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狗    周中费了老大的劲才送走感动的鼻涕横流的儿子,关上门,吁了口气,儿子甚都好,就是眼泪有点多。他边想边摇头,手中拿起桌上的书,继续默读背书。    “笃笃。”又是敲门声。    周中无奈地放下书,这次又是谁?    打开门,空无一人,周中咦声尚未落,只觉裤腿一紧,低头看去,只见旺旺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拉,想要他出去。    “作甚?大清早的去哪里?”话是这样说,周中还是跟着旺旺出了门。谁知旺旺一直拖着他向院门走去,周中住了脚,摸着它的头,道:“这会还早,外面冷,等下晌出了太阳,我们再出去也不迟。”说完,他拍拍它的头,让它回去。    旺旺不动,歪头看着他,黑黑的眼瞳有些疑惑。    “要不等大娃他们起来了,陪你出去玩吧。”周中也歪着脑袋看它。    倏地,它朝厨房飞奔跑去,快的像一道闪电。    脸上的笑意蓦地成了惊愣,周中眨了眨眼,他老的眼花头晕了?    再眨眼,旺旺已站在他面前,嘴里衔着一只碗。    这次他确定他没有眼花,速度如此快的狗狗,是什么品种?周中拧起眉头,蹲下身子仔细地摸了它一遍,以为他上辈子不多的狗知识,真识不得这狗是何品种。    旺旺不解,扭着头要去看他。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又用爪子碰了碰他,你摸了狗,得给根骨头吧。    懵懂温顺的眼神,周中心头软成一汪水,浑忘了此狗昨儿的凶残模样,使劲地呼噜了一把狗头,“管你什么来历,如今就是我的狗狗。”    旺旺气呼呼地又推了一下碗,又摸了狗,得二根骨头了。    这碗,周中记得,是昨晚旺旺从厨房里叨出来的那只粗碗,外面有个喜字。    周中笑道:“好,老大今天会去镇上,给你买骨头。”    旺旺乐颠颠地叨起碗往东厢去了。    呵,真成精了!    昨儿周中带回来的粮食中有白面粉,这东西是精贵玩意,黔北不产这东西,皆是北面运过来,几文的东西到了这边也成了几十来文。邵氏一晚眼没阖也没觉得困,手里有了银子,日子便有了盼头。为着根木簪子,几十岁的人了,心里火烫滚热。晓得周中爱吃个葱油饼,把白面粉舀在盆里,打个鸡蛋,合着水手使劲地揉搓,然后静置半个时辰。邵氏腾出手来烧火煮粥,等白米煮得稀烂,面上起了一层米油才移了罐子。大火烧干锅,滴入十来滴油,浸了整个锅底,再把发好的面粉搓成团,在锅里按成一块大薄圆饼,过得几息,再翻过来,差不多就好了。今儿这一顿饭菜,不假他人,邵氏自个儿做得。张氏和小邵氏也不能看着婆婆动手,一人烧火,一人把酱菜弄出来,切成细丁做配菜。    几个小的吸着鼻子闻着味,却不敢围着厨房转,乖乖地扫地,安桌摆凳,等一样样的吃食放上桌。周中才迈着步子进了堂屋,喝了口粥挟了角葱油饼,余人才动筷子。    周中上辈子爱吃甜,对咸自来平常,这葱油饼也稀松平常,吃了一块就搁了筷。    邵氏僵了脸,道:“可是不对味?”    周中不解,侧脸见邵氏神色不对,猛地后知后觉原身爱吃葱油饼,扯了个幌子道:“大家都吃。”    一块葱油饼切成四角,统共两块正好八角,周中一人挟了一角放入碗中。    周父周母尚在时,家里有甚好东西都是先尽周中吃用,余下才是众人,因着周父周母和众人吃用一样,倘无别话。只周父周母一去,邵氏当了家,正好调了个,一家子吃用尽才轮着周中,让他很是吃足了苦头。    想到往日,邵氏脸上一会青一会白,心里阵阵发虚,垂着头不说话。这几年,旁人当着她的面道一声她不值得,说她可怜,摊上个啥事不干又败家的汉子,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挣命养家。转过身私底下又说她是只母老虎,想着法子折磨自己的汉子。这些闲言碎语即便起初不知,久了也知道,邵氏听了在心里气恼一回也丢开了手,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连饭都没得吃,还管什么闲话。这会见了周中这般模样,邵氏疑心他还记着她苛待他的事。    周中心知要不露馅,自是原身如何,他如何,就算有丝走样,随便扯个理由也能糊弄过去,毕竟大样在那里。只是周中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让他心慌。趁着今日,他得想法子解释一番,以后倘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有个说话。    于是,他放下筷子,长叹一声,“秀他娘,这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是我读书迂腐,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能护佑妻儿,枉我九尺男儿,尽由着你和几个孩子操持家中生计。我枉为人子,人夫,人父,皆是我的错,我的错啊。几十年来,我心眼不明,脑子里转不过弯来。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迷迷糊糊中好似过了百年,一遭梦醒才明白过来。几十岁的人,半条腿在棺材里的人,再不能浑浑噩噩过日子,好歹得把我们家的日子过起来。”    别人还罢,邵氏撑不住,掩着嘴小心哭泣,周中总算能明白,体会她这些年受的委屈。    “欸,爹,这样就好。”周秀抹着眼泪。    “秀他娘,以后我好好过日子,定不让你一人辛苦。”周中拍着胸膛保证。    邵氏抬起袖子胡乱摸了一把脸,眼睛通红,“也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折磨你。”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往前看。”周中挥着手道,“快,吃饭,大家都吃,别让饭冷了。”    吃到一半,周中想到给周秀两兄弟的银子,就跟邵氏说了一声。    邵氏点头,“也好,快过年了,让他们两兄弟置办些年货。”    “年货我们自己置办,那能让孩子人操心。这银子,别省着,给你们自己,媳妇,孩子各自置办一套衣服,趁着如今天冷正好穿。”周中道。    “也行,老二媳妇,你等会跟老大一家子出门,到了镇长,还去看看老二,他怎么样?活什么时候能做完?”邵氏道。    “欸。”小邵氏笑盈盈的应了,心里盘算着去镇上买些什么,越想心里越兴奋,脸上的红云一时半会下不去。    周中又道:“秀他娘,你也去镇上逛逛,松快松快。给自己买些衣服,别省着。中午你们也不用急着回来,在镇上吃饭,尝尝镇上的吃食。”    邵氏嗔道:“我们家又不是地主,这得花多少钱,省着花,细水长流。”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就当提前准备年货。”周中大手一挥。    “我们都去了,你中午饭怎么办?”邵氏担忧道。说来她也多年没去买个新衣服,身上的几件衣服都几十年了,补丁摞补丁,让周中这么一说,也有些心动。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要不之前考试我吃什么?”周中道。    原身有好几次过了县试,府试则是连考三天,需得自己在贡院里煮食吃,为此,原身特意学过一些简单的煮饭。    见周中满脸不在意,邵氏劝慰的话咽下喉咙,想着他怕是想通了,遂也不再提。    周秀还在劝他娘,“娘,去吧,我等会去赵叔家借牛车,我们一家子人多坐牛车正好。”    “好,去吧,都去。”邵氏点了头。    三个小的先欢呼起来。    周家的日子莫名地变好了,桌上摆的不是大米饭就是杂粮饭,糠饭是再没吃过。    离着新年还有十来天,一家子连夜赶,把全家的棉袄鞋子做了出来,邵氏想着过年时再穿新棉袄。周中却道:“天气正冷的时候,又不是没有棉袄,藏着掖着干甚?”    话虽如此说,庄户人家过日子仔细,一年到头能有一件新衣就不错,那舍得早早地把新衣穿出去。还是周中见家里人见天穿着旧衣,忍不住问:“大丫,你不喜欢新棉袄吗?”    翻过年,大丫就十三了,周中银钱给的充足。邵氏咬牙,给她扯块红布作棉袄,一块天蓝布作棉裙。之前大丫身上的衣服全是张氏穿旧了改的,头次拿了新布做衣服,大丫自己绣活不错,在布上细细绣了白梅,说是白梅,不过拿线绣出几片梅花边,里面仍是红色,到花蕊又是杏黄,裙子只在裙边绣了一团连叶枝。一套衣服做好,大家都说好看,大丫也喜欢的了不得,那舍得平时穿。想着过年时去小姐妹家也有着新衣,而不是像往年那样补丁摞补丁,都不敢出门往人家家里去。    周中听了原故,呆怔半日,道:“一人再做一套外衣,罩在棉袄外面,过年时把外面的罩衣去掉,里面也是新。”    邵氏却道:“今年一人一套新衣足够了,那能再添新衣。”    周中却道:“不过是罩衣,开春后正好穿,又不浪费。”虽说每人做了一套衣服,除了里面的棉花是些好棉花,外面的衣服全是粗布,摸着都刮手的很。他当时给自己买的棉袄上的布却是细布,摸着很是软绵。那见得他们连多套粗布衣服都不舍得,最后,邵氏拗不过他,又去镇上扯了些布回来。于是,一家子全穿上了新的棉衣。这一切变化逃不出村里人的眼睛,何况隔壁有一个邓二媳妇成日盯着周家。很快,村里就传出周家发了大财的消息,就有人从大娃二娃嘴里套话。    大娃鬼精灵,一问三不知。    二娃人小,顺便一套就套出来了。    二娃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又指指身边跟着的旺旺,“因为我们家来了它啊,它可旺家了。”    几天后,周家门前忽拉拉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指着趴在屋檐下睡觉的旺旺道:“那是我们家的狗,怎么跑到你们家来了?你们谁抢了我们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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