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

楚琰伸出去的手没有犹豫。　　　　却是十指相扣。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温暖。　　　　“一点也不像……”　　　　楚琰：“你说什么，什么不像？”　　　　他看着她，道：“样子冷冰冰的，和你心里一点都不像。”　　　　她看他受伤，本想说一句玩笑话让气氛不那么压抑：“那是因为追求本上神的人太多，不得已才装出这样一副模样的。”　　　　却没想到他竟当真了，他问她：“……喜欢你的人，很多么？”　　　　楚琰：“是啊，可是，没一个是我喜欢的。”　　　　沉默了一阵，苏烨问：“你可有亲人在九重天？”　　　　楚琰：“亲人？我不知道千原族的人于我而言是不是亲人。”　　　　苏烨：“为什么？”　　　　她脸上抹过一丝轻笑：“我是生于神野的一株桔梗花，出生后就由千原族的长老照抚。于我们而言，好像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因为他们没有将我视为他们的孩子，而是天族的圣物。”　　　　苏烨：“圣物？这样说自己不会太讽刺了么。”　　　　他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道：“可为什么在天族我没看见你的族人？”　　　　楚琰：“别问这个了。苏烨，你要好好活下去。”　　　　可苏烨很快就发现了千原族的蹊跷。　　　　东窗事发的一段时日前，天族中都相传瑶池中的蓝莲花修成仙了。　　　　“蓝莲属千原族……她应该算你的妹妹吧？”他与她常相伴书房中，看她寂静地习字是他的乐趣。　　　　她脸上没有表情，点了点头道：“是了，大概过几日，她就会被送到我这儿吧。”　　　　如她所说，蓝莲被送入了十一天由她抚育。　　　　覃文：“她还未有名字，不若你们替她想个？”长久下来，他对苏烨已改换态度。　　　　楚琰想了很久，道：“若曦，叫这个名字。”　　　　夜晚，他睡不着，守在楚琰殿前的一株月华树下，看着内里灯火通明，除了她坐在案前的身影，还有一道是覃文的。　　　　“我做了一盅雪梨羹，你尝尝？”　　　　“……扔了。”　　　　苏烨知道，平日里的她是不会对覃文说这种话的。　　　　他好像看见覃文苦笑了一番，续道：“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呵……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可怜我，我更不可能可怜我自己。自我出生那刻起，早就忘了自怜这种事。”　　　　此话直击苏烨的心。　　　　他自出生之时，便不停地在战斗，他说过，不周山一日未太平，他便不会有自怜这种情绪。　　　　苏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清楚地知道，楚琰又慢慢变回了之前那个她。　　　　很少笑，不再笑。　　　　“帝君，本上神前后思量，觉着你住在十一天不太合适，还是挑个日子到别处住去吧。”她对苏烨说起此事时，眼里未见得有一分波澜。　　　　“若我说不呢？”　　　　她转身离去，冷冷丢下一句：“那便随你吧。”　　　　“你怎么敢……对我这副态度？”　　　　她突然停住脚步，苏烨自她身后凝视她，而她转身，却仍是那副清高寡淡的模样。　　　　“我，为什么就不敢呢？你以为你于我而言是什么？”　　　　既然她不想他留在十一天，他自然会离去。　　　　数月后天族迎来论典大会，时仙阶较高的仙者都前往赴会。　　　　唯独苏烨躲着一株菩提树上，用荷叶盖住脸，挡了扰人的阳光。　　　　不久后，有一玄衣式君悄然走至树下，看似也是在避阳。　　　　苏烨余光瞟到他，道：“论典大会正热闹，仙僚为何要与苏某同流合污。”　　　　玄衣式君淡道：“我可不是仙，论典大会不会欢迎我的。”　　　　苏烨：“哦？”　　　　玄衣式君：“墨夷讳，我的名字。”　　　　魔君，墨夷讳。　　　　二人聊了几句，苏烨不由得落了一个笑在嘴角：“苏某与魔君倒是投缘。”　　　　墨夷讳只淡淡一笑。　　　　苏烨从树下落下，墨夷讳从他的眼神中竟看到一丝诚恳，因为他有事要问他。　　　　他道：“魔君知道得比苏某多，可了解九重天千原族？”　　　　墨夷讳：“千原族？说来说去都可悲。”　　　　“此话怎样？”　　　　墨夷讳笑了几声：“此族不善战，也不善灵法，虽生来为仙，却没多大用处。”　　　　他续道：“则如此，却是铸剑的好材料。”　　　　“说白了，就是个上乘祭品。”　　　　墨夷讳告诉他，天族所铸神剑对剑灵极为挑剔，千原族上万年才能得一位上神，这些上神后来的下场就是成为剑灵。　　　　只要千原族有新生的仙者，前一位修成上神者不久后便要祭灵。　　　　……　　　　“楚琰，不好了！”　　　　覃文在十一天找到楚琰时，她正在教若曦习剑。　　　　“何事如此慌张？”　　　　“是梓潼帝君！”　　　　那四个字狠狠砸落在她的心头。　　　　她和覃文赶到的时候，他站在日落宫上，底下是被他重伤的司日司月之神。　　　　他销毁了日落宫中上半的神剑。　　　　覃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琰低下头，静静说道：“现在再纠结他做这些已经晚了。” 她再次抬头之时，已飞身跃上日落宫，落至他跟前：“你又闯祸了。”　　　　她亲手擒了他去紫宸殿问天君发落。　　　　天君不敢再留他，觉他野性未根除。　　　　“众卿以为该如何？”天君问话。　　　　她第一个答：“楚琰觉着，梓潼帝君不适合天族，应打入人间轮回，永不得回九重天！”　　　　那一刻，他兀自冷笑。　　　　“有本事，杀了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好像是在嘲讽殿内众仙。　　　　“你不要仗着你是不死魂，天族就拿你没办法！”天君震怒，以缚心石铸的枷链束于他肉骨之中，将他关在天刑台，日日夜夜处以雷刑。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死。　　　　青帝寻到个法子，道与天君：“此法或许有用。”　　　　天君点头：“好，我让楚琰去试试。”　　　　苏烨受此刑罚已有一月，三十天下来，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皆是血肉淋漓。　　　　楚琰见到他时，整个人开始颤抖。　　　　那真的是他吗……　　　　看到是她，那具血肉中白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了光，苏烨笑道：“你来了啊，十一天的茑萝开得好么？……我不在，你有没有照顾好它们？”　　　　“都谢了吧，我不喜欢别人的东西留在我那儿的。”她忍住眼泪。　　　　目光下移，她看见他血肉中露出的白骨拿着一枝桔梗花。　　　　“我不过对你虚与委蛇，你就真当我喜欢你了？”　　　　“当初我出手帮你，不过是天君想让我监视你罢了。”　　　　“怎么，你不觉得你现在有些可笑吗？”　　　　……　　　　他手中的桔梗花落地，心神俱灭。　　　　天刑台的守灵看见苏烨慢慢化为一滩血水，真的不敢相信他竟然死了。　　　　青帝说，苏烨能坚持到现在，恐是因其心志未灭。　　　　天刑台的风好大。　　　　“苏烨，我冷。”　　　　白衣女仙衣袂飘飘，看上去快要坠落云端一般。　　　　一万年白驹过隙。　　　　她以身铸剑那日，仍穿着往日的白袍。　　　　祭灵台上刻画了繁杂的符文，是以抚慰亡灵。　　　　神火中的神剑微动，似是感受到自己的剑灵。　　　　台下是天族众君，连天君也在。　　　　以往的祭祀，天君是不在的，可楚琰是有功之人。　　　　覃文站在台下，无论这个画面有多么残酷，可他一定要目送她最后一程。　　　　咚——　　　　是天族的阵音响起。　　　　“苏烨，苏烨？！”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不周山，自己正躺在榕树下。　　　　小青蛇手舞足蹈：“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他还记得死时她说的那番话，如今想起，仍觉悲哀。　　　　“我竟还活着？”他问自己，也问苍生。　　　　小青蛇：“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　　　　阵音响彻下界神山，此音震得苏烨心中一动。　　　　“这是什么声音？”　　　　“他们说，是楚琰上神祭灵时的阵音。”　　　　什么——————　　　　他回到九重天时，看到的只是燃得刺目的神火。　　　　“苏烨，你竟还活着？！”　　　　他只觉万念俱焚。　　　　“你竟敢死？好，好…….那苏烨，就要这整个九重天给你陪葬！”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