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老鼠的速度很快，秦卷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警戒动作，它就嗖地一下子蹿了过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就这么钻进了旁边那本有一个洞的书旁边，书的背后似乎另有天地，老鼠忽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秦卷长舒了一口气，她有点草木皆兵了，老鼠是把他们当成普通的苍蝇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就在她放心地继续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书橱下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书橱猛烈震动，灰尘被震动的余波激起，周围一片雾蒙蒙地，扬起满是灰尘的微粒，几乎遮挡住所有的视线。　　　　秦卷和十八被震得从书脊的背部落了下来，秦卷飞到半空中，十八则死死抓住了书脊才摆脱了掉到地上的命运。　　　　“喵呜——！”随着震耳欲聋的猫叫声，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啪啦，好几本书从书架上落了下去，“喵———！”　　　　那位始作俑者似乎被书砸中了，发出一声惨呼，书橱的震动才总算停止了。　　　　灰尘也逐渐散去，层层飘落，秦卷才悄悄落在书橱的边角，透过变得稀薄的灰尘微粒向下看。　　　　那只虚胖的橘猫正在把砸在头上的书给弄下来。它气喘吁吁，金色的眼睛显得沮丧无神。将书全部弄下来之后，它用两只爪子抱着头，颓丧地蹲在那儿好一会。　　　　“秦卷，是那只猫……”十八靠过来，小声地说道。　　　　“嘘，别说话，别被它听到了。”秦卷赶紧阻止他再说话。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们似乎低估了猫的听力。　　　　“喂，那边的苍蝇，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只老鼠，这么大，灰色的，牙齿很尖，眼睛小小的。”橘猫伸出肉垫爪子在他们面前比划着说道。　　　　“没有，我们没有看到！”秦卷马上回答，她还准备住在这里，可不想和那位老鼠兄弟结怨。　　　　“是吗，如果看到的话，就告诉我，我叫杰瑞，住在那边猫爬架旁边的垫子上。”橘猫很快从沮丧里面振作起来，刚刚的经历是它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十分自然地接受了，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和镇定。　　　　“我叫……”秦卷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杰瑞就迅速转身走了，它似乎不屑于知道一只苍蝇的名字。　　　　“真是没有礼貌的猫！即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它的！”十八气哼哼地说道，他全身的毛刺几乎都要竖起来了，体型过大的猫简直就像是一只巨型的怪兽。　　　　这时候，一阵细细小小的，轻微得仿佛要被风吹跑了的柔柔弱弱女孩子的声音，从隐秘的书里面穿了过来。　　　　“谢谢你们。”　　　　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秦卷和十八互相对视，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个，我在这里。”从那本有一个洞的旁边，钻出半个狰狞的老鼠头，虽然没有猫那么巨大，但对于渺小的苍蝇们，它仍然算是庞然大物。　　　　老鼠的胡须是浅灰色，有些腼腆地翘了翘，张开的嘴巴里偶尔会露出尖牙，但它刻意将牙齿隐藏起来，说出的声音又柔又小。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吗，抱歉，我可以躲起来，你们就看不到我了。”那半颗狰狞的老鼠头缩了回去，声音显得更小了，还带着些许的不安。　　　　“你是老鼠庞克？”庞克这个名字听起来真是挺爷们的，但是这只老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子，还是有些胆小的那种。　　　　“庞克是我的哥哥，他被那只猫吃掉了，我是汤妮。”　　　　“抱歉，让你想到伤心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哥哥被吃掉，我并不觉得伤心。”汤妮小声地嘀咕。　　　　“哎？”秦卷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哥哥不在的话，就不会有人和我抢东西吃了，这里的食物并不多，以前我每天都吃不饱。现在好多了，只要小心不要被猫抓到就可以了呢。”老鼠汤妮的声音喜滋滋的，口吻纯真又天然，显然它是真的这么认为。　　　　这里的生物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秦卷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它才好了。　　　　“那个，苍蝇小姐，你们刚刚是和猫在说话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和猫说话？啊，会说话的苍蝇，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汤妮的声音有些兴奋，就像是找到了一件新玩具的孩子一样，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只老鼠好像不知道翻译官的事情，秦卷也不打算向它提起。　　　　“我叫秦卷，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可以和猫说话，是因为我的一种能力，我是从外面进来这里的。”秦卷含含糊糊地解释了几句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哦，那你可以和蜜儿说话吗？”汤妮高兴地说道，“我想知道它喜欢什么，它都不和我说话。”　　　　“蜜儿？”　　　　“是我的好朋友，它是一只蝴蝶。”　　　　“我可试试，不过蝴蝶会说话吗？”秦卷有些疑惑。　　　　“你等等，我带蜜儿过来。”　　　　书本的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汤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秦卷，我可以出来吗？我不想吓到你们。”温柔又和气的少女声音，让人不禁联想到她会是多么可爱，如果不是曾经见到过老鼠狰狞的样子，秦卷一定会以为那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　　　　“嗯，你出来吧。”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秦卷和十八对视一眼，十八点点头，秦卷才开口说话。　　　　汤妮的两只前爪捧着一个人类巴掌大的小盒子。小盒子是白色的，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膜。　　　　这就是汤妮的那个好朋友，装在盒子里？秦卷觉得有些诡异。　　　　“这就是我的朋友蜜儿，它是不是很漂亮？”汤妮小心翼翼地将那巴掌大的小盒子平放在书橱的平坦处，小小的灰色眼睛里透出温柔的目光。　　　　秦卷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在书橱的高处，落下。　　　　这时候她才终于看清，那个小盒子里装着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它的翅膀极其端正地展开到极限，被三根银色的针固定着，细长的触角也是蓝色的，微微鼓起的腹部也被针固定住。　　　　这只蓝色的凤尾蝶是一具标本。　　　　“你可以和它说话吗，秦卷？”汤妮的目光带着期待，抬起灰色的三角形小脑袋，望向趴在书橱上方的秦卷。　　　　“我想我没法和它说话，它也永远也不会说话。”秦卷思考片刻后，无情地戳穿这件事实，“你的朋友，蜜儿，它只是一个标本，真正的它已经死了，这只是它的身体而已。”　　　　“蜜儿……已经死了？”汤妮看上去很难接受这件事，她又重复了一遍，“蜜儿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的好朋友蜜儿怎么会死了呢，它不会死的，它只是不会和我说话罢了，”汤妮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情绪也急躁起来，它追着自己的尾巴开始在原地烦躁地转圈，然后尖叫道，“是不是你没法跟蜜儿说话，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秦卷觉得这只老鼠有些偏执，跟她以前在疗养院认识的一个病人有点像。　　　　那位阿姨也对某样东西有相当的偏执。她固执地认为院子里的那棵橘子树是她的女儿，因此每到秋天，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想要摘那树上橘子给大家吃的时候，她都哭得歇斯底里，大吵大嚷，抱住那棵树，不准任何人去碰。　　　　最终的结果就是，由阿姨的家人出资将那棵橘子树买下来，并在周围安装了护栏，禁止任何人去伤害那棵橘子树，阿姨则握有护栏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进去。　　　　其实那护栏还没有五岁的小孩高，秦卷如果想要进去，一跨就可以跨过去，不过那位阿姨却安静又欣喜，她觉得那低矮的护栏足够保护她宝贝的女儿了。　　　　秦卷还在遗憾以后不能吃那树上的橘子了，那橘子味道其实挺不错的。　　　　后来偶然秦卷在外面散步的时候，和照顾阿姨的护士闲聊，才得知那位阿姨的故事。　　　　那个阿姨是一个极其强势的人，家里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她的意思去做事，否则她就会给予他们惩罚。她是他们的妻子和母亲，她熟知每个人的弱点，她总是能达到她的目的。　　　　她的霸道和控制欲，让她年幼的女儿终于受不了了，留下一封书信，就和邻居家的男孩子私奔了。结果在私奔的过程中，少年和少女搭乘的车辆遇到了特大车祸，滑落到崖底，最终两人都失去了性命。　　　　阿姨的内心由于过度自责，精神出现了问题，后来被家人送来了疗养院。护士觉得她特别可怜。　　　　但秦卷觉得特别可怕，即使精神失常了，将橘子树当成自己的女儿，也还是要控制它，将它锁在栅栏里面。那是多么偏执和令人窒息的爱。　　　　“它只是一个标本，它不会飞也不会吃东西，不过，如果你觉得它是你的朋友，那么就一直当它是你的朋友吧，不过它应该永远不会和你说话。”秦卷看着那漂亮的凤尾蝶，对汤妮说道。　　　　老鼠汤妮紧紧地抱住标本盒子，它灰色的眼睛里溢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它有些哽咽地说道，“哪怕它不会说话，它也是我的朋友。除了它，我什么也没有了。爸爸妈妈也被猫吃了，哥哥也被猫吃了，只有我逃出来了，只剩下我和蜜儿了。”　　　　不远处，一片橘黄色的阴影慢慢地慢慢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