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记忆它……被榨汁机搅碎了。　　　　勾陈帝君焦虑地追问：“那你现在的记忆是什么样的呢？”　　　　巨门火冒三丈：“我就说了叫你直接吃了吃了！你非得兑糖！要你这种没用的兄弟做什么？还不如跟叉烧做兄弟！”　　　　连杏抹了把汗，面色讪讪地偷偷看了他一眼：“……这就过分了吧，我再怎么样也比叉烧好吧？高考我全省第二的说。”　　　　巨门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盯着她：“那请问这位高考榜眼，能不能让你的记忆像你高考时的阅读理解题一样通顺一点呢？”　　　　“……大概不能。”连杏哀叹一声，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我的记忆已经碎到头身分家的地步了！你们知道吗！我看见哮天犬脖子上的脑袋，竟然是文曲的啊！”记忆碎了不说，连人都碎了！　　　　巨门：“……”　　　　勾陈帝君：“……”他更加惶恐了，“这……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啊！”　　　　巨门按着太阳穴，头痛地闭眼：“不知道，我也没听过。”他低头撕了块新的泡泡糖扔进嘴里道，“既然她的记忆有当没有，也就不难指望她了，让文曲来帮她回忆。”　　　　“这……好吧。”勾陈帝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回去以后，会让司命给小八改改气运的，她最近的气运，一定是不怎么好。”　　　　连杏望了两人一眼，不作声，她不敢告诉他们，在她的记忆里，哮天犬的脑袋被安在巨门星君脖子上的……　　　　被知道的话，肯定会被锤吧……　　　　“对了，小八在广寒宫的事情，我去向玉帝禀报吧，四弟就在这里陪着小八。”勾陈帝君略一思忖，吩咐了巨门，便笑容慈祥地摸了摸连杏的脑袋，出门了。　　　　他前脚走，后脚文曲就来了，他俊秀的面容上带着懵懂：“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叫我过来啊？”　　　　巨门抬起眼皮：“你过来帮小八梳理一下记忆，她的记忆乱套了。”　　　　连杏有些怀疑地看向巨门，用眼神询问，巨门果断道：“文曲如果连这个也干不好，他趁早从天庭跳下去自杀得了。”　　　　“……”文曲笑容勉强，“小八，哥哥还没有无用到这个地步……”　　　　文曲被伤自尊了，连杏只好给他一个充满信任的眼神，道：“好吧六哥，我的记忆就靠你了！”　　　　快让她记忆里人头狗身的和狗头人身的统统恢复原状吧！　　　　文曲握着她的手腕，安抚道：“躺下来吧，哥哥帮你回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本……《洪荒简史》。　　　　文曲轻咳一声，翻开第一页：“那我们开始吧。”　　　　连杏抬手阻止：“……等等！”　　　　她面无表情看向巨门：“也许……我们可以用更神仙一点的办法？！”　　　　例如一键校正之类的？！　　　　巨门“啊”了一声，取下耳机，挑眉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用神仙一点的办法！不要读书！我不想听故事！”　　　　巨门听罢，嘲笑道：“文曲除了在书本上面有点能耐，你还指望他干什么？能读给你听就不错了，还没让你自己看呢！”　　　　文曲闻言，立刻露出喜色，从兜里刷刷掏出十几本书：“小八要自己看的话，那就太好了！《洪荒简史》分上十五册和下十五册，我们的故事从洪荒上部第九册开始哦。”　　　　……这么多书他到底怎么装进怀里的？！不对！什么《洪荒简史》啊，比《史记》还多还厚重，每一本堪比《新华字典》，这怎么得了！　　　　“我觉得……我只需要听一个梗概就好了。”连杏干笑着道，“六哥，你肯定能梗概的对不对？”　　　　文曲有些纳闷：“梗概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会错过很多细节啊……”　　　　“没关系。”连杏严肃地拍着他的肩膀，“这样我就能尽快恢复记忆了，你也不用读书了，是不是事半功倍呢？”　　　　文曲闻言，恍然大悟，微微笑起来：“说的是呢，小八真聪明呢。”　　　　巨门：“……随便你们，总之，快点把这脑残给我纠过来！”　　　　文曲点点头，看向连杏，温和地道：“小八，北斗众星之母乃斗姆元君，主天地万物之生，这就是我们的母亲。她于玉池现金身，以智慧化金莲九苞，这就是我们兄弟几个。”　　　　连杏点点头，一根藤上九个娃嘛，她已经知道了。　　　　文曲点头，连杏再点头。　　　　巨门：“……接着往下说啊！”　　　　文曲诧异地扭头：“还要说什么？已经说完了呀？”　　　　连杏瞪眼：“你这也太梗概了吧！”　　　　文曲局促：“那还要讲什么呀？”　　　　“……”巨门扶住额头，把他拖起来，“一边去，我跟她说。”　　　　“我们从降生后不久就赶上了打仗，然后统统上战场了，后来玉帝入主中天，我兄弟便受封北斗，除了听调听宣之外，几乎没出过北斗，但是呢，三百年前，你忽然说，自己过得很没劲，不想再这样了，就自己跑去入了轮回，中途甚至没有再回来过。”　　　　“……恩，那我为什么要去入轮回呢？”连杏问。　　　　“我哪儿知道？”巨门移开目光，“估计是什么‘这天庭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乐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这无聊的时光竟一点无法给我带来乐趣，如此无趣’之类的吧。”　　　　连杏：“……”中二病吧？！　　　　连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已经脑补出了曾经的自己了，自认高富帅、臭美、风流、自认风流、伤春悲秋、中二病。　　　　啊！好不想承认！虽然不想承认，但证据却一点一点摆在了面前，特别是那把扇子！　　　　连杏捂着额头，感到羞耻心快要爆表。　　　　“小八，你的记忆虽然碎了，但也不至于没有下轮回这一部分呀。”文曲奇怪地道，“你是不是记忆……仍然不全啊。”　　　　巨门和连杏同时面容凝固。　　　　……　　　　最终，经过一天一夜的拼凑，三人发现，连杏的记忆断在了少年期。　　　　“没错了。”巨门盯着黑眼圈灌了一口可乐才道，“从这次宴会之后，你就被拎去蓬莱岛拜师了，但这次宴会的记忆你却有，看来记忆就断在这里。”　　　　文曲疲惫地抱着凳子，迷瞪瞪地问：“既然、既然这样，太阴星君那里，只有你一部分记忆啊，小八，可为什么这部分记忆会在太阴星君那里呢？你以前不是说，她老是缠着你很讨厌吗？”　　　　连杏又不记得，打了个哈欠道：“之前白泽不是说记忆散得天地间到处都是么？在广寒宫里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但是——”巨门眸光微凝，托腮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哮天犬的莽撞才撞碎了记忆，可按照广寒宫里月神像的说法，这记忆应当埋下去三百年了。三百年前又是什么原因碎掉的呢？”　　　　文曲昏昏欲睡：“要不问一问……白泽好了……”　　　　……也只能问白泽了，谁还能比他知道得更多？　　　　连杏挥挥手，爬上床盖上被子，疲惫地道：“那你们先回去睡觉行吗？咱们睡醒了再去找白泽。”　　　　“我、我就在这里睡了……”文曲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栽在床上，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巨门冷嗤一声，伸长腿也就着长椅暂时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傍晚，三人又匆匆爬起来跑到昆仑仙境寻白泽去。　　　　白泽洞府里，白泽正躺在按摩椅上做按摩，脸上还带着满足的蜜汁微笑。　　　　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巨门：“要不要再回去敲个门？！”　　　　巨门瞥了她一眼，上前踹了一脚按摩椅：“喂，为什么小八的记忆是三百年前就碎了？”　　　　白泽惬意地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眼：“可能他心碎了吧，然后记忆就碎了。”　　　　“……”连杏嘴角抽了抽，“你不要告诉我是什么‘遇到爱不懂爱受了伤才离开’之类的吧？！”　　　　巨门皮笑肉不笑地吹了个泡泡，悠悠道：“很熟练啊？”　　　　连杏严肃地道：“并没有，我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白泽又道：“我大概想明白了，武曲是三百年前记忆就碎了，和这次南天门事件并没有关系。不过从太阴星君这次事件来看，你们要不要考虑看看这个可能——她的记忆被分散在她认识的人那里呢？”　　　　连杏颇感郁闷：“那得多少人啊？更何况万一不是认识的人，而是去过的地方呢？”　　　　白泽怔了怔，略一思忖：“说得也有道理……”　　　　“……”连杏无语，“白泽，你行不行了？”　　　　“那两个都试试呗。”白泽动了动身子，任由按摩椅给他捶腰，“说起来，武曲你很少出门，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倒是比找人方便多了。”　　　　连杏挠头：“啊，是么？那到挺方便的。”　　　　奇怪的是直到出了门，文曲和巨门都没吭声，连杏不禁感到奇怪：“刚才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文曲面上微微犯难，巨门则是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找人的话，工程还挺大的，因为你……当年相好不少啊。”　　　　连杏：“……说啥？”　　　　文曲搔搔脸颊：“而且当年很多相好都已经身死，灵魂进入轮回，要是记忆被他们带在身上，这可怎么找啊？”　　　　连杏困惑：“有那么多人吗？”　　　　“有吧。”巨门漫不经心道，“比天庭的神仙还多。”　　　　连杏：“……”她嗓音颤了颤，“男的女的？”　　　　文曲叹了口气：“男女都有。”　　　　“……”无颜再苟活于世了，十八年没跟男生拉过小手的她，竟然相好遍天下！　　　　瞥见连杏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巨门眉头微蹙，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行了，赶紧回去看看记忆都在谁哪里。”　　　　于是经过一天两夜的整理，三人又整理出了一份堪比清明上河图的名单。　　　　巨门顶着黑眼圈，咬着笔杆道：“从你出生，到你轮回，认识的人都在这名单上了。”　　　　文曲趴在凳子上昏昏欲睡，口齿不清地道：“虽、虽然不一定齐全……但、但也□□不离……”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好吧。”连杏困倦地爬上床，拉好被子躺下，“咱们睡一觉再说吧。”　　　　文曲也晃晃悠悠爬上床，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裹着被子睡了，巨门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看着那名单，咬着笔犹豫良久，还是将“铃萱”这个名字涂成了一个黑色的墨团。　　　　~　　　　翌日连杏起床，很难不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墨团，她环视一周，发现巨门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把文曲叫起来，指着纸上的墨团问道：“昨天这里写的是谁啊？”　　　　文曲刚被叫醒，发丝凌乱，眼眸惺忪，胡乱看了一眼，便愣头愣脑地道：“我记得好像是铃萱吧……”说完他顿了顿，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茫然地张了张嘴，“……啊。”　　　　“铃萱？”连杏打了个响指，“好了，记住了。”　　　　文曲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晌，手指蜷缩了一下：“……闯祸了。”　　　　“什么？”连杏没听清，掉头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文曲疯狂地摇头：“不不不，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连杏一头雾水，听错就听错了，至于摇得跟绞肉机一样么？　　　　如此，连杏的收服记忆大业开始了，然而真正实践起来很难，第一，人很多，神仙也就罢了，那些凡夫俗子早就转世投胎，还得申请查询生死簿，而且申请还不一定通过；第二，白泽说武曲去过的地方不多，相比其他神仙是不多，但是大多都是当年凡间的花楼，人世变迁，巨门从云上看，根本搞不清楚曾经的花楼到底建在哪里；至于第三嘛——　　　　“玉帝说，广寒宫既然是你的记忆弄坏的，就要你去修。”勾陈帝君惭愧地看着连杏，“对不起小八，大哥本来想给你争取让其他兄弟代你去的。”　　　　“……我一个人修补那么大个缺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