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如浓墨般稠浓,薄薄的白色雾气不知从何处蔓延在整条公路上,带着入夜后的丝丝凉意。    不时有碎石从崖壁滚落发出响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分外清晰。    从车上打开门下来,许潮生跟着司机师傅的身后,他从口袋里把驱鬼的道符拿在掌心,虽然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心里好奇但并不意味着他想冒险。    平坦的水泥公路上,两个人都走的很慢,一个是因为害怕,另一个则因为要戒备着周围,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    但走的再慢,因为就这么距离短,两人也很快到了事发地点。    “怎么可能,人就倒在这个地方没错,我不会看错的。”    哆哆嗦嗦的指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水泥地,司机显然有些无法接受,他看着许潮生,眼底满是惊慌失措的恐惧,大半夜开车碰到这种事情,怎么想也只有一个可能性。    “师傅,是不是你看错了,毕竟赶夜车是容易疲惫。”    掌心的驱鬼符发出微微的热度,许潮生眼底一眼,默默的握紧。    符咒只是发热,没有任何攻击,证明是有鬼怪的但估计离开了,他想不通。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司机是真的撞到东西了,但却不人,而是撞到一只鬼了,他看了眼司机惨白的脸孔,说出的话,却是另一层意思。    “不,不会错的,那种撞到人可怕的感觉。”    许潮生的质疑似乎激怒了一直害怕惶恐的司机,他的音量下意识的加大,连站在车门等人上车的乘务员小姐都听见了。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脸上的神色很紧张,就怕两人发生什么冲突打起来。    “回去吧师傅,这里真的没人。”    并不想跟情绪明显失控的司机争论,许潮生语气温柔的安抚,他并不知道那个鬼这样做有什么动机,但总在这地方呆着感觉很不对,还是劝司机尽快走好。    “嗯,我们走吧。”    夜间的寒意越来越重,司机打了个寒颤,既然没撞到人,也知道在这个鬼地方再呆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听从这个男子的建议早走早好。    拿着手机坐在座位上发呆,女子白皙的侧脸在浅淡的灯光下,有种透明的冷白质感。    摸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电话很犹豫,点了又按掉,点了又按掉,始终下不了决心。    正在这时,喧闹围在门口的人群散开了,闹哄哄的响动吵的云衣心里越发烦躁。    抬起,正好看到司机跟许潮生安全回来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思打电话,云衣连忙也站起身围了过去,想知道是否真的撞到人。    “什么,马路上没人,你是在开玩笑吗师傅。”    虽然说是司机的失误,但撞到人,自己正好在这辆车上,每个人多少都有点惊恐。现在听到司机说没人,众人只觉得被耍了,他们被耽搁了多少时间。    “各位,请回座位坐好,现在要开车上路了,大家也不想耽搁回家时间吧。”    看着司机被团团围住质问,乘务员小姐也不好在一旁干站着,连忙上去驱散人群,等下要是发生肢体冲突司机被打了,那就只能带在这个鬼地方喝西北风。    想着,乘务员小姐的态度很积极,不一会,便把气愤的人群疏散了。    车子发出隆隆的启动的声音,缓缓的开动起来,司机抓着方向盘,在开过撞人的路面时,忍不住害怕的牙齿打颤,那么真实,怎么样他也无法相信是自己判断出错。    剩下的路走的很畅顺,在开了两个多钟下高速路后,很快便开进了平津镇。    在知道是虚惊一场后,云衣便不再询问了,她现在烦恼的事打电话给师兄,要怎么说。    道歉嘛,真是抱歉,她说不出口。    理智告诉她,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但她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实在让她很难受,拉不下脸来。    虽然明知道先示弱,扮的可怜点,事情不大的话一般人都不会多加计较。    苦笑了下,云衣决定先回到去明天再打吧,她要想想,用一晚上好好想想。    车子缓缓开过位于镇口用坚硬砖块砌起的石雕牌坊,镌刻精致生动的牌坊似乎由于疏于打理,上层的建筑构件都蒙了层暗褐色的灰,下层接触地面的柱子边角也覆盖着层苔藓,看着十分陈旧凄凉。    在牌坊边开着家小卖铺,室内的灯光从楼道前的灯管散发出来,把门前这段都照的明亮,路上来往的行人虽然不多,但那种熟悉的气息,却让一直高度紧张的司机放松了下来。    开了大概十多分钟,来到一个叫桃礼路的路口,司机打开门,人群陆陆续续的下了些。    乘务员小姐喊了几次站名,确定人员都下来了,才叫司机关门。    平津镇这地方环山,位置偏僻,镇子也小,大巴停车的站口也就三个,需要绕镇子一圈。    云衣跟许潮生要下的是第三个站口叫柳隗站的,位于镇子的最东面,那边算是靠近镇尾,比起镇中心荒凉很多。    车轮行驶在老旧的石板路面上,在最后一个站口停下,等候乘客下车时,司机师傅终于舒了口气,想着今晚睡觉前一定要喝杯酒压压惊,今天的经历实在太可怕了。    把小背包背在身后,云衣手里拿着还来不及收起的披肩,跟着许潮生下了车。    绿色背景红色字体的柳隗路三个字在暗淡的月光下十分显眼,那红色字看起来很鲜艳,与周围古旧的气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打个电话吧,二叔公说会过来接我。”    这么多年过去,云衣看着周围的建筑依旧有种熟悉感,但具体怎么回去,却是迷糊了,她想叫个的士,但看荒凉基本没人烟的街道,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车来完全是个运气问题,想着按照二叔公的嘱咐,老老实实给他打电话,让人来接的好。    “好,我也打个电话叫表弟过来接我。”    点点头笑了,许潮生把手里的黑色行李箱放下,俊秀的眉目微松,拿出手机也拨打起来,嘟嘟响起没几下后对面便有人接了。    “表哥,你过来啦,姥爷刚刚还在念叨你呢,我马上过来接你。”    听出许潮生的声音,电话另一端的男子很高兴说话的声音很大,那股喜悦的情绪连站在旁边云衣都感受的到。    “不急,我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夜里的街道很静,清凉的晚风从身边刮过,道路两边的枝叶微微晃动。关心的问了几句,许潮生才把电话挂了,双手微微收拢,男子觉得有点冷了。    “怎么样,你表弟过来接你。”    虽然知道二叔公会来接她,站在路口等待,过分的静寂让云衣觉得有点怕,目光抬起,看了眼身边男子沉寂温润的脸孔,云衣出声问道。    “是的,你呢。”    两人站的近,彼此的声音基本都可以听的清晰,许潮生知道站在身边的云衣只是想找个话题聊聊天而已,男子漆黑的眼眸微垂,眼底满是温柔,没用一丝不耐烦。    “我也是,二叔公说会叫人接我。”    对于这个远方表亲二叔公,云衣倒是感激的,毕竟童年时候在祖宅里住过那么长时间。    如果真的被山泥冲垮坍塌压坏掉,到了无法无法修缮的地步,她心里也不好受。    由自己那个祖宅云衣想到去世的奶奶,女子纤细的眉头微皱,那如桃花般淡媚的脸孔露出难过的表情,如被春风吹落的宫粉樱般的惹人怜惜。    “这表情真不合适你。”    男子轻柔的声线非常动听,如潺潺的溪水,带着流畅纯净的色泽。    他微抬想拍拍女子单薄的肩膀安慰下,他打从心底不愿意看她难过的表情的,但想到两人认识的时间,连熟悉都谈不上,到底是放弃了。    云衣听到许潮生的话,眉目微挑,淡淡的笑了没说话。    她都不知道现在什么表情合适自己,现在她的境况,没哭出来都算她心里承受能力强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静静的在站牌下等着,气氛倒是有了点尴尬。    一声汽车的轰鸣声打断了两人的沉思,从路口开进来的白色车辆的车头灯把前面段路照的雪亮。    在站牌前,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穿着条纹衬衣的男子拿着车钥匙下了车。    “表哥~。”    高大男子的声音洪亮,没走几步便来到许潮生面前。    “是涵良吗,好久不见,这是云衣在飞机上认识的同乡。”    看到很久没见的表弟,潮生也是高兴的,察觉到表弟的目光落在旁边云衣的身上,潮生介绍了下。    “云衣,是云衣堂姐吗,我祖父叫许薛,也嘱咐我一起把你接过去,没想到这么巧大家都认识。”    憨憨的笑了声,涵良对着云衣解释起来,他还想着找人会费一番功夫呢,没想到刚好一起。    “嗯,是二叔公家的堂弟,很高兴认识你。”    云衣也很惊喜,没想到居然七拐八弯的大家都认识,对着这个模样看起来很憨厚的堂表弟,倒是印象不错。    聊了几次看着天色不早了,云衣跟潮生便上车了,车辆从路口退出拐弯,走了段路后便看到一片老旧的瓦房。    白色的墙,暗灰色的瓦片,从窗口往外看去,颓败无人的模样阴森森的让人发毛。    过了这片瓦房,路渐渐表的宽敞,两旁开始出现高楼层的有着明显西式风格的骑楼,复古的罗马立柱,漂亮华丽的浮雕虽然也是黄发老旧,但看的出当年的奢侈讲究。    是的,这骑楼,小时候自己可是最喜欢跟小伙伴玩躲猫猫。    陷入了回忆,直到汽车停下,被旁边的男子叫了声云衣才回过神来。    水润的杏眼眨了下,云衣拿起背包,才跟着男子一起下车。    叫涵良的表弟已经开着车去转弯去车库停靠了,云衣观察了下四周,转过身,才发现身旁的男子已经把她的行李箱拿在手里。    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男子轻轻把行李箱放在地方,抬头对着云衣笑了下。那润雅的模样,颇有种阑月般的清辉透彻。    “表哥堂姐,这边走。”    停好车,涵良迈着步着从车库晃悠悠的走出,对着云衣和许潮生挥手,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走。    两人拿着行李跟着涵良走会路,来到一栋骑楼前,三层的建筑,在阴影中看起来十分高大。    走的近了,两人才看到门口站着个穿长袖的干瘦老头。    皮肤是一种粗糙的褐色,偶尔会有深色的斑点在上面,下身是黑色的绵裤。似乎因为天冷,上身穿着件十分厚实的长袖,显得周身空荡荡的。    干瘦老头穿着拖鞋就这么一个人,面无表情微弯着腰站在骑楼门口,直到听到自家孙子的声音,才抬头眯起眼望了眼。    “涵良回来啦,接到你表哥堂姐啦。”    憨厚男子脚步快,很快来到老头面前,面对老头的询问,男子点点头,往后指了指。    “接到了爷爷,您孙子我还是很靠谱的。”    男子憨厚的脸上笑眯眯的,语气颇为自豪。    话音刚落,云衣跟潮生拖着行李,正好走到阁楼的屋檐的灯下,两人的身影老头看的很清晰。    “都来了,好好好,累了吧,快点进来。”    对着两人的问候,老爷子很高兴,嘴角旁的皱纹往上扬起,眼睛笑的眯起一条线,热情的指着自家骑楼,让两人进来休息。    这是栋保养不错的三层楼建筑,是接近粤式的简约欧式骑楼风格。    推开梨花木厚实的大门,跨过门槛进去是间堂亮的大屋,雪白的墙壁上挂满相框,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黑白的相片,有种模糊了光阴的陈旧感。    条案上摆着人物类型的青瓷花瓶,中间是座看着是民国时期的老旧座钟,双筒玻璃面,上面是还可以转动的钟表,下面装饰着大朵富贵牡丹花,边框鎏金的线条还带着种贵气的质感。    整个房间格局很大,正对街口的窗户是有着龟裂纹路的漂亮彩色玻璃,往外,是个圆弧形的小阳台,很有种古典欧式的味道。    云衣进门,抬头一眼看去,大厅摆放着棕红紫檀木的大圆桌十分显眼,中央摆着个砂锅,往里看是一锅粥,四周摆着几蝶凉菜,品种看起来倒是很丰富。    “做了这么久车,都累坏了吧,先过来吃点东西再去休息。”    老头很好客,笑容满面的请云衣跟许潮生入座,两天推辞不过,只好坐下。    “谢谢二叔公。”    有些拘谨的做在椅子上,云衣结果老头递过来的青菜粥,轻声道谢。    “不客气,想着你们大晚上的也吃不了油腻的,喝粥润胃最好。”    拿起碗也盛了碗给许潮生大外甥,老头笑眯眯的说了一通后,估计也饿,拿了碗也吃起来。    剁碎的新鲜青菜加上泡好的香菇,老母鸡丝跟已经在洗净的圆润梗米放在砂锅里慢慢熬,米粒化开合着青菜的清甜鸡丝肉质感,吃在嘴里,清爽开胃的很。    喝了碗,云衣便觉得整个人暖和了,晚上不宜吃太多,一碗下肚也就够了。    她放下碗,拿起桌上的纸巾擦嘴示意自己吃饱了。    等到两人都吃完,老头看眼条案上的座钟,已经快接近十一点,知道两人坐了这么久车也累,觉得有事还是等人休息够了再谈。    这栋三层楼的建筑空房子还是很多,让自己的孙子收拾,老头领着云衣跟许潮生往二楼去。    人踩上去,黝黑的老旧木质楼梯发出吱吱吱的响声,墙壁上挂着的盏黄铜的壁灯,暗淡的苍白光线的照明度并不过。云衣往里看了眼,就只有灯照的中间路段是明亮的,其余的地方,都被黑暗淹没。    心里害怕,推着手里的行李,云衣并没有多看,她是知道的,这种古旧的房子,最容易有那种东西。    “云衣你这间房,大外甥你这间房,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谈吧。”    把钥匙分别给了两人,老头把手往后一背,便慢悠悠的下楼。    人老咯,精神不济,他也打算回去睡觉了。    ”今天谢谢你了潮生,晚安。”    “不客气”    古铜色的钥匙握住手里很有重量,云衣跟男子道别后,便打开门。    闪了闪,橙黄色的灯光洒落整个房间。    雪白的百叶窗,红木的地板,墙壁铺着是繁丽的杜鹃花淡蓝墙纸,整个房间有种古旧的淡雅。    又是飞机大巴的,累了一天,云衣打算洗完澡便去睡觉。    她把行李箱打开,把睡衣喝洗刷用具先拿出来,看拿齐了,便换上自带的拖鞋去了洗浴间洗澡。    迷离的夜色带着暧昧的颜色,从阳台往下看去,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带着金丝框眼眼镜的男子目光微凉,身子笔挺的站在阳台上,带着种寒冰般的冷冽。    站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厌烦了,男子拉开身后的玻璃门,走回了房间。    这么晚了,沈疏影并没有回家,而是呆在公司里。    他坐姿优雅的坐在羊皮沙发上,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文件上,目光却是涣散的,很明显,男子并没有看文件,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文件合上。    在听到杜婶打来电话,说云衣没回去不知去了那里时,心里不由的慌起来,那股滋味让他觉得陌生。    连自己知道妻子要跟自己离婚都没试过的慌张。    他苦笑了下,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颓废,眉宇间酝酿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早些时候通过小东西的经纪人知道她匆匆离开的原因,心底倒是松了口气,还好,小东西不是因为跟自己闹脾气走的。    到底是有些心虚的,那时候的自己确实过分。    想到那天小东西带泪的杏眼,咬的苍白的唇瓣,莫名的,心里也不好受。    男子修长的手指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轻滑开界面,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眼眸越发深邃。    心底的渴望跟脸面在拉锯战,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拢,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最终,沈疏影还是屈服于心底的渴望,按动了那个自己从来没拨过的号码。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让云衣舒服的眯上眼,神色显得放松起来。    突然,耳边猛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她一条跳,水润的杏眼露出疑惑,这么晚了会有谁找她。    怕真的有事,云衣没敢耽搁,匆匆擦拭完身子随意披上浴袍后,便出来了。    “你好,请问找谁。”    怕对方的等是时间长吧电话挂掉,顾不上看是谁打来的,云衣匆忙中便拿起手机接了,声音软软带着种蜜桃般的香甜。    大段的沉默在手里中蔓延着,对方并没有出声,云衣等了会,不耐烦的想挂断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云衣,还好嘛。”    熟悉的男性嗓音让云衣手一抖,差点掉了电话。    云衣实在没奢侈过,自己心爱的师兄会打电话给她,心中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喜悦淹没,手紧紧握住电话,想开口说点,却发现自己哽咽的无法出声。    她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对师兄说,但发出的,却是一阵阵细碎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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