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起来了吗?”鸣柳院急匆匆走进一个素缎粉色装扮的女子,她皱眉看着倚在门外的人,“还在打瞌睡,让刘妈妈见到可有你们的排头吃。”    突如其来听到声音,让春红一个机灵,瞌睡虫全跑了,告饶道:“红袖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红袖睨她一眼,“下不为例。你去瞧瞧姑娘起了没。”    春红推开内室,只见拔步床纱幔重重,床帐中隐隐有个起伏的曲线,一动不动。    “姑娘,姑娘该起了。”春红轻声叫唤,一边往窗台方向走,开了窗板,让外头的光透进来。    床上的鼓包微微的动一下,春红以为醒了,但紧接着又毫无动静。    春红无奈,只好把床帐层层夹起,让外头的日光照到床中,床中的人被阳光弄得刺眼,低低嘟囊几句话,把被子盖过头罩住自己。    “姑娘醒醒。”春红轻轻地摇着锦被中的人。    “时辰到了吗?今天怎么那么早?“被子中传来娇软朦胧的嗓音,似撒娇又似抱怨。    “今天比较早,红袖来叫了,多半是太太有要事吩咐。”春红这次略微使劲地晃,“让太太等着可不好。”    帐中人嘤咛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白晰纤纤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睹,“我这就起了,好春红别摇了。”说罢还遮住红嫩的嘴唇打哈欠。    “每次姑娘都要花这么多时间叫起。”春红半是抱怨说道,“恐怕又没时间梳复杂的发髫。”    “好春红,不怕,我边吃早饭边弄,这不就不耽误了?先帮我穿衣裳,别让红袖多等,好不好?”说完她还轻轻拉着春红的手摇了摇。    春红被那句“好不好”的弄得骨头发酥,忙说道:“姑娘快别用这声音说话了。”    “这是我正常的声音,你是让我不说话么?”刚起床时的声音喑哑,听起来有股慵懒的风情。    “姑娘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吃红枣桂圆粥、凉拌蓟菜、玉子糯米卷,都是姑娘习惯用的。”红袖打开小丫鬟刚送上来的食盒,快速扫了一眼这样说道。    田娇正在洗漱,拿香脂擦自己的脸,“希望今天的厨子做得好,上次的蓟菜不知道怎么拌的,干涩得要命。“    她一边快速的吃饭,春红在田娇身后动作麻利的梳头簪环,全部弄好不到两刻钟,田娇示意春红赶紧让在茶房等待的红袖过来。    红袖进门后,蹲福一礼:“打搅表姑娘,太太说今天要提早去寒山寺上香,劳烦姑娘赶紧去正堂。”    “外祖母可还有说什么?”田娇追问道。    红袖沉吟一会不回答,田娇见状用眼神示意春红,春红得到暗示,开口说:“红袖姐姐说什么都只在门里,不会传出去的。”她还走过去搀住红袖,递过一个荷包。    红袖跟田娇素来亲近,如今又得了保证,因此她委婉地开口:“姑娘穿的素雅些,清淡点。”    田娇心领神会,让春红送红袖出门,自己转身回卧房卸掉头上的镶玛瑙金簪跟成对耳坠,换了珍珠银簪,耳环索性不戴,原本粉黄色的褙子也换成藕荷。    “姑娘知道红袖姐的意思?”送完红袖回来的春红,看见田娇不疾不徐、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田娇用又大又亮的杏眼轻轻剐她一眼:“这不是明摆着?五姑娘到了年纪了。”    春红才恍然大悟,“可这样说来……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想赶我出去?伺候我委屈你了?”田娇扬起粉拳,挥了挥以示威胁。    春红委屈道:“姑娘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今年姑娘也十三了,好人家不早早订下,到时候就只能捡剩。”    “春红这是恨嫁?怪我没有早早帮你相夫婿?告诉我喜欢哪一种的,我肯定从现在起就开始帮你留意。”田娇顾左右而言他。    春红被这样调侃,脸色绯红的跺脚:“姑娘就排揎我。”    田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带着春红走到正堂,在门口巧遇六姑娘。    田娇对她打招呼,六姑娘害羞地低下头,半晌才轻轻的点头回礼。    六姑娘低声喃喃:“日安,阿娇。”声音细细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田娇回以灿烂笑容:“如华,早安。”    孙府里头的姑娘与田娇差了辈分,当初田娇初进孙府时,是用五姨来称呼,但后来大家便的熟稔,年岁相差不大,便开始以闺名互称,不再拘泥身分。    方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告诉他们不要在外头失了规矩丢脸惹人笑话,得了默许的他们更放得开,省掉那些称谓,让孙如华跟田娇也日益亲近起来。    当然不是每个孙府姑娘都这么好说话,譬如已经出嫁的四姑娘,必要田娇喊她四姨,如果不够敬重还会阴阳怪气的挑她的礼数,说是不是田大娘教导不好。    对此田娇都是这么回答:“从进府后,外祖母特意请了闺学先生教导阿娇日常礼仪,认真毫无懈怠的学了整整一年,并经由外祖母验收才能与诸位见面,四姨的意思莫非是外祖母对阿娇的行止过于宽容?”    被这样刺了一通,本来以为来了软柿子可以揉搓的四姑娘只能讪讪闭嘴,她是庶出女,亲生姨娘也说不上得宠,哪里敢惹主母不悦。    田娇这样伶牙俐齿的损过四姑娘,孙府其他人也很快知道这个二姑娘的女儿虽是乡下来的,但脾气不好惹,光脚不怕穿鞋,经此一事后田娇觉得自己在孙府的行动也自如起来。  难怪田大娘说只要有理,就无需低声下气。田娇当时想。    自己怂的像软包子,别人看你好欺负,便会使劲的压榨你,才不会感到心疼。    田娇跟孙如华相携进正堂,见到五姑娘孙如月已经到了,她仔细的瞅了瞅孙如月的打扮,今天果然特别繁复精致,头上的金簪跟衣裳都是上个月送来的新样子。    平常孙如月打扮并不是这个风格,可见她今天也是得了吩咐才特意打扮,田娇跟孙如华打了个眼神,坐在孙如华隔壁的椅子上等待方氏出来。    过不多时,方氏走进正厅,淡淡的扫一圈正襟危坐的姑娘们,满意的点头,“今儿个让大家早点出门,是因为昨晚才临时得到消息,去寒山寺的路上要临时封街,不早点出门就要绕远路,所以才让你们红杏红袖去唤你们,没有问题的话就走吧。”方氏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语调淡淡。    方氏独坐,田娇三人则上了另一辆马车,春红等人也是一辆。孙府是县城中相当富裕的人家,因为孙府养的起马,还是纯色无杂毛的健马,除了平时给老爷驱驾,还能让府里太太姑娘使用,在县城中也只有三四户有这样手笔。    孙如月从一上车就相当安静,这与平日的她极为不同,田娇觉得她在害羞,便揶揄她:“这次寒山寺之行,你是不是很期待?”    孙如月白她一眼,还是默默地不说话。    田娇又揶揄几句,发现孙如月还是不回应,用眼神询问孙如华,孙如华看了一下姐姐,默默地摇摇头。    田娇只能讪讪的闭上嘴,这一路上三人都安静地不像平时。    孙如月个性活泼,按照以往她跟田娇最有话聊,出门在车上闲的没事,两人可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目的地,但今天孙如月反应冷淡,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让想要活跃气氛的田娇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孙如华眉来眼去打暗号。    只是孙如华也不明白孙如月发生什么事,本来生性安静文秀的她不敢开口,田娇总归不是亲姐妹,更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寒山寺的山脚下,瞅了瞅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再看了看严肃冷持的方氏,田娇还是没胆说出她想要小轿的话。    以往上山进香,方氏有时会允许乘轿,但偶尔也会要求他们徒步上山,端看方氏今天的心情,孙如月跟田娇一贯喜欢躲懒,因此每次上山时都会由孙如月开口跟方氏讨价还价,但孙如月到现在还是迟迟不开金口,田娇也只好内心含泪,万分爱惜的摸摸自己的腿,可怜的双腿,今天要辛苦你们,可千万挺住了。    虽然经过这几年调养,田娇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但中间她还是休憩了好几回,孙如华担心的看着田娇,田娇都没力气讲出我没事,只摆了摆手要她先走,让春红自己跟着自己就好,待得她吭哧吭哧地爬到山顶,已经累喘如牛。    要不是春红扶着,田娇觉得自己应该腿软的站不起来。    在寺外张望的红袖看见田娇身影,对她说道:“太太去上香了,表姑娘想要的话也可以去,五姑娘跟六姑娘在厢房歇憩,等等要用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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