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二十三年。    雪虐风饕,国寺的青砖上白茫茫一片。    明德皇后携着其妹瑾辰郡主在寺内烧香拜佛。    “瑾辰,你可还记得幼时你生了一场大病,我和阿爹带着你到法门寺求愿的事儿?”明德皇后泓仪,正虔诚地将双手合十,佛祖面前,一派诚心。    玄姬实在是不习惯这么安静又规矩的胥玉,只道:“我不记得了。”    泓仪叹了口气,放下双手:“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胥玉这一世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了大胤的皇后。司命给她安排的命途十分俗套,身为国母,虽贤良淑怡,心却不在大胤皇帝身上。    她命中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全因这个瑾辰郡主。玄姬半路钻进她的肉身,并为了让胥玉顺利渡劫,还得继续棒打鸳鸯。    麻烦的是,玄姬借用了瑾辰的肉身后,无法窥视其记忆,导致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失了忆。    玄姬:“娘娘,早些回去吧,陛下还设了晚宴,去迟了就不好了。”    东方净琉璃。    药师佛:“文殊,你为何满嘴油光?”    文殊菩萨用袖子擦了擦嘴:“出家人偶尔破戒也不为过。你可别再说我了,那魔族的公主都跑下凡去寻他了,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他不由得在心底唾弃如来,明明他知道千尘身在何处。    药师佛浅笑:“不用我出手,他二人必会相见。”    大胤。    今日是元宵,皇帝宴请众卿,共聚茗湘苑渡良辰,玄姬自在其列。    她望了望高座之上的皇帝和胥玉,前者端容,看着群臣觥筹交错,嘴角只有很浅的笑意,而胥玉却时不时朝底下一个空落落的座位看。    那是辅国大将军的位置。    玄姬不由得暗自叹气,这人间的悲欢离合还真是复杂。    太傅夫人逮住个空子道:“臣妾听闻瑾辰郡主善画,不如……”    她话都未说完,玄姬便将手中的黑陶杯搁在案前,道:“还请陛下赐瑾辰笔墨。”    玄姬虽记忆尽失,但这几日待在皇宫,也知道了不少事。比如这个太傅夫人,她女儿正是苏昭仪,那昭仪娘娘与皇后不睦,她也趁空子找皇后一家的麻烦。    皇上:“诺。”    画画而已,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是要惊艳在座,还得费些心思。    未几,她放下绘笔,一幅宽为七寸的画作完成。    待宫人将其立于架上,众人的确惊叹不已。    这并非是因为她笔法有多精妙,而是她画出了众人从未见过之景。    玄姬画的正是九重天天宫,对她来说那却是个不太愉快的地方。    “你这画的是?”皇上于高座上问。    玄姬顿了顿,照实回答:“天上宫阙。”    群臣不由得心中一惊,想来这瑾辰郡主大病一场,脑子都病坏了。    皇后讪笑,打圆场:“皇上,瑾辰她是在说笑。”    皇帝却没有信,续问:“你在哪儿见过的天上宫阙?”    玄姬答:“梦中。”    皇帝略微觉得有趣:“哦?”    就在玄姬眨眼之间,一把利箭射破她的画,那只箭原本的目标应是她,果不其然,随之而来的第二支箭就直直朝玄姬袭来,可惜这些凡人的东西对她来说就像过家家一样,箭快刺破她咽喉之时,却被她用右手狠狠握住。    一时间茗湘苑中乱做一团,有人大喊护驾。    行刺的人的确没有想到玄姬能躲过毒箭,从房梁上跳下来,捏了张白纸,从白纸中唤出一只三头雪狮。    大胤这个国家,由皇帝带领,一齐修习通灵术,三岁小孩也能用白纸唤出个老鼠玩儿。    玄姬服气。    此时正好赶上卫临进殿,他扔出一把弯刀过去,打着旋儿越过玄姬头顶,直直斩下那雪狮的三头,雪狮死后化为破碎的白纸。    行刺的人见情况不对,深知自己绝非是卫临的对手,竟当场抹喉自尽。    他要寻死便算了,割破自己的喉咙之时,血冒三丈,尽数溅到了玄姬脸上。    卫临走过来,递给她自己的方巾:“用这个擦擦吧。”    她抬眼望去,正巧看见他一双异色瞳,眼中竟有道不明的风流。    好好的一场晚宴不欢而散,后来群臣都说,那刺客真正想行刺的人是皇上,先拿瑾辰郡主下手,只是为了乱皇上的阵脚。    可他偏偏碰到了迟来却来的正是时候的辅国大将军卫临。    “将军送我到这儿就好。”前面就是东宫,卫临是不能进去的。    卫临停住脚步,道:“你这几日都住在皇宫?”    玄姬:“嗯,我大病初愈,皇后每天都要同我去国寺里祈福,我便暂且住下了。”    卫临:“行,照顾好自己,我不送了。”    玄姬点头致意,没有多做停留,同身边宫人朝东宫走去,方才卫临与她谈话,看样子他和她还挺熟。    “清风,卫临将军与我是什么关系?”她转头看她的侍婢。    清风知道她失忆了脑子很糊涂,但没想到她竟能这么糊涂,惊愕道:“主子,将军是你未来的夫君啊。”    玄姬:“……”    她不想自己下凡一趟,一切竟变得如此复杂。    回到东宫,她远远瞧见胥玉一身华服,立在鲤池旁,那鲤池只有半腿长,一点也不深。    “卫临送你回来的?”胥玉手中端了一个红木碗,内里呈了些鱼食,她正漫不经心地将其丢入池中。    玄姬:“嗯,我刚才得知,他是我未来夫君。”    结果胥玉像是没有听到这番话,续道:“瑾辰你过来,瞧这红鲤。”    玄姬走过去,因她是个魔姬,那鲤池里的鱼说的话她都听得懂。    其中一只吐着泡泡说道:“坏女人!坏女人!”    玄姬心里念了两声善哉善哉,打算隔几日将它捉来清蒸。    不过看样子这个瑾辰郡主不是啥善茬,连鱼都说她是坏人。    池面波光微澜,玄姬透过水面看身旁的胥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水面上胥玉的面孔有些瘆人。    玄姬:“姐姐,这些鲤鱼已经吃饱了。”    “是吗?”随着胥玉清冷的声音,玄姬看见她伸出一只手来,将自己脑袋往水池里摁。    玄姬不知为何胥玉会突然如此,她整个身子被胥玉弄进池中,脑袋一直被胥玉摁着。    不过她不是凡人,这样对她没用,可她也不敢动用灵术,怕引起天族注意。    “梁瑾辰,你就是该死!”遂加重了力道。    正当玄姬想挣扎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泓仪,你在做什么?”    胥玉立马松了手,玄姬这才从水中探出脑袋来。    胥玉慌神:“皇上,刚刚瑾辰落水,臣妾正想把她从池中拉上来。”    而她刚说完这句话,玄姬就自个儿从池中爬了起来。    皇上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泓仪,目光冷澈,淡道:“你随我来,孤有事要问你。”    玄姬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的鲤鱼口中的坏女人,不是她,而是胥玉。    遂打消了将其清蒸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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