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要么是我的耳朵有问题,要么是末生的脑子有问题。 “你再说一遍?” 这次末生倒是听话了:“我说,你可以嫁给我。” 这下我彻底呆住了,楞了半晌才道:“为何?” “为何?”末生眉梢一挑:“你坏了我族一个极其重要的哨点,让你嫁给我,作为补偿不行吗?” 末生的脑子当真是回路清奇,我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码归一码,这二者有可比性吗?” “当然。”末生淡淡开口:“要不是你把我精心经营的哨点毁了,我也不会娶你。” 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样,我给你赔钱吧,多少钱我都认栽,你开个价。” 末生摇头:“我多年来的心血不可与钱财相提并论。”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简单,你嫁给我就行。” “无赖!” “这叫天经地义。横竖你也是要嫁人的,虽然你看起来马虎不靠谱,行事愚笨,但你是天机阁大弟子,我娶了你也不吃亏。” 我歪过头仔细地打量末生了一番,突然怀疑眼前的这个末生是不是真的。 “我不管,我不嫁。你若是执意要讨债的话,就去找我师父说去,我懒得跟你纠缠不休。” 末生皱眉:“怎么什么事都要牵扯你的师父?我要娶的的是你,又不是他,我为何要去同他说?” 我:“......” 我被末生堵得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真是该死。姑奶奶还这么年轻,才不会像个傻子一样的去嫁人。 “末生,你听我细细讲。第一,我们两个彼此都不熟悉,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见了三五次。我不知道你对我了解如何,但我可以肯定的说,我完全不了解你。第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要娶我,也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你我都不是糊涂人,事出必有因,譬如你与祝棋订婚一事。我撑破天不过是一个门徒弟子,你与其拉拢我,倒不如找你们天族内根深蒂固的氏族之女,对你也更有利。第三,你刚刚退了祝棋的婚事,转眼间又要娶我,传出去,怕是对你我二人的名声不好。你可明白?” 见我说完,末生的面色平静地放下茶杯:“说完了?” 我想了想,那番话好像已经言简意赅地表达出我不嫁的决心,便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现在就办婚事的确是操之过急。你再等我一年如何?一年之后,待祝氏余孽根除殆尽,我们再慢慢商议。” 嗯?我听着这话,怎么越发不对劲起来? “至于你师父那边,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会前去说明,你只管安安心心地等着便好。” 我深吸一口气,这厮到底听了些什么......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看你身子还是未恢复,待会儿差人每天给你送一些补药过来。族中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你放心,待我处理完了必会天天来看望你。” 我结结巴巴:“啊,那个,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不必再过来了,家族的事情重要,真的很重要......” 末生置若罔闻,站起身来为我打开窗子,掖好被角,便回到桌前,提笔不知写了什么。 “我把药方写好了放在这里,到时候就要他们按照我的药方去煎药。”末生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才抬脚向外走去。 我揉揉头,今日之事着实诡异,看来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行。正躺下,耳边忽然传来末生淡淡的声音:“九凰,你根本不知道,我了解你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为何就不肯给自己一个选择,去尝试着了解一下我呢?” 心中似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我仓惶翻身起来,只见末生一席消瘦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出去,如墨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扬起。 我低头,不知是窗外的细风,还是末生的话语,将我的心思撩拨地不安生起来。我开始回想起去深海冰渊的一路上,忽然觉得末生对我是真的很好。 自小在天机阁长大,除了画青,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师兄师弟们待我也很好,但这种“好”不似末生待我的“好”,倒像是对长辈的尊敬。唯有末生是像师父一样,将我当成会受伤的孩童,担心我,照顾我,既能与我争辩,又能与我同行。 一想至末生低头为我系上大氅的画面,我的心就似打起鼓来,砰砰地跳个不停。不行不行,自己什么时候这般焦躁起来,我闭了眼,极力保持镇静。 晚间画青从她爹哪里逃了出来,直接来到天机阁这个万年不变的救难处。画青见我呆坐床头,双颊泛红,目光呆滞,还以为我生病发烧烧糊涂了,急的就要去拿水,准备将我泼醒。 我作势拦住了画青,将她一把拉到床前,准备向这个情场老手询问一些事情。 “别闹,画青,我问你一些事情。” 画青疑惑地放下水杯,靠近我问道:“怎么了这是,看着魂不守舍的?” 我将白日里我与末生之间的事全部说与了她。 画青听完咂舌,不住点头:“啧啧,你们两个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连谈婚论嫁都是这么随性洒脱。不是我说,你们两个,都是各自精明算计,左一个圈套右一个陷阱的,干脆凑合凑合,结成一对罢了,省得以后祸害他人。” 我想的却不是这些:“画青,你有经验,你告诉我,一般男人都会图女人些什么?我总觉得末生猴精猴精的,怕一不小心就被他下了套。” 画青瞥了我一眼:“唐九凰,就冲你这恶毒无良的想法,活该你一辈子找不到男人。人家不过是想打探下你的心意,没想到你却这么想人家,我都替末生着急。” 我纳罕至极:“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我表现得没有这么抗拒吧......” “你说呢?”画青敲了一下我的头:“你想想人家怎么给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回人家的,你的良心过得去吗?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就说说,末生待你如何?” “很好......” “他可做过什么不利于你的事?” “这个,也没有......” “这不就成了。”画青叹了一声,伸出手将我额间散乱的发拢至耳后:“唐九凰,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你太累了。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人心复杂,想着世道险恶,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一直这么绷着神经,你不累吗?” “九凰,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但天机阁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能不能稍微为自己考虑一下?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一直是一副谨慎严肃的模样,肩上的担子压得久了,会成为负担的,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懂。” 夜里房内烛火闪烁,映在画青的脸上,竟是难得的一片认真之色。 我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画青的话正中我的要害。 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累了。 累到不愿去多接触外界一分,也不愿敞开心扉,去接受更多的人。 我拍了拍头,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呢?十年之前?一百年之前?还是一直就是这样?我有点记不清了。 过去的生活就是一张大网,明明全是你一点一点织就出来的,可你就是无法摸清楚它的轨迹,好像不知不觉的,你就来到了现在。 “画青,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这一点都不难办啊!你的直觉怎样告诉你的,你就怎样做。”画青拍了拍我的肩膀:“譬如现在,你不是天机阁弟子,你所有的身份都归于零,再想一下如果你拥有这样的身份,白日里末生同你说出那番话时,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末生离开时的背影很落寞,也很孤单。他同我有相似之处,肩负着沉重的使命,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只为了天族荣辱,九州太平。 但他也同我不一样。他是淌着一路的风霜剑雨走过来的,他的剑上,流了太多人的血,回响过无数亡灵的怨歌,闪映着喋血的寒朔冷光。 但他还是这样走了过来,不顾非议,不顾生死。 回想起白日里末生发白的指节和脸庞,我觉得,我真的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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