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还没踏出门槛,便被从天而降的迟素砍倒在地。她还是之前那身衣服,身前沾染着大片血迹,胸口处拓雪剑留下的伤口已然变成了拳头大小的深洞。    “哒…哒…哒”四周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在迟家家主尖利的曲调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苏隐白最怕鬼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团团黑影,自觉地挪到了舒青身边,偷偷拽着她的袖子,眼神紧紧盯着外面,抖着嗓音问:“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舒青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不会是鬼吧!”苏隐白默默咽了下口水,拽着舒青衣袖的手更紧了些。    看苏隐白紧张得不行的模样,舒青就特别想逗他。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认真分析道:“感受不到他们的灵气波动,没有呼吸声,也看不到影子……恐怕……”    苏隐白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缝,脸色随着舒青的话语而一点点变得凝重。    “哈哈哈……”舒青愉悦地笑出声,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拍了拍,揶揄道:“哟……我们公子还怕鬼呢!”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谷里七八岁的小药童都没怕鬼的!你一个大男人,啧啧……”    苏隐白这才反应过来舒青在戏弄他,他肩膀一抖甩开舒青的恶爪,侧头狠狠一个眼刀飞过来,恨不得立刻缝上舒青的嘴。    “小气!”舒青拄着剑站起身,看着逐渐围拢的黑影,抬步走出结界。    苏隐白掌心一空,急道:“你干吗?”    “保护好那个伤员。”舒青回头道。浓重的黑气飘过来,她脚步不停,站到了齐蕴身后,和他背靠着背。    “你出来干什么?很危险,知不知道?”齐蕴举剑横扫,灵力震开斜前方的黑影,催促道:“快回去。”    舒青舔了舔唇,手里挽了个剑花,挑飞偷袭者,偏头对齐蕴盈盈一笑:“合作愉快!”    少女明亮的笑容让齐蕴心跳一顿,他握着拓雪剑调动全身的灵力,眉间红光一闪而逝。“保护好自己!”他转过身道。    虽然灵力相差甚多,但二人的招式相似,齐蕴又有心配合,因此行动间也算默契。    奇怪的是迟素一直没有靠近,就停在几步开外,仿佛在等待一个偷袭的绝佳时机。    被灵力波及的黑影会消散,随着黑影越来越少,迟家家主不得已又换了种曲调。短促的调子让黑影们开始吞噬消散的同伴,渐渐裹成了一团,成了个庞然大物。    舒青眯了眯眼,对齐蕴道:“你去对付那老头,这里交给我。”    齐蕴没犹豫太久,点了点头,提剑几步跨到了廊柱下。    “噌……”刀剑相交,迟峰和迟素一左一右拦住了他。齐蕴收了剑,抬腿一脚踹上迟峰的胸口,侧身躲开迟素的暗剑。剑光的虚影里,三人的身影时隐时现,难辨敌我。    迟家家主单手转着自己的轮椅,躲进暗处,抬眼看着舒青,眼神阴冷。    黑影无手无脚,舒青的灵力穿透他的身体,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踪迹。奇怪,明明刚才还能伤他!舒青暗自嘀咕一声,后退两步,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巨物来。    她灵活地躲避着攻击,脑海中突然闪过地宫的场景,舒青心下一沉:会不会,这些都是被禁锢的死灵?    修士身死后,灵力跟着消散。但若是在身死前强行抽出魂体,在加以符咒禁锢,制成死灵,则能保灵力不散,是上古三大邪术之一。因为这种方法实在太过阴毒,一旦死灵消亡,被抽了魂的人便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舒青抬手划过剑身,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横剑于身前,默念一段咒语。咒语凭空闪现在她脑海中,就像她本来就会一般。舒青来不及深究缘由,脚下变换着步伐,引导着黑影跟着她左右来回绕了几圈。    一个简单的守灵阵完成,舒青将剑插在身前的阵眼上。撕掉一缕内衫,随意地缠住手掌心的伤口,她回身向藏在廊下的迟家家主走去。    她的身后是被圈禁的死灵,他滚圆的身躯不停地撞击着守灵阵,却难以撼动分毫。迟家家主气愤地砸出手里的圆埙,从怀里抽出一柄软剑,站起身一脚踹飞了轮椅。    舒青握着从地上捡起的普通长刀,劈开迎面而来的圆埙。快速向左滑开一步,轮椅砸了个空。她眉间罕见地带着戾气,长刀一点,汇集灵气于刀尖,毫不迟疑地劈向迟家家主的天灵盖。    她现在非常非常不待见这个恶毒的老头子。    迟家家主虽然现在看起来枯瘦如柴,但修炼多年,灵力比舒青还是要强劲很多。何况他对战经验丰富,很快舒青就落了下风。    瞥了眼胳膊上被软剑割裂开的伤口,舒青眼睛越发的亮。敌人越是强,她的神经越是兴奋,脑海里疯狂叫嚣着:打败他!打败他!    长刀断了半截,舒青脚尖一勾,带起地上一把完好无损的握在手中,再次和迟家家主缠斗在一起。    苏隐白在结界里看着舒青一次次受伤,沉下脸,在罗勒周身撒下一圈药粉后,也出了结界。    他的灵脉受过重创,强行动用灵力的痛楚无异于剜心。于是受伤后,师父便将他扔到了温溪谷,进了这个地方,鲜少能遇到危险,就算没有灵力傍身也无大碍。    舒青半跪在地上,长刀横在头顶,抵抗着迟家家主压下来的软剑。强大的灵力压迫着她的心脉,喉头涌上甜腥味,血迹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滴落。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头顶一轻,迟家家主的身影飞了出去。    枯瘦的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般砸在粗壮结实的廊柱上,骨头发出“咔嚓”断裂的声响,迟家家主吐出一口黑血,白眼一翻滚落到了台阶下。    苏隐白额头布满虚汗,脸色苍白地走上前扶起舒青,他的右手有些发颤,暖暖的指尖温柔地点在舒青的唇角,为她擦掉血迹。    舒青被他难得温柔的样子唬住,心底一暖。感谢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又听见他用嘲讽的口吻道:“真是弱鸡!”    舒青默默拍掉他的手,冷哼一声,粗鲁地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提刀上前,在迟家家主身上补了一刀。    齐蕴将拓雪从迟峰胸口抽出来,专心对付迟素。打斗这么久,她却不知道累一般,受伤也不为所动。齐蕴不欲多做纠缠,干脆掏出一把灵符试试看能不能定住她。    剑尖带着黄色的灵符绕了一圈,贴上迟素的额头。她身形一顿,保持着抬步的姿势停在了原地。    齐蕴松了口气,忙转身去寻舒青。见她安然无恙地背对着这边和苏隐白说话,快步走过去。走了没两步,却见那迟家家主突然在台阶下弹起来,朝舒青扑了过去。“小心身后!”齐蕴目眦欲裂,大喊一声,手中拓雪化作剑光飞了出去。    苏隐白抬头看到时,已经躲避不及。他才动用过灵力,短时间内无法再来一次,只能揽过舒青和她换了位置。    迟家家主的软剑无比锋利,苏隐白没了武器只能单手去握住。舒青被他这个动作吓出一身冷汗,苏隐白是医使,如果手出了问题……舒青不敢想象后果。    她用力死死扣住苏隐白的腰身往后一带,长刀一甩接下这一击。恍惚中,她还分神感慨了下:怎么苏隐白的腰如此之细?人也比想象中的轻很多!    长刀材质普通,灵活却坚韧的软剑将它坎成半截后直冲舒青头顶而来。苏隐白在她身后,舒青不能让,她闭上眼,能感觉到软剑上附着的灵力削断了她额前的发丝。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舒青睁开眼,一滴热血滴在她鼻尖上。几乎是电石火光间,齐蕴便到了她身侧,赤手接下了这一剑。    拓雪剑同时贯穿了迟家家主的颅骨,炸开了他的天灵盖。“噗通”一声,他的身躯应声倒地,尘埃四起。    舒青小心翼翼地拉过齐蕴的手,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到地上,很快染红了一片尘土。“很疼吧?”舒青低着头问,看不清她的表情。    纵然有灵力护着,伤口还是很疼。齐蕴召回拓雪剑,闻言笑了下,安慰她道:“小伤而已,不疼!”    苏隐白沉默地站在一旁,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浅青色的小瓷瓶扔到舒青身上,“止血的!”    不愧是温溪谷的药,才撒上没一会儿就止住了血。舒青没了手帕,只能凑活着扯了几缕内衫,为齐蕴包扎伤口。    “嘭……嘭……嘭……”三道爆炸声响起,齐蕴回头看去,只见刚才定住迟素的地方已经被炸得粉碎,而迟素也不见了踪影。阶前穿着藕色斗篷的人转过身,取下帽子,向着他们走过来。    “迟素是不死人,只有粉身碎骨才能真正解脱。”终于赶到的迟燕声音十分平静,站在三人面前,带着歉意鞠躬道:“家里遭到妖物袭击,让客人受惊了!”    舒青转头看了看苏隐白,不知道迟燕搞得哪一出。    “你的家事我们不会插手。”苏隐白冷声道:“别忘了我的东西就行。”    迟燕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她走到迟家家主身边,丢了个弹珠。“嘭”地一声,昔日高高在上的迟家家主便化作了一团粉末。    地上白色粉末里躺着半颗闪亮的妖丹,它颤颤悠悠飞到齐蕴身边,跟他口袋里飞出的半颗珠子合到了一起。九节虫的妖丹,终于合二为一。    迟燕握住珠子放进锦盒里,收进宽大的衣袖里。看到舒青不解的神情,于是道:“家主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为了长生,便想了个恶毒的法子,用妖丹续命。”她脸上闪过厌恶,“妖丹与灵力难以相融,他便拿许多修士作尝试,结果都失败了。某次家主无意间发现将妖丹放在普通人身上,再作吸收便能事半功倍,此后山庄里的仆从便开始大量消失!”    她说完话音一转,“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还望几位不要过多声张。”    “那边的死灵怎么办?”舒青问。    迟燕静默一瞬,道:“超度吧!”她看着死灵的方向,眼神温柔:“他们大多是迟家支脉的修士,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命不好!”    温溪谷向来不插手三界纷争,何况是迟家家事。舒青便不再说话。    齐蕴抬剑拦住迟燕,“等等,我师弟的事还未了!还有……之前玉浮山脚下镇子上的百姓无缘无故被梦魇兽袭击,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这件事,过两日我自会亲自登门谢罪。”迟燕惭愧道:“我迟家定会给飞仙门一个满意的答复。”    齐蕴急着带罗勒回去疗伤,闻言点头,收了剑放她离开。    天明后,几人从迟家离开。路上还能同行一段距离,便没分开。舒青坐在胖管家准备的仙船上,翘着二郎腿凑近唇色浅淡的苏隐白,好奇道:“那迟燕最后在房里跟你说了些什么?莫不是要以身相许?”    苏隐白冷冷看了她一眼,举着医书背过身不说话。    “无趣!”舒青嘟囔道。    苏隐白怀里揣着迟素交给他的锦盒,手中正在看的医书封皮下其实是另一样秘法。    最后在房里迟燕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只问了一句话:“我明日就是新一任家主,作为交换,这是你要的秘法。”她眼里有几分不解,于是问道:“这法术可能会要你的命,你又是何必呢?”    “与你无关!”苏隐白冷漠道。只有他明白,只要让那人长命百岁,别说是要他的命,就算让他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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