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守着的人见到罗公公,客客气气地行礼,罗公公从他们口中得知陛下在对弈,就候在门口,没进去。    平日里皇帝批改奏折的地方没有人,往里可见两人在暖阁里,一张材质上好的罗汉床,各坐一头,在中间摆上了布着棋局青玉案。    “爱卿以为如何?”帝王落下手里的棋子,抬眼看着窗外已然一片漆黑。    “陛下棋艺精湛,臣弟佩服。”东郡王看棋盘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摸了摸鼻子。    独孤靖瞥他一眼:“这么多年,你的棋艺毫无起色。”    他裂开嘴笑了笑:“每日除了练兵便是陪着笑笑,女儿家的玩意我倒是精通了。”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的独孤靖冷着脸:“可是昼永,你年逾三十却膝下无子,府中无妾,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独孤白不高兴了,反驳道:“我和笑笑青梅竹马,要什么别人来横插一脚!人生短暂,我还嫌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呢,要不是笑笑非要女儿,我才不要那个皮丫头。”    独孤靖被戳中了痛处,捏着棋子不做声。    独孤白也是个没眼色的,他拿棋子敲着棋盘,自顾自的说着:“要我说你,二哥,你当初和二嫂那么情深,怎么就落到这般地步?还有你那个儿子……”    “住口!”独孤靖瞪着他,把他瞪得低了头,“我的事情不要你过问!”    他急的连“朕”都忘了自称了,见傻堂弟一副受伤的模样,软了口气,叹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站起身走到屋中央,独孤白赶紧跟着他,见他对着一副山水画出神,疑惑地瞅了瞅。    “你说,这地方风水可好?你看到这画想的是什么?”    “想的有二,一是与笑笑可往而游之……”他收回了脸上的笑意,沉重道,“二是‘熙之多虞’,握兵无力。”    独孤靖猛地转身,对上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垂眸道:“昼永的眼还是那么清澈,丝毫不被俗世玷污。”    “二哥,你听不懂吗?你明明知道我看得懂你这幅不是什么堪舆图!如今大熙内忧不止外患不息,北有荒国虎视眈眈,西有戎族其欲逐逐,苗满不贡,溪娣难平!”他气急败坏,激动地怒吼,“朝中群狼环饲,百姓民不聊生,你却偏安一隅盛世自欺,不捍敌寇,自相斨伐,我那个顶天立地说要一统河山的二哥去哪儿了?!”    “独孤白。”他淡淡道,“放开朕。”    独孤白冷静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拎着独孤靖的衣领,把他双脚都离了地。    他扑通一声跪地:“微臣情难自禁,请陛下恕罪!”    被他一通吼,独孤靖怒极反笑:“你没有罪,你说得对。”他亲自扶他起身,给他拍拍衣袍,就像小时候一样,“以后粟儿就留在宫里,你回封地,为兄的江山……需要你。”    “是……”他行了礼,“臣弟告退。”    独孤白一抖下摆就走了出去,头也没回,手心里捏着的汗在见到门口的罗公公时候流了出来。“东郡王……”罗公公客客气气行礼,“无忧郡主已安妥在翡鸾宫,请郡王放心。”    他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继续往外走去。    罗公公站着看了会儿,往室内走去。    御书房里。    “唉……你不懂……”帝王孤零零地立在灯烛之中,“你们谁也不懂……”    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陛下,老奴已把郡主送去贵妃宫中。”    “知道了,下去吧……”    当朝挽棠和独孤临回到阑听宫里,已是深夜了。    偌大的宫殿漆黑一片,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听着寒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隐在乌云后面的月亮残留的余辉,照着摇曳的花草树木都像是鬼影,张牙舞爪地。    他握紧了她牵着他的手,柔软的、温暖的手。    朝挽棠以为他怕黑,把他拉近了些:“别怕,我在这儿。”    “我不是怕,我只是……有点冷了。”他找了个借口。    朝挽棠把他搂在怀里,带着他瞬移,眨眼间就到了屋里。    独孤临蹭着她傲人的绵柔,无知地舒服地喟叹:“姐姐,你身上真软和……”    朝挽棠一惊,赶紧推开他,看到他有些受伤的愣愣的脸:“快进空间,我给你洗洗澡。”    “等一下。”独孤临站起身,解开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衣裳。    “你做什么?别冻着了。”    他满意地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她:“这是那天你不在的时候,三哥塞给我的,他说这是北荒民间的美食,我没尝过,想留着给你。”他见她不接,看了看灰不溜秋的包裹,“我怕被太子哥哥抢去了,又怕掉了被人捡去了,就包的难看了些……姐姐你不要嫌弃,好吗?    朝挽棠轻轻拿起她手心的东西,抿着嘴:“我不是嫌弃,是高兴。”    剥开一层又一层,露出了里面的黑黑的一团东西。    “这是……”    “三哥说这叫酥糖,吃起来甜甜的,软软的,酥到了心里。”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糖还是碎掉了,独孤临眼里的星光也随之破碎,朝挽棠将最后一层垫着它的油纸放在桌上,食指轻轻一划,酥糖和油纸分成了两半。    “呐,你一半,我一半。”    独孤临眼睛又亮了,点点头。    他见这糖不成形:“这该怎么吃?”    “舔着吃吧?”她带头舔了一口,舌尖蔓延上一丝丝的甜味。    独孤临欢快地舔了起来,把油纸都舔得油光发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像只小狗:“姐姐,酥糖真好吃呀。”    太甜了,有点干,糙糙的说不上好吃,可她还是说:“嗯,很好吃。”    “姐姐,我给你看个东西。”独孤临转身去找东西,心里想:姐姐这么喜欢吃,我以后一定要让北荒所有做酥糖的工匠都天天做给姐姐吃。    朝挽棠突然抬头,她赶紧把住自行蹿出空间的镜子,只见镜框空荡荡的,没有镜面。    独孤临捧着东西兴高采烈地过来了,见她手里拿着镜子:“姐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你最美了……”    朝挽棠哭笑不得,解释:“呐,就是这面镜子把我带过来的。”    他听了好奇地拿过去瞅了瞅,那镜子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很乖顺。    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镜子没有镜面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隐隐不安,眼皮也跳了起来。    独孤临捕捉到她有些烦躁,放下了镜子,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玉珠递给她看。    那玉珠举到了镜子的上方,嗖地冒出了一道光团进入了他的眉心。    朝挽棠大惊失色,赶紧用灵力探查他:“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独孤临疑惑道,“姐姐,怎么了?”    没有查出半点异样,她暂时将不安按捺住了:“没事就好……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好,姐姐你看。”一颗玉珠隐隐透着绿莹莹的光。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拿在手里观察,只觉得体内的本命法宝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宝珠。”    “很漂亮。”    “送给你。”    “给我?我不能要。”    “你要的,我的就是你的。”    “不行,这好歹你留着还有个念想。”她用木灵气安抚着本命树。    “那……你先替我保管好了?”他怕她拒绝,“我法力低微,很容易被别人抢去的,之前有好多次差点被人搜了出去。”    “好,我替你保存,等你修为胜过我,我就还给你。”    “其实,不用还的……”独孤临突然叹息:“姐姐,就是我的命,你要,我也会给你的。”    朝挽棠手里摸着宝珠的如若青石的纹路,闻言一顿,将宝珠收在识海里,笑道:“快走吧,进空间。”    带他来到芥子空间的小楼里,看着排放着的各种会令修真界的人眼馋的宝物,独孤临只觉得眼花缭乱,他看到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件东西:“这是什么?”    “别动!”朝挽棠喝止,“那是‘牵魂萦’,是收集命魂用的。”    “命魂?那是什么?”    “你过来。”她拉着他坐下,“以前给你的书简都看了吗?”    他点点头:“看了一些。”    “那好,你知道,界有六界,州有九州,人也有三魂七魄,这命魂便是与你生命相系的三魂。”    “明白了,姐姐,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的么?”    “是啊,但是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人手中。不过,修正道之人最重因果,一般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用这些为非作歹。”    独孤临似懂非懂,往后挪了挪,头撞上了一块外表像布匹的玉石。    他揉了揉脑袋:“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东西叫做‘一览无遗’。”她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想不想看看现在别人都在做什么?”    “嗯。”    “你瞧好了!”朝挽棠手指轻点,那玉石折射出画面来,悬在空中。    顾贵妃正气急败坏地撕扯着被独孤粟弄坏的布料,又鉴于之前的疼痛不敢拿宫人出气,起着火盆,一块块地烧着。    冷不防一块材质特殊的料子,被黑烟呛得眼泪直流。    两人看着相视一笑,“我想看看……那个人……”独孤临话音刚落,画面又变了。    独孤靖训斥完连夜赶来汇报的官员,对着一幅画喃喃自语:“这是朕的天下,你也是朕的……”    他只觉得那人这一副惺惺作态般的嘴脸甚是恶心,怒骂:“什么天子龙裔,还不如平头百姓!”    画面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为首的那人戴着面具,纹路诡异,他一声令下,四面火起,那人却对着他们勾唇笑着,就像是透过这幕布直视他们一样。    突然,玉石坠地,画面不见了。    “姐姐,他是谁呀?”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朝挽棠拾起来,却发现毫无反应,“不会是坏了吧?”    真坏了,不知道以后回天了,帝君会不会要她赔?    “姐姐,我来试一试?”    “好。”    独孤临不太熟练,却成功将玉石激活,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副营中军事图,没有人出现,却传来了声音:“……如此,直取熙京便如囊中取物了……”    画面又不见了。    他摇摇头:“灵力不够了。”    “没事的,你很棒,真的很有修炼的天赋。”她将东西收起来,从空间的无限静止零域里取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我本以为我在门派里已算是天才,直到见到你才知道什么是神才。”    “什么叫神才?”    “神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天才!”她笑着摸摸他,“呐,喝杯热茶,洗洗澡,明天休沐,我们去市集逛逛吧?”    “太好了。”独孤临道,“姐姐,我可以自己来的。”    “好吧,那我去看看灵植。”    独孤临洗完澡,拖着朝挽棠去看雪色。    两人来到京城最高的山崖上,立于崖顶,夜深人静,月色如洗,倾洒在雪地上。    世界一片雪白,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啼,枝桠上偶尔有受不住的雪,扑簌簌地塌了下来,无声地埋入雪地里。    两人手牵着手立在月下,看着分外皎洁的雪夜月,只觉得这个世界的真相都被剥落开来。    朝挽棠身上的衣服被月映照而透着流光闪闪,独孤临抬头看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是梦,如果真的是梦,那就再也不要醒来好了。    如果时间可以不要再走,就好了。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太子吩咐了宫人要让他好看,各种整人手段层出不穷,最后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独孤临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朝挽棠看在眼里,心里面也高兴了起来,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目的应该不难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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