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不过不管郭芙在那几个道士房间里做了什么，所做的布置最后都没有派上用场。　　　　只因为杨过已经将全真教的道士们给气得离开了英雄大宴。　　　　郭芙回来，书房中只剩黄蓉一人特地等着她。她从黄蓉这儿知道那些人离开，首先在心里惊叹了一番杨过气人的本事，随后张口对黄蓉道：“同小辈斤斤计较也就算了，这样径直离去，那帮道士是不是太不把妈妈你们放在眼里了？”　　　　黄蓉闻言，眉头一挑，捏了捏郭芙的脸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有意苛责他们，还妄图在我这里挑拨，是何居心啊？”　　　　郭芙摸摸自己的面具，确定没有皱起，无辜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就说呗。”　　　　黄蓉见她只是有话说话，没有什么其他心思，想了想道：“那全真教的几人倒的确有错，其中那个赵志敬更非好人……不过嘛，杨过那小子也未必说了实话，瞧那些人气得跳脚的模样，真的从他那讨到了什么好的了吗？”　　　　郭芙闻言，猜测到了杨过和全真教过节不小，不由又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了什么过节呀？”　　　　黄蓉不回答，只笑道：“你这么想知道，就去问杨过呗。”　　　　不过以杨过的性子，其实又哪里会告诉郭芙这些呢？　　　　黄蓉原以为郭芙听后会真的兴冲冲地跑去问杨过，心中的失望之情正要先一步升起，哪知郭芙摇摇头，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他的事有什么好多管的？左右那帮人都被气走了。”　　　　说完后，立刻笑着拉着黄蓉的手道：“比起这个，我有好多有趣的事要和妈你分享呢。”　　　　闻言，黄蓉脸上显然多了几分欢喜了，她这才真心笑了，拉着郭芙坐在凳上，柔声道：“先把面具摘了吧，让妈妈看看你。”　　　　郭芙依言照做。　　　　黄蓉捧着郭芙的脸，见女儿长得越发美丽，随后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神中既有惆怅也有欣慰，慢慢道：“好嘛，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又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外公对你好么？他会不会凶你？你有没有想我？”　　　　其实对于这些问题，黄蓉心里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总忍不住再问一遍，让郭芙确认一遍后才能安下心来。　　　　郭芙一一答了，黄蓉安下心后又不免气道：“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先同我们说？我们也好来接你。女孩儿孤身在玩，不危险么？这些年我可听你外公写信说啦，说你总爱独自往外跑，便是他也捉不住。”　　　　郭芙不大服气，用手指刮了刮脸，笑嘻嘻对她道：“妈妈以前不也自己一人离开桃花岛么？好意思说我啦？”　　　　“我可和你一样么？”　　　　“哪里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黄蓉叹了口气，郭芙的脾气大、性子直，又不勤于练武，有人护着尚好，若是没有，实在让她担心，何况当年黄蓉自己也算不得独闯江湖，她身边可一直有靖哥哥护着呢，而郭芙呢？　　　　只是料这些郭芙也听不懂了，所以黄蓉止住了话头，佯装生气道:“才说几句，你就同我顶嘴是不是？”　　　　郭芙当黄蓉是说不过她，揶揄道：“只许妈妈这样做，就不许我了。”　　　　黄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同她在这里多说，指了指那面具道：“这个你还要再带多久？不同你爹爹说吗？他也想你。”　　　　“才不呢，”郭芙连忙讨饶，“我可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被他责骂，等这里的事儿结了，我再去同他说。现在这样好玩这样热闹，我要玩的尽兴些才行，不然被他管这管那的，多烦啊。”　　　　“你同你外公学了这么些年，怕是别的没学会，只学会嫌我们管得烦了。”　　　　话虽这样说，到底算是默认允许了郭芙的做法，不过黄蓉又叮嘱道：“此时非比寻常，你不要去惹事，若能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是最好不过的了。”　　　　郭芙爽快地应了，黄蓉放下心来，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后才各自回了房睡觉。　　　　次日清晨，用过早点，郭芙并不算意外地在厅里看到了儿时的玩伴大武小武。　　　　他二人虽模样有了变化，但却并不难认。　　　　儿时的大武小武对郭芙还是颇为照顾的，很多东西都乐于与她分享，郭芙看到他们，自然十分开心。　　　　她跳上前去，用竹箫轻轻敲在小武肩上，见到他愕然回头，才笑嘻嘻道：“喂，黄帮主去了哪里？”　　　　武修文认出她是昨日同黄蓉同坐的小乞丐，愣了愣，后道：“黄帮主在教鲁长老打狗棒法，小兄弟还是不要去找她为好。”　　　　郭芙忽的听到“打狗棒法”四字，心神一震，不免想到洪七公，欢喜之情褪下，从而难过起来。　　　　洪七公逝世一事，她左思右想，也不知如何同黄蓉开口说。　　　　而大武小武见她怔愣，拱拱手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郭芙告别大武小武，叹了口气，失神地走出大门。　　　　门口柳树依依，两边虽非街市，但她脑海中却又浮现了当时在闹市上碰到洪七公的情形，其实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罢了，似昨日发生，又似是很久以前了。正这样惆怅地想着，肩膀猛被推了一下。　　　　郭芙趔趄一步，不悦地回头，入眼却是一张凑到跟前来的马脸。　　　　郭芙赶紧抵住它的脸防止它再凑上来，这癞马每次催她去河边时就要用头拱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实在让人好笑。　　　　郭芙无奈道：“我现在有些难过，可没心情给你找媳妇儿，你去找杨过玩去。”　　　　话刚说完，杨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在难过些什么？”　　　　郭芙看见杨过从马后探出头，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箫，露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神色来，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还留着呢。”　　　　郭芙手指一动，箫便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嫩白的手和看上去有些枯黄的箫实在是有些不搭衬，但杨过却觉得好看极了。　　　　郭芙道：“有人弄丢了我的箫，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用着他送的咯。”　　　　原以为杨过又会恼羞成怒，哪知他却反常地没有接郭芙故意找的茬，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箫道：“脏了。”　　　　郭芙愣了愣，杨过便从她的手里抽过箫，用衣袖上下擦了擦后道：“不是最爱干净的么？那箫碰那些脏东西做什么？”　　　　他说话时实在太过正经平静，郭芙便真的以为自己的箫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然而她的箫近期只用来砍过杨过种的花、敲过武修文，武修文既然帮衬举郭靖夫妇办英雄大宴，自然穿得干净整洁，和脏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想来是砍花时粘上的尘土之类吧。　　　　于是郭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些被摧残了一地的花，她面色红了红，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低低应道：“哦……谢了？”　　　　杨过面色不变，坦然地应了她的谢。　　　　郭芙有过一瞬似乎被识破的窘迫，然而她又想杨过未必知道那是她干的，就又平静下来。　　　　一些花罢了，他真能借此和她闹脾气么？　　　　念此，郭芙赶紧将此事甩在脑后，以免日后再生愧疚，问道：“你出来做什么？既然找到你师父，你就可以回去了。”　　　　杨过闻言，顿了顿，随后道：“我师父另有其人，你就不要多提了……若不是看你难过，谁要在这里多待了？”　　　　郭芙听了，脑海首先联想的是当日在华山之上抱着杨过痛哭的场景，当时他也是寸步不离守在身旁……想到这，窘迫之意又涌了上来，因着她素来少在人前软弱，以为这种举动十分丢人，当下伸出两指抵在两颊，挤出一个笑来：“我高兴得很，哪来的难过？”　　　　杨过哼了声，将箫搭在郭芙手上，轻轻拨拉下她抵在脸颊上的手，脱口道：“其实只是他们认不出你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哪管你扮成什么都认得出来。”　　　　郭芙的手被拨拉下来，忽然听到杨过一席话，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组成的这一句话却叫人真是摸不清头脑里，于是愣了愣，长了张嘴后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发出来一声：“哈？”　　　　原来，杨过先前远远瞧见郭芙一脸欣喜地搭讪大小武，他原本冷哼一声打算离去，却见大武小武一脸陌生疏离地对她说了句话后，郭芙的神情便就不对了，之后更是失魂落魄般走在了街上。　　　　他除了在华山上看过郭芙这一面，其余时间，看到的郭芙哪次不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模样？　　　　此时见郭芙被大小武惹得面露难过之色，心头当下起了无名火，既是气郭芙人傻，又是气大武小武眼瘸，更是气自己忍不住又要多管闲事。　　　　趁着杨过生着闷气的空档，郭芙好不容易捋清楚杨过说的话，忍不住骂道：“大小武没认出我，我就难过？杨过，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郭芙既然已经十四岁，倒也初懂了一些事，话刚说完，脑中突得闪过一线清明，居然跟上了杨过所想，喉中一噎，差点上不来一口气，顿了顿后，终严肃道：“你千万别说你以为我……我……我心慕于他们。”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　　　　杨过仔细地瞧了瞧郭芙，见她不似说谎，轻轻道：“那便好……”　　　　郭芙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好？”　　　　杨过脱口而出：“当然好了，若你真的心慕于他们，我杨过还有指望么？”　　　　心底话刚一出口，他便暗道叫不好，偷眼瞧着郭芙，竟见她面色不变，似乎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忽然狠狠一窒，像是被拳头砸到了一般，顿时是又恨又恼。　　　　好啊……不过是看他不上，也有轻贱之意罢了，想来现在她正在想着如何摆脱拒绝了他呢。　　　　当心趁着郭芙张口之前，露了一个毫不在乎的笑来，改口道：“我说笑惯了，你别当真。”　　　　郭芙闻言愣了一愣。　　　　其实她之前素来没有听过那样的话，还未反应过来该不该怒，脸上便腾起一股辣辣的热意，这热意叫她差点话都说不出，竟有种想窘得想逃离的冲动，可是身子还未僵着动不了的时候，便又听到了杨过接下来的话：“我说笑惯了，你别当真。”　　　　她此时还真的不知道该注意那个“说笑”，还是那个“惯了”，只觉得那个“当真”的自己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脸上的滚烫褪下，竟觉得心里冷冷一片，半晌从喉中吐出一个冰凉的“呵”。　　　　谁傻谁当真，杨过这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