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这个太虚境中出去,只有一瞬间的事儿,玄姬只觉双眼有强光照射,让她睁不开眼。    未几,她抬头,面前是自己软卧上的青纱缦。    玄姬还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脑海里只有千尘那句话,她是因爱而生的。    她微微觉得身子有些吃力,转头看见蒹葭正坐在矮凳上打盹儿。    “蒹葭,蒹葭?”她探出手扯了扯蒹葭的袖子。    蒹葭忽地被惊醒,看见玄姬醒来,先是大吓一跳,后又安心地吁了口气:“上神,你醒了?”    照理来说,她应该是出现在芸祎的榻前,但却为何直接回了自己这儿?难不成是因为从那个太虚境中出来损了灵气?    “嗯,我怎觉得胸这么闷呢。”玄姬抚了抚胸口,双眼向窗外探了探:“千尘……梓潼帝君呢?”    蒹葭听到这四个字,有些为难,道:“帝君,被关在天刑台啊……”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玄姬觉得有些荒谬,才从那个太虚境中出来,他怎么就被关去天刑台了?    蒹葭:“上神,你莫不是气糊涂了,昨晚帝君擅闯日落宫,毁了内里大半的神剑,今日上神听闻此事便气晕了过去……”    她还记得苏烨被缚在天刑台日日处以雷刑的样子,眼下自己脑海里主动将苏烨换成了千尘。    老天爷……    玄姬觉得自己根本就呼吸不过来,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未几,她才明白,自己和千尘进入芸祎的太虚境中之时,苏烨这个太虚境并没有停止,它按照着原本的时间线在往前走。    而自己和千尘回到这里,恰好就走到这个时间点。    玄姬没有犹豫,只身去了天刑台。    往日里那个风雅稳重的千尘,上了刑台也是副清淡的样子,只是浑身上下的伤看着依旧狼狈得很。    “你来了?”他有些呼吸不过。    玄姬咬了咬下唇,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千尘就道:“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回来后会有时间的。”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是我一意孤行。”玄姬心里绞疼得厉害。    这个情况,千尘坚持不了三日。    千尘:“也许我会比你先走,我死后,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玄姬的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来,她开口:“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不是我要气你,事实如此了。”    “你撑着,我回去想办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人走回来的,一路上她天旋地转,差点摔进瑶池里去。    回到十一天,她将自己关在殿中,一直抓扯自己的头发。    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忽然想起,魔族每个人都晓得,而不能说出来的一个秘密。    “难道真的要用那个了吗?”玄姬喃喃自语。    一天一夜过去,千尘已经不太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因双眼被鲜血模糊了太多。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停止思考该怎样带着玄姬从太虚境中出去的事儿。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不想放弃。    天雷好像停了,千尘也远远瞧见远处重天上似有火苗。    他想:「发生了什么?」    诡异的明火,将九重天烧成赤红色的海。    玄姬脚下的明火贪婪地舔舐着她,而她却未被伤及一寸。    “千尘。”她来到天刑台,施以灵术为他疗好身上的伤,并解开他身上的枷锁。    “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样的情况虽然突然,可这是他与她的生机。    不知怎的,他觉得今日的她比平时更镇定,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到不行。    “也许是,我悄悄看了楚琰的梦境,才引起这个太虚境的坍塌。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苏烨岂会轻易放过我们?”她抬眼环视外面的火光,是生,也是灭。    “楚琰的梦境?”他一向精于算计,却总觉得这次自己漏掉了什么。    “嗯,总归在这个世界里做了她,命中有说不出的联系。”她看见九重天皆被明火化为灰烟,包括这里的神仙。    禁术的力量果然惊人。    千尘被她从天刑台上救下,也不再想太多,只知道他与她马上就可以脱离此地,心中希望无限。    玄姬发现唯有紫宸殿不受明火危及,她道:“紫宸殿有点异常,你能不能走,不能就在这儿等我。”    千尘握紧她的手:“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不差最后一步。”    此刻她才露出一个浅笑,道:“好。”    紫宸殿外一片死寂,九重天上除了她与千尘,连尊神都化于火海。    高座之上的天君背对着前来的二人,千尘看见那个身影,心中忽抽了一下。    天君回头,却是苏烨的脸。    玄姬:“原来你一直扮作天君观我与千尘的棋局,如何,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没有?”    苏烨笑得有些凄,也有点凉,他幽幽道:“答案?苏某几十万年来想要的答案,只有她能给得出。我就亲自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伤害他,为什么要骗他。    “如果说,我知道这个答案呢?”她蓦地正视他,指间青烟已引,落入苏烨体中。    好久以前,他还只是块灵石。    楚琰幼时,千原族抚育她的童山姥姥喜欢带她云游四海大地,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原身时,就是在不周山。    只是许多年以后,他和她初次相见,却只知她是憎恶的神。    “姥姥,这枚灵石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幼时的她不像长大后那样冰冷,对一切新奇的事物很是好奇。    童山姥姥很耐心:“这枚灵石,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仅此一个。”    楚琰:“为什么?!”    童山姥姥:“各种机缘吧……这灵石若能得道,一定惊世无双。”    她很欣喜,细细瞧那灵石,发现里面果真孕育了一个魂魄。    灵石受尽风吹雨打,楚琰就在它身后种了一株菩提,待其长成参天大树,便可为灵石遮阳避雨。    后来楚琰慢慢长大,也知道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性子逐渐复杂,变得不爱说话,经常做的事就是跑到不周山,坐在她种的菩提下发呆。    也许正是因为逃不过祭灵的结局,她才很珍惜万物生灵的命。    灵石快孕育出内里的魂魄之时,她本很高兴,而恰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被封做了上神。    她不再有空来这儿,失落之时,又想,灵石里的人出生后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兴许让她给他一个名字吧。    楚琰在菩提树上刻下苏烨二字,苏取树长寿之意,烨取光朗明之意。    仍不放心,便寻了条小青蛇放在他身边,让他出生后有个伴儿。    她归去九重天,成为司花之神,后有一日她在十一天听到灵石出生的人拥有不死魂,想起当初童山姥姥之言,便由衷一笑。    她愿他安好,可事不遂愿。    无冕的剑染了不周山无数生灵的血,她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无冕与一红袍男子交战。    她认出那是他,欣喜之余,也是在为他忧心。    就算她将亡灵化为花种种在不周山下,她也感觉得到苏烨的恨。    回到天族,她思索许久,她想,苏烨不能成为天族的敌人,如今的八荒,都是神仙说了算,不如……    是以,她在天君面前提议封他为神,天君忌惮他,便草草允诺。    可他才来天族第一天,就闯了不少事,交白卷,和青帝打架,伤了十一天自己种的花。    别的他不在意,偏偏在意最后一件事,而楚琰向来最在乎的,也是她的花。    她道:“不如暂且在十一天住下吧,替我好好照看这片海。”    她想,他会当这是一个玩笑,不料他却应了。    他说,花开了。    她其实听见了。    别人都叫他梓潼帝君,可她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他为她出面迎战湛羽,这才让楚琰确定了他的心意。没有想到二人的缘分能延续至此,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与他的时光弥足而珍贵,只是太短太短。    蓝莲花开了,她开始迫不得已逼自己面对那些事。    她给蓝莲取名若曦,曦为晨光,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挂念苏烨。    她不喜拖累,更不喜拖累苏烨。自己要走干干净净地走便是,何必让他心中留一份对自己的余念?    所以,她故意让他离开十一天。    他问她,于她而言他算什么。    他算是她的半条命。    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爱,他毁了日落宫的神剑,以为那样她就可以不用以身祭灵。    她知道天君和那一众神仙不会这样放过他,如此,还不如让她来开这个口,将伤害减到最小。    于紫宸殿中,她声音凉如暮秋:“楚琰觉着,梓潼帝君不适合天族,应打入人间轮回,永不得回九重天!”    可事情根本没有朝着她所想的发展,苏烨被锁上天刑台,日日处之雷刑。    快要疯掉的是她。    青帝说,他心志未灭,不会死,但她可以做灭其心志的那个人。    她想,不怕,她还有一次机会,如果这次死亡能让众仙消除对他的戒备,那么可以,可以。    天刑台上,她看他手中拿着桔梗花,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是因为她才撑到今日的。    她狠心————    “我不过对你虚与委蛇,你就真当我喜欢你了?”    “当初我出手帮你,不过是天君想让我监视你罢了。”    “怎么,你不觉得你现在有些可笑吗?”    她亲眼看着他化为一滩血水,忽地蹲下身抱住自己,他死在瞬息,而她被孤独所染也在瞬息。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冷,凉到刺骨。    一万年过去,煎熬度日的她,终于等到祭灵的那一日。    童山姥姥对她说过,千原族所有能祭灵的神,可以向所祭之剑讨一个愿,这个愿除了不能施加在自己身上,对其他人都可以。    于是,她纵身跃入神火的那一刻,她对神剑说————    “只愿苏烨,复生之后,永世安平。”    桔梗花,生来的使命,即为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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