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斗到后来,终究是梁宣内力差的太多,自己的破绽渐渐显露出来,而且灵夔对他的步法也开始渐渐熟悉,能够猜到一两步,多亏梁宣身子转得快,要不然险些中招;  惑心娘子被另外两人缠在核心,无法脱身,不能来相助;佳期宫主在旁边观战,却迟迟不肯出手。他心中计较一番,已经看出梁宣落了颓势,于是忽然出言提醒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梁宣心中一亮,忽然想起方才云中雁对付他的时候所用的招数。当即醒悟,脚下步子一变,忽然转守为攻,这样一来东海灵夔措手不及;他一直只当梁宣只会守,可是这会子他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又来个只会攻;  梁宣手脚并用,将手也当做脚,学着方才云中雁的路数,将“足下春秋”反其意而用之,这一下子招招与对方力拼,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架势,倒惊得东海灵夔一身冷汗。    他铁杖在地上一顿,地上咔嚓一声裂开一跳裂纹,梁宣两脚一岔一并,从裂缝上跳了过去,趁机飞起右脚,踢向灵夔左肋,灵夔慌忙躲避,铁杖却陷了进去裂缝里,一时之间拔不出来。不禁大是焦急,再抬头看时候,只见碧光耀目,梁宣又拔出了方才那把断逍遥门武士兵刃无数的宝剑来!    此剑一出,东海灵夔大吃一惊,连忙将铁杖□□,可是碧水剑削了下来,灵夔只听见当啷一声响,调转铁杖一看,铁杖竟然叫这宝剑削了一个尖儿!他如何不惊?额头上惊出了冷汗,只用躲避的招数。心中暗自寻思:“这把宝剑到底是何神兵利器?碧光如此,如春水涨目,好似以前听说过。”他并没有想起碧水剑来,只是觉得可疑。    佳期宫主见那宝剑不凡,也是暗自吃惊。与雪舞商量了几句,各自摇头。他们两个都年纪尚小,怎么能知道碧水剑的来头?但是眼见梁宣宝剑在手,整个人如虎添翼,宝剑何止加了功力七成?于是暂时放下心来。    那李闻琴的尸首就在佳期宫主的脚下,旁边雪舞忽然蹲下身,扶着李闻琴,把了把脉,抬起头惊道:“她没死!还有脉象!”  这一声刚喊出来,佳期宫主当即跌足而叹:“住嘴!”  可是梁宣已然听到了,他的眼睛登时放大,大声问道:“没死!?”这一句话仿佛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暗之渊,梁宣觉得整个人仿佛又活过来一样,眼前东海灵夔的铁杖又挥过来,但是他却毫不在乎,凝神用脚一踢:那铁杖之上何止用了百斤的力道,当即撞到他脚上;  梁宣足上也有内息沉着,但是怎么能跟东海灵夔的身后内力相提并论?他的足断内息登时被震飞,一直往上窜,狂乱无比,梁宣胸膛憋闷,小腹中一空,痛苦不已,但是他却一个翻滚滚了出去,站起来,还惊喜地道:“雪舞姑娘!琴儿……琴儿她怎么样了?”  雪舞喜道:“公子,她并没有死!你快放心迎战!我来助你!”她说着,望了望佳期宫主;宫主勉强点了点头,道:“他的心已经乱了,不能集中,只怕无法对敌,你去相助也好。”    雪舞已经加入了对抗东海灵夔的阵营之中。东海灵夔见同是佳期宫的人来与自己相斗,不禁有些犹豫,慑于门规,不敢跟同门之人动手。  雪舞却越斗越勇,倒是给梁宣留下了契机。他趁机躲了出来,跑到闻琴身边,刚刚想要蹲下身看她,谁知却被佳期宫主一挡:“你看什么看?没死呢,先保全你自己再说吧!”  转眼之间后面灵夔的铁杖就到了,佳期宫主赶紧推了他一把,拔剑挡格;东海灵夔脸色一变,连忙收起拐杖,口中刚想要说什么,佳期宫主冷笑道:“你好得很哪,连我都要砍死么?”  “属下不敢。”东海灵夔话音刚落,那边雪舞的弯刀已经削过来,这一招两手分用两边,恰便似开了一扇窗,从两边打开,那弯刀正好如一枚新月拱手托出。    这是老佳期宫主自创的一杀招,叫做“清景无限”,那弯月刀很快就会直冲面门而来,看似风雅,实则狠辣无比;他连忙用铁杖去挡,顺势将杖头对准她的腰腹去冲,雪舞为了保护自身,当然收了这一刀。  灵夔冷笑道:“姑娘当真不姑息佳期宫同檐之谊了么,如此杀招都想得出?逍遥门的门规真是忘得干净!”  雪舞被他说中,脸上一红,手中进攻减了几分,东海灵夔却趁着这功夫,转身去攻梁宣。    梁宣因为念着闻琴活了,心已经无法集中精力,方才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这会子却有了活得念头,便也有了恐惧之心,一时之间那些清明的思路,完全忘了,忽前忽后,颠三倒四,若不是仗着碧水剑之利,只怕早已吃了几棍。    东海灵夔心中一动,想出一计杀招来,铁杖横扫,直扑梁宣面门,梁宣一看这招简单,只需要用碧水剑一挡,灵夔顾惜铁杖,定然变招,如此就可以化解,于是横剑挡格,可谁知东海灵夔这一杖不避不闪,竟是直奔着碧水剑而去的!  梁宣吓得呆了:只听“当啷”一声,兵刃深陷铁器的声音,好像一只带血的手猛然间将天穹撕开了一条口子,再看时,那铁杖居然齐腰而断,上面一截铁棍碎地而落;这一落正好落向梁宣的面门,梁宣心中更惊:这铁杖的杖头龙头雕刻,约莫近百斤,砸到人脸上,还不砸出窟窿?  他当即往前侧身一扑,这一招早就在东海灵夔的算计之中,他料定了梁宣必然会用碧水剑挡这一招,所以在这一招之后还埋伏了一招,右手横抓,在梁宣左肋之下点了一下,梁宣痛哼一声,身子直直坠下去,一直往灵夔脚下跌过去。  他慌忙拿碧水剑削过去,要去削灵夔的左腿,可是长剑到处,却空空如也,当即心中一惊:“他没有左腿!”    这一招一犹豫,已经丧失先机。东海灵夔哈哈一笑,他这几招都在算计之中,灵夔舍了自己的得意兵刃,就是要将这少年毙于掌下。  当下翻起断杖的另一端,朝着梁宣的后背天枢穴笔直戳下:此穴乃是后背大穴,后背诸穴之中,气脉后背的中枢,一戳稍重即死。灵夔掌中运上了五成的内力,通过铁杖穿了过去,梁宣眼看就要死在铁杖之下!    佳期宫主在远处当然也看到,竟然忍不住“啊呀”一声竟喊出来,梁宣背对着铁杖,只看到灵夔那狰狞凶狠的神色,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险境;此时听到一声又细又尖的声音,不似闻琴却比闻琴更加刚硬的女子声音“啊呀”的喊出来,倒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忽然觉得自己后背剧痛!  然后整个小腹随即一空,涌向四肢百骸,那背上透过来一股异常强劲的内息,宛如一场风暴,裹挟着千万小虫,成了一条巨龙,悄然没入他的身子,整个儿地钻了进去,然后全身上下彷如炸了锅一般,鼓荡翻腾,那巨龙在体内冲荡跳脱,几乎要冲破了胸膛而出。  梁宣“啊”的喊了出来,忽然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然后听得又一声惨叫,却是东海灵夔!    佳期宫主抬头再看,只见他的铁杖连在梁宣后背上,铁杖上方他的手掌却紧紧贴着,一动不动,随着梁宣摔出去,额头磕在台阶之上,那铁杖子啊半空中还连着他的手掌,另一端连着梁宣的后背。  梁宣在台阶上痛得大叫,东海灵夔也在长叫,独腿不停挣扎,胳膊上仿佛钻进了一条蛇,不停起伏。佳期宫主在旁边看得骇然。  梁宣又一个翻身,后背“轰”的一声,一股白气直喷出来,仿佛吹出了风一般,整个衣服都听得见呲啦的裂开之声。东海灵夔倒在一边,铁棍当得一声落在台阶上,稀里晃郎沿着台阶层层落下去,滚得老远。    东海灵夔伏在地上,仰头却看着梁宣那边,脸色煞白,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道:“你……你……雪林月!血昆仑的妖女!妖女!”他一面大声叫喊着,一面忽然腾地立起,迈开一只腿,他没有了铁杖,只能一脚一跳的,大喊大叫地往下面跳,一跳三尺高,转眼就出去老远。一边跑一边大喊“妖女现世”“妖女现世”,随即四下里跳着转圈,口吐着鲜血,头发散乱,台上众人,台下众人都看得呆了。  东海灵夔一个跟头,碰在了塔下的一尊佛像之上,一口鲜血全喷在佛像之上,头皮一个血口子哗哗的流血,他口中最后含糊的蹦出几个字:“……大法”随即倒地,一命呜呜了。    雪舞将梁宣扶起来,只见他脸色苍白,身子犹自一喘一喘的。后背衣服竟然全都破掉了,风一吹,带着前面衣服也吹了起来。  梁宣被雪舞扶着到了闻琴身边,那边惑心娘子还在跟千面郎君二人对打。这方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片刻,他们只知道灵夔居然莫名死了。  千面郎君笑道:“云中雁啊云中雁,恭喜你收的高徒!这小子不一般哪,竟然将老鳖夔给打死了,这可真是不世难出的奇才啊!”    原来他们两人合力,趁着佳期宫主被梁宣分神,与惑心娘子相斗;三人挣得甚是激烈,哪有心思顾及台阶之下的众人?此刻惑心娘子已经体力不支,方才一番瞳术使用,大大消耗了内力,眼看不久就将倒地了。千面郎君笑道:“云中雁,你快去取李家丫头的尸身,哦不,听说她没死,那是最好,将人带走便是。这婆娘快处置啦!”  惑心稳住心神,并不答话。  云中雁点头,飞身而出,一跃而至李闻琴的身边,雪舞还揽着她。梁宣在旁边。佳期宫主偏头看了看他,却不说话,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云中雁一见佳期宫主并不阻拦,便放下心。道:“交给我吧?”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梁宣低声道。他伏在地上不看他。  “小子,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东海灵夔是自取灭亡,你有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云中雁哂笑道。  梁宣不语。他其实却早已经痛苦得快要昏厥,此刻自己全身上下各处无处不痛,往来跳荡,那股巨龙在留在自己体内,无法压制,搅得他翻江倒海,五内如焚。    “好。你起来,咱们师徒俩切磋切磋。只是你不肯认我这个师父,却也令人伤心。”云中雁好整以暇地道。  梁宣手撑住地,想要站起来,忽然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哇哇地吐起来,先是晚上吃的食物,后是胃酸,气味恶臭,令人掩鼻。  云中雁皱起眉头,摇头不语。梁宣吐个不停,终于停住。雪舞始终在他背后拍打着。佳期宫主看着这一切,神色越来越凝重。    梁宣忽然哇的一口,又吐出来,却是鲜血。这一下佳期宫主和雪舞都惊慌起来,云中雁摇头叹道:“好徒儿,看来你命苦,竟然不能与为师一战了。那我也不勉强。”  他刚要伸手去抱李闻琴,却听得佳期宫主冷冷地道:“你若是敢动她,那么‘一片冰心’的解药一生都不要拿了。还有,你大可不必再留在圣门了。”  云中雁伸出去的手臂僵住了:这两个惩罚不是一般的,“一片冰心”的解药每年都会发放,毒发之时痛苦不欲生,却又求死不能,固然可怕;可是“不再留圣门”就更为严重,那意味着自己必然被“处理”掉。  因为按照门规,逍遥门一入,终身不能出,除非身死。既然开除出逍遥门,那就是逍遥门里不想要你活命了。    云中雁抬头看去,只见佳期宫主手中举着一个几寸见方的令牌,朴质无华,穿在一根红头绳上。但是他一见这令牌,整张脸就变了,双唇也直打哆嗦:  “东华令!”  佳期宫主冷笑道:“你认得就好。东华令是本门最高令牌,见东华令如见门主。我说了,便等同于门主发话。”  云中雁两眼茫然,忽然转头望向千面郎君大叫道:“东华令!他……他有东华令!”    ※※※※※    云中雁和千面郎君纷纷远去,一见东华令如见门主,他们还怎么能不听?  惑心娘子叹道:“想不到逍遥侯竟然连东风令都给了你。你这个佳期宫主,看来是坐定了。”  佳期宫主低了回头,黯然道:“师父……师父,今晚多有得罪。告辞了。”  “你要走?”  “徒儿今夜拿出了东华令,明日便会传遍江湖。我……我答应过门主叔叔,只要用上这令,那便是正式承认入了逍遥门……徒儿原本以为什么时候都用不着劳什子,可是没想到……”他声音十分低,望着地面,梁宣呆呆地抬头盯着他,看见他的睫毛又浓又长,却整整齐齐地在眼前颤动。  “原来如此。你今夜一直没用这法宝,也是为了这个。”惑心娘子道。  “徒儿如今是不能回头了。其实今夜,所赖到底还是这个‘佳期宫主’的名号。师父,您保重。”佳期宫主说道,梁宣听他声音低沉,却忽然温柔细软起来,不禁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好将眼光望着自己。梁宣不知怎么的脸竟然红了,低下头去。    佳期宫主转过身,身后跟着雪舞,他们走下了台阶。  “雁子!”惑心娘子忽然道。  佳期宫主的身子止住了,他却没有回头。  “你的心意,干娘明白。但是路都是人自己选的,今后的路,要靠你一个人走下去。你不比那些负心男子,莽撞粗汉,今后行走江湖,要自己珍重。”惑心娘子柔声道。  佳期宫主停了几秒,却一句话都没说,提脚就走。他的身后,跟着前前后后一大帮人,全都是逍遥门的武士,纷纷簇拥着他,犹如皇帝太子一般,渐渐远去了。    ※※※※※    “当年我还年轻,比现在美得多了,那是可以描眉傅粉的年纪,我就认识了你娘。在洛阳比武,你娘仗有凤天刺之利,赢了我半招,我心有不甘,一路追随,不想一路跟下来却跟你娘成了要好的朋友!  那手帕,还是你娘送给我的,我们俩一人一张。当时她多么有志气,有抱负,像个男人一样要干一番大事业;嗐!都是造化弄人啊,后来你娘跟了李家公子,我劝不住,于是一气之下自己游历去了。其实我一直都还想跟你娘比试一番的,当年若是空手白刃,我未必敌她不过,谁想到你们家……”  惑心娘子仰面回忆着往事,说到这里,看了闻琴一眼,脸上露出颇为叹息的神色。    闻琴和梁宣已经从万象塔中搬出来,到了一处农家小园中暂住,休养了几日,现在惑心娘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经历。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人,一个女乞丐打扮的人,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惑心娘子,是血昆仑的高手,却又是闻琴的母亲崔玉姬女侠的好友,当真是巧中有巧。  三人想起多日前万象塔下一场恶战,都心有余悸。好在惑心娘子早已经恢复,闻琴也只是外伤;倒是梁宣,始终真气不稳,面皮惨白,肌肤盗汗,吓了闻琴一跳。不过惑心娘子已经帮梁宣输送真气,推宫过血,梁宣渐渐有所好转。    有发现,就会有行动。故人既然是一个武林高手,那么闻琴绝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的。  “宣哥,快,给惑心前辈磕个头!”  闻琴给梁宣使眼色,梁宣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被她推着,从床上走下去,扑到地上就磕了个头。  “怎么,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来这个?”惑心娘子不解。  “求姑姑收宣哥为徒吧!”    梁宣有些惊讶,瞧了一眼闻琴,他忽然明白了:是啊,几天前他们就商量着要惑心娘子教他武功,如今得知惑心娘子还是一位故人,如此一来简直是更加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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