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蔓茜拍完自己最后一场戏，街道外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今天没吃午饭和晚饭，实在饿得慌，但是她扮演的角色设定又是身体孱弱的病美人，着实不能胖。　　　　她跟助理商量了一下，就找了一家麻辣烫店，慢悠悠地夹着菜。　　小油菜，娃娃菜，藕片，白豆腐，香菜，唯一过分的就是两颗鹌鹑蛋了。　　　　“老板，不要辣椒，不要麻酱，不要骨汤，清水煮就好，谢谢。”　　　　老板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那就没什么味道了。”　　　　“没关系的。”　　林蔓茜笑了笑。　　　　刚好，这时助理也挑好了自己的菜，满满一篮子的肉，　　“老板，要中辣。”　　　　老板接过她们俩的篮子，开玩笑地叹了一句，　　“小姑娘已经够瘦的了，再减肥就不好看啦。”　　　　“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这附近就是影视城，这来来往往很多都是娱乐圈的工作人员。　　林蔓茜长得那么漂亮，看脸又有些熟悉，老板就猜到她大概是哪个演员，很热情地拿出本子和笔让她签名。　　　　林蔓茜签的时候，发现这本签名本已经被签了大半本了，前头有好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佬名字。　　在她前面的那一页，就留着一个字迹潇洒的签名：　　裴一。　　　　俗话说，见字如见人。　　看裴一的字，龙飞凤舞，笔迹凌厉，一看就不是什么乖乖牌。　　　　店里现在空荡荡的，除了她们之外就没有客人了，林蔓茜签完名之后，随便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一边开口道，　　“对了方圆，我帮你问了陈姐，她说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下周六就可以去姜玥然那里上班了。”　　　　方圆拆筷子的手就是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林蔓茜，可怜巴巴的样子，　　“茜茜，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你要没饭吃的。”　　老板把麻辣烫端上来，女生用开水烫了一下，神情悠然，　　“等我拍完这部戏，就要待业在家了，趁现在陈姐对我还有几分怜悯之心，你得把握时机。”　　　　.......　　　　方圆低着头，老半天，闷闷不乐地冒出一句，　　“这年头，长的漂亮真是日了狗了。”　　　　她看向她，　　“茜茜，要不然你去跟高总求求情？她这个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说不定能帮你一把。而且你好不容易才闯出一点名气，总不能因为这样就.......”　　　　“好了，别说这个了。”　　女生弯了弯唇，　　“我心里有数，快吃吧。”　　　　“......哦。”　　　　.　　　　林蔓茜跟环艺签了十年的合约。　　环艺是业内有名的大公司，成立早，资历深，与之相对的，知名艺人也多。　　　　大公司的坏处就是，如果你不出挑一些，高层很难注意到你，好资源永远都有人来跟你争。　　　　林蔓茜没背景，没势力，当年能被环艺挑中签了合约，最大的原因就是长的漂亮。　　　　她的相貌，是前几年非常流行的森女系。　　　　皮肤很白，亚洲人细腻无暇的那种白，似蹙非蹙的烟眉，无论怎么皱都显得无辜。鹅蛋脸，大眼，眼角两颗错落有致的泪痣，笑起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小清新。　　　　曾经有个摄影师就这么开玩笑：　　蔓茜啊，你简直就是整个娱乐圈最适合用日系滤镜的人。　　　　可惜，在这个年代，文艺少女的长相已经不吃香了。　　　　观众们偏爱的是那种来势汹汹的御姐风，再不济也得是个豪爽的明艳美人。　　傻白甜琼瑶女主越来越受到唾弃，导演找的主角，要么是流量小花，要么就是记忆点鲜明的高级脸。　　　　林蔓茜既不是流量，也非市场大好的“女汉子”。　　很多时候，找到她的角色，基本上都是些内含心计的绿茶婊，又或者就是病歪歪的前女友十八号。　　很难圈好感。　　　　这次能拿到《久卫》的角色，可谓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本来，也算是事业上的一个转机点的。　　　　但是到现在，却沦落到得给助理找下家的下场。　　　　......　　　　是的，话题又得扯回到开头。　　　　都说了，林蔓茜很漂亮。　　现在市场不吃香她这种美人，不代表她就不是个美人。　　　　环艺的江副总，就对她很感兴趣。　　上周公司年会，小说女主角下药被迫潜规则的老套情节就完完整整地复制到了林蔓茜身上。　　　　只是很可惜，仅仅复制了前半段。　　　　江副总的旁边和对面，并没有住着什么权势滔天的大帅比男主角，女主角林蔓茜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跆拳道实力，踹了那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江副总的命根子好几脚。　　然后跌跌撞撞逃出了酒店，嘀嘀打车回了家。　　　　很显然，第二天，她就陷入了被高层隐秘封杀的境地。　　所有之前没有签合同的剧本和代言，全部被收了回去。　　　　而环艺的解约金很高很高，高到她完全还不起的地步。　　　　环艺的老板高总，是个铁腕女人，行事作风都很硬派，方圆让她跟高总求求情，说不定高总会帮个忙。　　　　但是林蔓茜知道，她这样的小角色，高总肯定不会为了她跟副总撕破脸。　　除非她能闯出点名气。　　　　《久卫》这部戏就是一个转机。　　　　只是戏现在还在拍着，古装戏后期制作的时间又长，等到真正上映，说不定都得明年了。　　中间这大半年时间，她只能在家坐冷板凳。　　　　........　　　　林蔓茜用手撑着下颚，看着碗里的鹌鹑蛋叹气，　　“方圆，你说，为什么都是人，命运却差的那么大呢。”　　　　“你说，我跟裴一比，差在哪儿了，是长的不好看呢，还是演技差？为什么人家三千万粉，我一百万粉，唉.......”　　　　方圆夹了一口肥牛，含糊不清，　　“娱乐圈是最讲究运气的圈子，你看裴弟弟从出道到现在，演一部剧就火一部剧，天生有星运啦。”　　　　“不过他的资源也是真好，星影这么大的公司，底下艺人比环艺还多，但是他一出道，除了第一部剧，后面全是男主戏，肯定是有人捧着了。”　　　　林蔓茜摇摇头，　　“不是，他跟星影签了对赌协议的。”　　　　“啥？”　　　　对赌协议，简单来说，就是公司给资源捧你，艺人在规定时间给公司赚够约定好的钱。　　如果完不成，艺人得返还相应的投资金额，出现金补贴，甚至会被稀释股权。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种冒险。　　会签对赌协议的人，一般都有一颗急切想红的心，和对自己一定会红的自信。　　　　裴一会签，就说明他有野心有魄力，而且从目前的势头来看，也有足够的前瞻性。　　　　林蔓茜听说，这个协议当时还是裴一自己提出来的，经纪人劝了，说他没有必要签那个，他却压根没理会。　　　　那个时候，他还没成年。　　　　外表阳光灿烂，礼貌乖巧，行事作风却如此果决强硬。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粉丝嘴里所谓单纯阳光的国民弟弟。　　　　裴弟弟心里头的心眼城府，怕是比他那位“又逼着我们一一熬夜接通告”的“冷血”经纪人还多。　　　　方圆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那茜茜你也去签对赌协议不就行了，签了这个，公司总不可能不给你资源吧。”　　　　林蔓茜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是你想签就能签的吗，当初裴一因为那个综艺和那部剧大火，人家星影才不声不响地跟他签对赌，像我这种三线小艺人，公司才不会给这个机会呢。”　　　　“唉，你说，我跟裴一比，究竟是差在哪儿了，是我长的不好看吗？还是我演技差呀？”　　　　......得。　　又纠结回去了。　　　　.　　　　她们俩在麻辣烫店里唉声叹气，那头剧组还在熬夜赶工。　　　　不过因为大多都是裴一的单人戏份，所以拍摄起来进程快了不少，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看着，忍不住感叹，　　“裴一这小子，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当年我拍程蕉玲时，她眼珠子里头都没有这份灵气。”　　　　程蕉玲，那是老一辈的演员了，二十岁就拿了影后，是国内打开好莱坞大门的第一人。　　导演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是无上的褒奖。　　　　这会儿一场戏拍完，工作人员得重新布景，裴一还在看剧本，经纪人就拿了个手机过来，神情有些肃穆，　　“小一，你妈的电话。”　　　　裴一的经纪人是裴一的堂哥，不过年纪差的大，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裴弟弟年纪虽小，但工作室团队都是千挑万选挑的，资源把握在自己手里，尽管有对赌协议在，但艺人的自主性还是非常高。　　　　少年面色不变，迈着长腿走出场外，接了电话，　　“喂。”　　　　他的语气淡淡的，半点儿不像是在跟自己亲妈说话。　　　　电话那头传了一个笑着的女声，　　“喂，小一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少年打断她，　　“有什么话直说吧，我时间不多。”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听到裴母有些尴尬地开口，　　“我想问你借点钱。”　　　　......　　　　他扯了扯唇角，　　“你要买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前些天看中一条裙子......”　　　　“这样吧。”　　裴一懒得听她掰扯，声音淡淡，　　“姑姑刚好回青城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让她给你买。”　　　　“......这样不好吧，你姑姑也没什么钱的。”　　　　“没事，我给了她一张副卡，你直接让她给你刷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　　　　裴母小心翼翼地开口，　　“其实，是依苓她想报一个夏令营，费用稍微有点高，你也知道，你叔叔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负担不起。”　　　　他淡淡嗤笑一声，　　“我只负责养你和小诺。至于关依苓，她跟我非亲非故的，不归我管。”　　　　“小一，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答应我这一次，那个手表的广告合同，我马上就帮你签了......”　　　　“我昨天，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少年直接打断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却莫名其妙提起另一茬。　　　　剧组那边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微微点头，眉目清朗，唇角含笑，　　“所以你在想什么呢，妈妈。”　　　　然后挂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