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五更时,身上突然一凉,我在朦胧中,看到一个黑影掀开我的被子,琢磨那身高,应该是个男人。他慢慢靠近,一股檀木香味拂过鼻尖。    我正要伸出胳膊抱住这人,敲门声突然传过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我顺着门的方向望去,回头时,却发现那黑影已经消失了。    我慢慢起身,开了门,发现颜椋站在门外,颜异常精神,他说:“走,现在就得走。”    “防风氏君上的墓穴有规定,每日午时开门,要去的人多着呢,弄不好还得排队!”颜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给我解释。    “那清和……”    “那墓穴阴冷潮湿,你放心他进去那么长时间,不落下病根子?”还是颜椋心细,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在房内点了香,他不到今晚醒不来的。”    我跟着颜椋,一直向前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我睡眼朦胧,左摇右摆,不停地撞着颜椋的胳膊肘。天慢慢亮起来,我约莫看清了身处的地方,不远处,是一个峡谷。    在两座青山之间,许多藤蔓爬上两侧山壁,不计其数的白花,开在藤蔓上,碎雪一般。    山壁之间,有少许泉眼,滴滴答答地点着水花。颜椋带我走进去,山壁内修一寝庙,门口竖着两块对联,题字: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    颜椋延颈,门口稀稀疏疏地站了有七八个人。    我跟着颜椋一起往前看,竟发现武罗神也在其中。我走上台阶,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来此寻火羽是为何事。    武罗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近几日睡眠不太好,皮肤也有些松弛,想用火羽做枕头芯子。”    旁边一位小仙向颜椋作揖,颜椋与他打了面招呼,问他因何事来此,那小仙愁眉苦脸:“自从我成仙之后,也不太走路了,整日睡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可那天看到文呈上仙,胖成一团儿,不成样子。回家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也有些圆润,听说找火羽的路比较险峻,只能走着来,我就来锻炼锻炼身体。”    小仙旁的泰逢神撇了撇嘴骂道:“我看你来了十几次了,也不去找火羽,进了墓穴就开始跑圈,我还以为你是迷了路。你看看我,养了个神兽,是上次去南方作雨,巴人首领送的震山虎,我看那老虎长得高大威猛,心想骑着肯定威风,谁料那畜生跟猫一样,还声称,逗它的木棍上,只有铃铛没有羽毛,它不喜欢。不给他粘个漂亮的羽毛,它就弄乱我的花园,家里种的青笋已经给它刨光了。”    “我这个也是,我每日给它捋毛,手心的皮都快磨光了,它还嫌不舒服,要我用火羽给他捋毛,我不应,它也不知道从哪家刨的青笋给我养的兔子吃,那兔子是月神养的兔仔下的第三胎,珍贵的不行,现在被吃坏了肚子,月神见了我就要骂我是个糟老头子。”    “啥!我家笋是给你那东西刨光的?诶呦呦,我的个乖乖,我从天山下的东林引的种呦。”    等了有些许时辰,午时便到了,一位白衣小童走出来,打开了门,将我们引进墓穴,旁边那小仙二话不说,从东侧拐了个弯,就开始往里跑。    那白衣小童也见惯不惊,拿了一张纸,挨个问了每个人来取火羽的理由,颜椋叫了那小童过来,伏在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白衣小童一惊,从门后取了一块木桨给颜椋。    颜椋道了谢,带着我们往西侧走。我不解,上前问他,颜椋不给答复。我无奈,只好随着他,一起走到快尽头。    一条乌漆的长河出现在眼前,壁里空穴来风,我和颜椋冷得打颤,河岸边靠着一尾小舟,我们乘上去,颜椋拿着木桨,慢慢往前滑。    越往前,路越黑,壁内鸿洞得如同圆月的乱葬岗,一切昏暗不明。    “我给你坦白。”颜椋突然说了话。    听颜椋说,自从我消失了后,他和十荌千乘找了我几年,实在不见我的踪影,最后无奈作罢,十荌回了青丘,颜椋却下了凡。    本说这去凡间看看也没什么,颜椋生性放荡,去了凡间呆了七年,却讨回了本情债。    颜椋听司梧所讲,南方著名的魏先生这几日授课,司梧意思他去听听内容,学点东西回来。听闻魏先生学富五车,为人儒雅。颜椋想了想文呈上仙的模样,凡间的先生定和他一个样子。他打扮成书生模样,跟着一群学生,进了学堂,坐在最后一排,先生还没来,颜椋倒是先睡了个昏天黑地。魏先生让他罚站,他不肯,本想化一尾狐狸逃跑,却被魏先生抢先抓住了衣领,拎着提到学堂门口,让他站了整整一个晌午。    颜椋面儿薄,受了如此惩罚,怀恨在心。那魏先生也不过二十又三的年龄,敢在他面前嚣张。颜椋写了一张纸条,夹在竹简里一同交给了人家。    魏先生一看,白纸黑字,字迹乱得不成样子,上述:“老身乃是丹穴之神,看你这教书先生名气不小才来听听内容,谁知你如此对我,我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与你这小人计较,待未时课毕,当着众学生的面儿,跪到我桌前,给我磕三个响头。”    先生执笔回复:“元后,丹穴出凤凰,到了你这一代,即便是凤凰,也是个杂交的。凤凰本护丹穴,凡间来多了,就与公鸡一样不值一提。”    颜椋看得火冒三丈,本想在第二日晨课上大闹一场。    谁知魏先生翌日未带任何书卷,挥了挥折扇,告诉学生,今日讲公鸡的三十种吃法。    颜椋从魏先生开讲时便浑身抖了几抖,待到晌午课毕,颜椋出学堂时,唇色发白,脑海中还在循环着画面:魏先生轻轻一笑,说:“去其羽毛,开其肚膛,磨刀剔骨,加葱花小碟,红油一两......”    颜椋那日未时未去上课,回到寝房,盖上被子蒙头睡觉,熟睡中,不知谁开了门,颜椋翻了个身,见清早在脑子里阴魂不散的人就坐在他旁边,乐呵呵地笑,颜椋闹了别扭,翻了个身,埋住了头。半响,未听到动静,以为魏先生终于出去了,他再翻身回来,见那人坐在附近的小桌旁,正喝着淡茶。    “臭虫。”颜椋咬牙骂。    正坐着的人突然起身,一步一步来到床前,俯下身来,亲了亲颜椋的额头。    “你讲什么?”说罢,还捏了捏颜椋的脸蛋。    “没,没什么。”    从那时起,颜椋便知道,这先生表面一副斯文模样,内心变态的紧。他本想同那先生斗一斗心机,可总害怕自己对他动了情,斗了七年,却从师徒斗成了枕边人。七年过后,他心里有愧,觉得自己一直在骗魏先生的感情,便寻了借口,和那先生一同去了贯胸国,斗了守灵人,拿了片火羽,给了魏先生,助他成仙。    魏先生收了火羽,颜椋也就此向他告别,说明自己的意思,随后便回了丹穴。    听颜椋说,魏先生从那时起,就再也没从墓穴出来。    颜椋这一说,我便了解了。船停到了岸上,我们上了岸,面前是一洞穴。两边的墙上烧着烛灯,进去后,一个黑影负手站其中。他身后,是一排檀香木棺材。棺材上刻金字,防风一氏。  看来这是防风家的老窝。    墙上烛灯的芯子烧的滋滋响,洞穴里阴冷空旷,散发着潮湿的木香味。    那黑衣人转过身来,如颜椋所说,温文尔雅,是个学者模样。颜椋低声骂着:“斯文败类。”他看了看颜椋,又看了看我,我连摆手:“我是路过于此。”    颜椋厚着脸,伸出一只手:“拿来。”    “不给。”    “你还在为那年我偷画了你的样子贴到你身后的事生气?”    “没有”    “你还让猴子挠过我屁股,我都没跟你计较!”    “那是你欠挠。”    “你这人,讲话总是这般模样,真是叫人火大!”    “你不听话。”    “是你先搞的我!”    “嗯。我承认。”    “拿来。”    “不给。”    “我可不好龙阳,以前就图个新鲜,我对你不满意,我就把你甩了。”    “你再说一遍?”那守灵人一愣,随即取了火羽,放在了烛灯旁,火羽与灯不到半尺距离,我生怕那阴风一吹,烛苗一歪,火羽就化了灰。    我拉了拉颜椋的衣角:“我管你曾经和他有什么账本算,要是这火羽被烧了,你也得玩完。”    颜椋质问:“那你怎么才把火羽给我?”    “跟我成亲。”    “放屁!”颜椋气急败坏:“我就不相信了,我要是不与你成亲,你能把我怎样。”    “那你就别想要这火羽。”那护灵人以顽治顽。    我心急得不行,拉着颜椋就跑过去,推了推颜椋:“这亲得成,得成。”    魏先生一笑:“你看,这姑娘机灵。”    我拿着火羽从墓穴里出来,回了客栈,去找清和。回想起,昨夜那黑衣人定是魏先生,一样的木香味,一样的身影。他应该知道颜椋来了贯胸国,只不过误打误撞,进了我的房间。我扶着客栈的扶手往上走,敲了颜椋的房门,没人答应。莫非清和还未醒来,我推门走进去,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我急匆匆跑去一楼,问了问仲良,仲良解释道:“晌午有一白发老人,仙气十足,甩着尘拂,进了客栈,好像认识你们。喊着昨日那位客官与他一同走了。”    闻言,我道了谢。仲良所说的白发老人,应该就是崇道。    我把火羽放进荷包,火速去了安云山。我和颜椋将清和留在客栈确实不妥,崇道恐怕会找我麻烦。果不其然,刚到回廊,就看到崇道站在清和房门口,他瞄见我后,有些气急:“你将他一个人留在客栈!”    我不好解释,只能将火羽拿出来:“我去取了火羽。”    崇道看了眼火羽,忍着火,不再多说,掀开房门,意思让我进去。    我进了房内,掀开纱幔,却不见人影。    “他不在房里。”    “怎么可能!我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卧房。”崇道在房内绕了几遍,走到黑木书案前,拿起放在上面的一张白纸,看了一眼,将纸揉成一团,扔在桌上,气哼一声,便甩袖走人。    看着崇道走远,我来到书案前,拿起那团纸,慢慢展平。    字体简淡平和,纸上写:与人约,相背也,此大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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