“我不看。夫郎挨打,她袖手旁观。这种黑了心肠的女人,自然短命!”    离凤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他:“妻主再不好,活着总还是小晚的念想。要是没了,小晚不就得守寡了么?那日子可怎么过!”    凌讶一窒,须臾又瞪圆眼睛反驳道:“宁肯一个人过,也不守着这种人家受折磨!我听章爷爷说了,小晚嫁给她就是为冲喜。自己明知道病得快死了,还要拖累别人!太可恶了!”又拉着冯晚说道:“她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遇见好的,再嫁就是。”    冯晚和离凤都听得一呆。章老翁撇撇嘴:“凌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凌讶生气的说道:“谁叫她们家欺负小晚…..”    “唉。”章老翁叹道:“哪个新姑爷不是这样过来的?哪个没挨过妻家的打骂?小晚的妻主除去生病,就算不错的了,时常和颜悦色的同他说会儿话。你不知道他那姑母,以前怎么凶他姑夫的,可有一丝儿好声气?男人家么,日后给妻家生养了女儿,就算熬出头了。”    凌讶背过身不理章老翁,径自拉住冯晚:“小晚,别信这个。那个女人不好,配不上你。和哥哥走吧,回我家去。”    冯晚眼圈一红,慢慢挣出手来,改握住凌讶,勉强笑道:“哥哥这样的人物,以后一定能嫁个称心如意的好妻主……到时候要还记得我,就托人带给我一块喜糖,可好?”    离凤垂头暗叹一声。忽见脚下躺着一角朱红,拾起一看,正是方才小晚铰坏了的半个双喜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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