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枫树转红,特别拾了几片压制成书签,看书时可以用。”王有才提笔思索片刻,扭扭捏捏地写下,“别跟秦绵玩到忘记我。”    本来不想写上,但秦绵专扯后腿,他是让她多多照顾,最好时不时能在田娇面前多讲他的好话增加印象分数,不是她带着田娇玩到忘记王有才存在。    王有才忧伤地叹口气。    “仲安还在写家书?怎么整天都看你在写?”一个年轻书生走进房里,笑问。    王有才把信弥封,“总是记挂家里的事,忍不住要多叮嘱几次。”    书生没有多问,“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对于这些前来府城应考的学子们,知府特地在应试前招待并拉拢其中有天份及看好的考生,这是这些年来不变的惯例。    王有才整整衣裳随着同窗赴宴,宴会嘛,基本就是那回事,只是现在是上官在款待笼络有前途的年轻人,所以多的点道貌岸然,少了些美婢□□。场上斛光交错,嘈嘈嚷嚷人声鼎沸,王有才年纪看起来是这些人中最小,不只知府,其它众人最看好他的前途,一直有人前来跟他套近乎,王有才烦不胜烦,索性起身去外头走走。    毕竟是筵席,王有才也喝了酒,脸有些红,他出来吹风醒酒,慢悠悠地走到湖边,看到中心的湖亭上有人正在对话,他皱眉一看,发现有些眼熟。    湖上的人也看到王有才,他们迅速的结束谈话,直接离开了,其中一人转身前对着王有才的方向点头示意。    王有才看了下周围,四下无人,因此是跟他打招呼,但王有才想很久想不到那眼熟的人是谁,他倚着湖旁的大石,直到同窗散席后回来寻他,才结伴回到租屋小院。    为了好一点的读书环境,王有才与同窗提前来到府城,小小的一进院子两人住,雇了个按时清扫做饭的婆子,王有才没有小厮,他不喜欢被人紧跟着,大部分都习惯自己动手,同窗有时会看不下去,指使自己的小厮帮忙。    王有才在卧室里泡脚,喝着同窗的小厮帮忙煮的醒酒汤,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他一向有个习惯,喜欢在睡觉前审视自己一整天的言行,从而思考自己有没有举止不端或是令人诟病之处。    这是重生后王有才养成的好习惯,帮助他收敛脾气改善人际关系,他边想着边迷迷糊糊地要闭眼睡着,突然想到了。    那两人不就是马为跟姚先?当年要陷害田三的人?    王有才那时关注过,马为在当时不久后就离开县城,县令完全不知道马为跟田三的龃龉,毫无其它动静,等到调令一到也带着马氏离开县城了。    那段日子大家过得很小心,王有才留意了一年发现马为没有其他动作,遂抛开这件事不管,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    王有才有些好笑地想,如果不是碰巧遇上,这是不是十年报仇,犹未晚也?    ***    田娇坐在亭子中,直到春红寻来才起身,但她什么都没说。    如果讲给春红厅,她大概会说:这只是碰巧,姑娘多心了。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迷路时刚好遇到田娇,刚好田娇独自一人,她刚好今天穿得特别漂亮?    不安的心陡然平静下来,原本头上悬着不知道何时会落下的刀刃,至少现在看得清楚模样了。    田娇仔细回忆去年孙如月的模样,跟在方氏身边温婉地微笑,提到她时害羞的低着头,紧紧抿着嘴眼睛带笑不发一语。    她的脑子中乱轰轰,耳边嗡嗡地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田娇只是垂着头微笑,直到孙如华用手戳她才回过神。    田娇顺着孙如华示意方向看过去,不理会她调笑的眼神,有几个年轻公子正往这边过来,原来是他们要过来请安。    田娇随着其它姑娘纷纷避到后头,兴奋的女孩们像小雀一样叽叽喳喳,时不时露出笑语,直到那些人跨过门槛便心有灵犀般地陡然收声。    田娇不由得侧耳倾听,发现那人大概是因为变声期,话非常的少,除了开头请安,其他时候都是别人在讲话,他只是会在别人提到他时短短的附和一句。    等到他们走后,其它姑娘兴奋的讨论起刚那些男人,孙如华一直眼中带笑地瞅着田娇。    “做什么?”    “喜欢么?”    看到孙如华了然的表情,知道她多少明白,忍不住问道:“如果……不喜欢呢?”    “为什么不喜欢?”孙如华好奇,“他是薛家的小儿子,长的一表人才,家境也算殷实,也没有不良嗜好,这样的人选哪里不好?本来他母亲对你不太满意,是人家见过你,坚持要你才勉强让薛夫人点头。”    “他见过我?”田娇说,“我以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好像是之前聚会时遇上的,宴请女客嘛,他当然要避嫌,怎么可能跑来你面前打招呼。”孙如华继续道,“你是真心不喜欢?如果是薛公子亲自求的,这样的人家是高攀不上的……薛家不像我们家是个不入流的白身,也不知道大哥二哥考到何时才能出头。薛家大老爷就在翰林院,来往的人都是两榜进士,官场上这些关系十分要紧,这对你哥哥大有好处吧?还有你那竹马……”    孙如华恍然,“你莫不是舍不得你的邻居?”    田娇沉默。    孙如华劝她,“你对他也是够好了,到孙府后也没断了音信,但乡下泥腿子出身就是爬的再高能去哪呢?如果他想要有更高的权势地位,也免不了要另找关系,还有什么比结为亲家更有力?”    孙如华叹一口气,“薛公子是小儿子没有家族压力,家境富裕吃喝不愁,又真心喜欢你,唯一的缺点等薛公子科考完会回京城,多年无法返乡见不到父母,但出嫁的女子本来就鲜少回娘家,唉……你再多想想吧,就算你真的愿意,我娘也不见得同意。”    孙如华站起来准备回房,又补充一句,“即使你跟王公子两情相悦,现在可以有情饮水饱,就不怕以后感到后悔?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是么?有才哥哥也是这样么?田娇看着王有才寄来的信,里头絮絮叨叨一些家常,对于考试遇到的困难,对于出身遇到的歧视,他从来只字未提,她早该想到的。    如果连她在后宅与其它姑娘相处都会遇到这些轻薄鄙夷,有才哥哥只会遭遇更多。    可是田娇什么都帮不上忙,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甚至比不上秦绵,她还能帮忙做生意。    自己除了绣花弹琴写字,什么都不会,对于王有才一点帮助都没有。    田娇手中捏着红枫书签,信上的字墨被水晕开,糊了一片。    田娇抽抽鼻子,拿起笔回信。    “收到了有才哥哥寄的书签,被阿绵看到拿走了一个,但剩下的都不让人碰,考试是不是很辛苦?记得要保持作息,衣食不要节省,随信附上一些应急的钱财。”    田娇犹豫着,最后写下:“听说考官会拉拢照应新晋的举人,如果未婚还会帮忙撮合牵线,如果有人向有才哥哥提亲,请不要在意我,那只是私下打闹时说的胡话。”拿笔的手颤抖地没办法继续,强吸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那些作不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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