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

自从孙玥满月第二天的那场闹剧之后，孙家就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刘翠兰在生完孩子的三天后清醒过来，刚醒来，就跟自家男人说了当时摔跤早产的情况。　　　　孙青山听完，闷头抽了半天的烟，把孙青石叫了出去。　　　　兄弟俩说了啥，没人知道，回来后，人也都平平静静的。　　　　只是自那天回来之后，老孙家人发现，向来关照拉拔这个弟弟的孙青山不再管他了。　　　　要知道，以前因着孙青石脾气软，孙青山向来是把这个弟弟护在身后。现在，孙青石在他面前挨欺负，护短的孙老大居然没事人一样。　　　　孙家人知道这是出问题了，可是不管怎么问，孙青山是啥也不说；孙青石呢，是就会喊冤，说他哥是有儿子了，要给儿子扯关系攒家底子，哪还能顾得了他这个弟弟。　　　　连做老子娘的都看不过眼二儿子的德行，孙青山居然忍了。　　　　一家人都知道这是问题大了去了，但是孙青山嘴闭的死紧，一看就是气全攒着，也就只能吊着胆子提防，就怕他冷不丁全爆了。　　　　………………………………………………………………………………………………　　　　日子跟火车头一样，呼呼啦啦的就冲了过去。　　　　冰雪消融，草木生发，转眼就到了一九七一年的春天。　　　　孙玥也成功的从爬行动物进化成脊椎动物。　　　　当她终于能扶着东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不由得激动的热泪盈眶。　　　　能自由活动的日子太美好了，她再也不要在家宅着了，她要奔跑着迎接星辰大海。　　　　当然，以上只是孙玥的臆想，她现在还处于一步一个腚墩儿的状态。　　　　“咦嘻嘻……啊啊……，噗……笨、噗。”　　　　在孙玥又一次的摔了个四仰八叉之后，一旁稳稳站着的孙瑞发出了可疑的笑声，臭小子绝对绝对是在嘲笑她。　　　　别以为她没听着，臭小子就是在说她笨。　　　　“咿呀……”孙根生你个臭小子居然敢说我笨，看我不揍你。　　　　孙玥一骨碌爬起来，噌噌的爬到孙瑞跟前儿，一个虎扑把他压倒身下。　　　　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倒是摔不疼。　　　　趴在孙瑞身上，看着跟她贴着的小脸上那眉毛微蹙，一副不跟凡人计较的样子，她就一阵火大。　　　　这臭小子绝对是记仇，报复她当初嘲笑他摔个狗啃屎的仇。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越想越来气的孙玥照着弟弟的小脸蛋就是一口‘啊呜’。　　　　说来也是奇怪，她自认曾经是个成年人，所以重新学走路应当比真正的小孩子都快，还苦恼着要学习弟弟，跟着真正的小孩子学走路说话的。　　　　结果真是跟她弟弟学。他喵的臭小子永远都比她快一步，她个大人还没个小孩儿学说话学走路快，一定是哪里不对。　　　　“弟弟妹妹不要打架，打架不好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随着伸过来的小手一起飘来。　　　　是大伯家的萌萝莉小堂姐。　　　　顺着小萝莉的力道，孙玥翻身坐了起来，在她弟看傻子的目光下，趴到窗户底下瞅着院门，幽幽地叹了口气。　　　　五月末正是生产队抢收小麦，翻地种苞谷的时候，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指着这时候多挣点工分，年末好多分点粮食和钱。　　　　除了她奶和她大着肚子的二伯娘，家里其他人都下地干活挣工分，就连大伯二伯家的大妮儿二妮儿都上山割猪草砍柴了。　　　　至于他们这些小的，则全被扔给了孙老娘。　　　　而她奶在家也不闲着，烀猪食，喂猪喂鸡，收拾小菜园子，各种活计。于是孙老娘拿被垛子把所有孩子往炕里一围，屋门敞着，就干活去了，完全都不担心。　　　　孙玥看着大的不过五岁，小的才五个月的娃娃，她只想呵呵了。　　　　幸亏这时候农村邻里关系是真好，人贩子怕偷着孩子走不成再被打死，轻易不敢往农村来，要不然，她家孩子是一偷一个准儿。　　　　孙玥在窗户底下一坐就是这么一天，几次之后孙老娘就见怪不怪了。　　　　每次孙青林或者吴秀回来，孙女就从窗户底下爬出来。孙老娘只以为是孙女在等她爸妈回来，还跟孙老头叨咕过，这爷奶到底不比亲爹妈。　　　　………………………………………………………………………………………………　　　　孙玥觉得人不能立flag。　　　　才说人贩子不到农村偷孩子，这就被打脸了。　　　　被人贩子捂住嘴抱在怀里的孙玥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叉。　　　　她光顾着盯着大门了，却忘了堂屋是南北通透的格局。天热了，北窗是敞着的，人贩子就从北窗翻了进来。　　　　“麻子，你…你确定这俩是孙老五的孩子？”沉默的跑了一路的人贩子终于开了口。　　　　‘麻子’，是她想的那个麻子吗？孙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刘麻子，她满月那天那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就算不是孙老五的，也能孙家的孩子，都能跟孙家换钱花。”‘麻子’的声音里满含恶意，“他娘的孙老五，不过是跟他借点儿钱花花，居然不给我，那就拿孩子换。”　　　　听着话头，孙玥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刘麻子只打算敲诈勒索，没打算把她和二伯家的七妮儿卖掉。忧的是就怕刘麻子贪心，敲诈完之后，还想卖掉她们。　　　　孙老娘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回屋看看孙子，可别有鸡零狗碎的东西进屋吓着孩子。　　　　快进屋了，孙老娘还笑话自己，人是越老胆子越小。但都进家了，还是看一眼孩子在去忙活。　　　　结果这一看，临走前儿码齐的被垛子被搬开了，孩子也少了。　　　　孙老娘瞬间慌了，连数了几遍，确实没了两个孩子。老二家的七妮儿和宝丫不见了。　　　　‘嗷’的一声，孙老娘窜了出去，“来人呐！快来人呐！咱村进拐子了，我家宝丫七妮儿不见啦！”　　　　“怎么了，怎么了，谁不见了？”西头的银子婶儿从屋里探出头，待听清孙老娘喊啥，急忙趿拉着鞋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桂花嫂子，你别急，我这就让我家老小去喊老孙大哥，他年轻腿快。”说着喊了声儿子。　　　　“兵子。”　　　　话音刚落，宋兵就往地里飞奔出去，“我去找青林哥去。”　　　　转过头，银子婶儿又让孙老娘先进屋看着孩子，还有七妮儿她妈，“我去村里喊人帮忙，一定能把宝丫她们找回来。你进屋看着孩子，别拐子回来又抱走几个。”　　　　说完就往村里跑去。　　　　孙老娘急的不行，却也知道银子婶儿说的正理儿，只能胡乱的点点头。又想到大着肚子的二儿媳妇，怕她着急，忙进了二儿子屋里。　　　　结果那当妈的正躺在炕上吃地瓜干呢。　　　　孙老娘直不愣登问于大曼，七妮儿不见了，你还能吃得下去。　　　　于大曼摸着肚子说，一个丫头，哪能有我儿子金贵。能找着就找，找不着就拉倒。　　　　孙老娘差点气死。看着二儿媳妇那张油光满面，黑黝黝的大脸盘子，扔下句你就跟你儿子过吧，扭身回了上房。　　　　孙青林正在地里埋头刨麦茬子，一边刨一边琢磨心事。　　　　刘麻子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又想故伎重施，他得想个法子让刘麻子再也没法用这事要挟自家。　　　　正琢磨着，老远就听邻居家的小弟宋兵喊：　　　　“青林哥，青林哥，你家宝丫被拐子偷走了啦，你快看看去吧！”　　　　地里正在干活的全抬起头，就见孙家人扔下镢头就跑了。　　　　村里人哪还有心思干活，纷纷扔下手中的东西去帮忙了。　　　　他们北河村多久没出过拐子了，看样子是时间长了，都忘了在北河村受到的教训了。　　　　回村的路上，就听见队里的喇叭响了。　　　　“各队员注意了，各队员注意了啊。孙有寿家的两个小闺女被拐子拐走了，各队员放下手中的生产工作，帮忙缉拿这反-革-命的拐子，今天工分都记十分。我在重复一遍……”　　　　村民跑的更快了，满工分啊！　　　　孙青林率先跑回家中，孙老娘正六神无主的走来走去，一边儿走，嘴里一边儿嘟囔着。　　　　看到儿子回来了，孙老娘忙扑上来，“老五，宝丫和七妮儿被拐子拐了！”　　　　“没事，娘，我一定会把宝丫和七妮儿找回来的。”说着就进了上房，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刚进屋，就见小儿子正扶着被垛，抿着嘴，小手一指一指的指着堂屋的后窗。　　　　孙青林灵光一闪，头探出窗外。　　　　昨个晚上刚下过一场雨，窗外明显有两双鞋印。　　　　人是往柴山走的。　　　　孙青林来不及等人回来一块儿追去，生怕人跑了闺女没了，扔下句“拐子往后山走了我先去追”，就翻窗顺着脚印撵了上去。　　　　此时孙玥正瞪着眼睛，嘴巴张成O型，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是亲眼见证了中华功夫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