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应遥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林记年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她。她的背坐的笔直，隐隐感觉有些僵硬，握着笔的手指指节泛白，似在用力的压抑着什么。记笔记的时候起初她的字迹用力得像是恨不得要穿透纸好几张纸，直到写了好几行以后才慢慢的恢复如常。　　　　倒是林记年自己，反而没记多少。　　　　华城一中教学讲究德智体美劳全美发展，所以每个班除了那些高考必考的几门科目外，学校也增设了不少其他的课程。星期一上午第三节是音乐课，也是七班一个星期里唯一的一节。星期一算是七班同学比较喜欢的一天了，这天的课程里除了音乐课外，下午还有一节体育课。　　　　与被排得满满当当的语数外物理化支配相比，这样的课程确实轻松了不少。　　　　前两节课风平浪静的度过，课间休息的时候应遥都没有离开座位。她又回到了刚来时的处境，像是多了一个厚厚的透明的玻璃罩子，被隔绝在了所有热闹之外。　　　　第三节课董云嘉在进门的时候，就略带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的异样。她对应遥的印象不错，甚至算得上是七班里她为数不多好感度比较高的几个学生之一，所以顺带着，上课关注她的频率就多了些，但她也没继续多想些什么，纯粹当作应遥性格使然。其实董云嘉在他们这些班上音乐课，根本不需要她教些什么。对于学生和学校里来说，更多只是将音乐课当作一种繁重的学业下光明正大的一种消遣。所以她的课堂也始终保持着一种轻松的氛围，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但今天还是出了意外。　　　　应遥是在身后莫名的想起的偷笑声中反应过来的，但是等到她察觉到的时候，蒋念薇已经跟人换了座位坐在了她的身后。应遥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蒋念薇手里拿着的那杯课间买回来的冰镇过的可乐，一个“失手”就泼在了应遥脖颈处。　　　　冰凉的液体接触到温热的皮肤，在毫无防备的那种刺激性下，应遥没忍住向后挥了一下手，打上了蒋念薇的手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的动静不小，全班的视线都看了过来。身后是那群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蒋念薇勉强忍着笑意，跟她很不走心的敷衍了一句：“对不起啊，手滑了一下。”　　　　为此她甚至不在意应遥打她的那一下。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应遥转过身，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沉寂的古井。四周是同学看好戏的目光，以及讲台上董云嘉安抚应遥的话语：“好了，都继续上课。应遥你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吧。”　　　　说不上袒护，作为董云嘉而言，她的任务就是将课堂上的矛盾降到最低。　　　　但是她似乎低估了这个年纪的女生的自尊心。　　　　蒋念薇眼睛里满是得意和挑衅，但是下一秒，应遥不由分说的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可乐，变故之快的蒋念薇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应遥把可乐抢了过去，随即一股冰凉的液体，迎面而来。　　　　应遥将剩下的可乐，尽数都泼到了蒋念薇的脸上。　　　　蒋念薇尖叫出声。　　　　“你///他///妈///的疯了吧！！！！！！”　　　　她下意识的扬起手，却被林记年抓住了手腕。　　　　“松开我！！操//她//妈//的现在谁都敢跟我对着干了是吗！！”蒋念薇疯了般的挣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相信只要林记年一松手，她就会扑上前把应遥撕的粉碎。　　　　她的身后那些狐朋狗友们一个二个都在摩拳擦掌，课堂上一时间变得乱糟糟的，董云嘉急忙出声喝止了蒋念薇的动作，在勉强维持住了课堂秩序后，将二人领到了她们班主任那里。　　　　她们走后，原本安静下来的教室再次沸腾了起来。每个人都因为刚刚应遥的还手而有些激动，一时间议论纷纷。他们对于应遥的印象更多停留在唱歌好听长得还行看上去似乎没有脾气这一层面上，却隐约忘记了一开学时她就跟蒋念薇的针锋相对。　　　　林记年坐在座位上，指尖踩着节奏轻而有力度的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右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即移开了视线，没再理会。　　　　董云嘉在办公室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跟孙筱竹叙述了一遍之后，就回到了教室，毕竟这节课还没下课，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课堂上出的事，以至于后面的十几分钟里她自己的心里也很算不上很痛快。　　　　“所以说，你们两个在班上闹矛盾，扰乱课堂秩序，互相泼可乐？”孙筱竹望着站在面前略显狼狈的两个人，沉声道，“那你两说说看，是因为什么。”　　　　应遥的衣领处是一大片可乐的污渍，而蒋念薇也没好到哪里去，应遥泼可乐之精准，使她脸上的妆花得不像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　　　　“哑巴了吗？公然扰乱课堂秩序，是不是董老师不在，你两能接着把教室都给掀了？！”孙筱竹看着二人的样子，很是生气。　　　　两个人继续不说话。　　　　看着两个人强硬的态度，孙筱竹的火气不减反增：“不说是吧，行，那你两就给我在这里站着，站到有人愿意说了为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乐黏腻的触感停留在脖子上令人感觉很不舒服。应遥却很淡然的站那，旁边的蒋念薇一个白眼一个白眼的翻来翻去，而她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语不发。　　　　像是站成了没有表情没有生气的雕塑。　　没多久，下课铃声响起。办公室里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了一些老师，视线无一不在应遥和蒋念薇的身上停留片刻，但都并没在意，而是依旧继续各做各的事各聊各的天。　　　　唯一人除外。　　　　“这不是应遥吗？衣服怎么变成这样了？”语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关心，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以至于孙筱竹皱着眉头，闻言看也不看来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赵老师，这是我们班的事。”　　　　意思是你这个外人不要来掺和了。　　　　偏偏赵丽跟听不懂一样的，颇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孙老师这话说的可是跟我见外了。”随即她端着她盛着温水的马克杯，模样闲适的直接跳过孙筱竹和应遥聊天：“你上次月考考得不错啊，居然考了年级第三。”　　　　应遥还是不说话，像是没听到一样的。　　赵丽还在说着：“但是我觉得你的理综还是有很大的上升空间的，尤其是物理，教我们班物理的......”　　　　“赵老师！”孙筱竹扬声打断了她。　　　　赵丽话里话外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　　　　平时跟她打听打听也就算了，现在直接明目张胆的把这点心思放摆到了明面上，孙筱竹心里难免有些窝火。　　　　“怎么了孙老师，我这是为了人家孩子好，给她一个选择的空间，看给你急的。”赵丽语气里甚至带着嘲讽。　　　　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更何况傻子都知道赵丽打得什么主意了。这年级第三和班级第一可不是一个概念，华城一中的年级第三，国内外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哪个不是抢着要offer，作为老师的地位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而上次高二的月考排名，前三的名额七班一口气占了两个，其他的老师说不羡慕的是假的，以前不仅有个长期稳霸第一的不说，现在又来了个实力不俗的黑马，搁谁身上不被打主意。　　　　但是一旁还站着一个蒋念薇，她说话就很不客气：“赵老师这是要把七班的学生挖去二班的意思吗？既然如此应遥刚来的时候赵老师怎么不把她要去二班？”　　　　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应遥被她划入了七班自己人的范围。　　　　“蒋念薇！”孙筱竹制止道。　　　　赵丽听到她这么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开始她舅舅确实是要把应遥送去她班上的，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怕来得成绩不好拉低了她们班的平均分。在高二十二个班里，她班上的平均分一直稳定第一，因此平均分这个东西一向被她看得格外的重要，生怕被别的班赶超了过去。　　　　但是被一个学生戳破心思却不是那么有面子的事。　　　　于是她怒容满面的，指责蒋念薇道：“你这是和老师说话该有的礼貌的吗？！”　　　　蒋念薇是个不怕事的，白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将视线撤到一边。　　　　“好了小赵，这是人家班上的事，你老是跟着瞎掺和什么。”一旁一个资历老的教师看不下去了，劝道。　　　　如果老师之间的小摩擦小矛盾传到学生之中去，一旦蔓延开来，就是两个班和谐的问题。再严重点，甚至会影响到校园秩序。　　　　于是她适时的制止了两个人矛盾的激化。　　　　赵丽听到旁人这么说之后，飞快的调整好了情绪，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水，姿态大方的说道：“李老师说得也对，是我错了，孙老师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孙筱竹强颜欢笑。　　　　赵丽听后，说了句“那就好”。然后她施施然的离开，留下电脑前的孙筱竹，脸色很不好看。被赵丽这么一打岔，她连继续追究应遥和蒋念薇闹矛盾的原因都懒得，只是让她们一人回去写一封检讨，然后挥了挥手，让她两离开了。　　　　而刚刚处于两个老师话题中心的应遥，一句话都没说，她从踏进这里之后就没说一个字，表情平静而又冷漠，如同一个旁观者。　　　　出了办公室，蒋念薇快步追了上来，在楼梯口一把拽住了应遥的手腕，迫使她停了下来。　　　　她对刚刚应遥的沉默难以置信：“孙老师平常对你不好吗？你就看着她被欺负？”　　　　七班的学生对外还是很团结的，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一向很难解释得清楚。　　　　“放开。”应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望着她的脸，平静的说道。　　　　“应遥，”蒋念薇凑到她的面前，粉色的头发映进了她的眼睛，“你可真是个草包。”　　　　旋即她松开了手　　　　她看到应遥的眼睛，波澜平静，幽深的窥不见底。　　　　真的很讨厌啊。　　　　蒋念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