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止溶生下女儿,子翊神君便携着一家子人住到了东海对面的流波山上。    玄姬扮作玄司的式灵,一路跟着她来到蘅芜苑,那时止溶正抱着小公主在赏春,不想玄司竟来了。    “你怎么来啦?”止溶手中的小公主穿着小凉衫,手上带了一串朱砂辟邪珠。    “我来看看我侄女呗,”她笑盈盈道,随后眼珠一转:“你们都先下去吧。”她支开周围的仙娥。    止溶:“怎么了?”    玄司朝后看了一眼玄姬,玄姬这才走上前来,薄纱之上的眼睛顾盼生辉,道:“姑姑,是我。”    止溶看着那双陌生的眼睛,但熟悉的声音又分明是玄姬的……良久,她惊愕道:“小姬?!”    止溶连忙走上去,将小公主托给玄司,又捏了捏玄姬的手臂,道:“你还活着?”    玄姬:“是,姑姑,我还活着。”    止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玄司:“这是怎么回事?”    玄司一边哄住小公主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今日午时过后封禅山有一小阵子的地动山摇,把我吓得不轻,后来式灵来报说冰宫塌了,我赶去不久,她就从棺内爬了出来。”    玄姬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来奇怪,长姐走进冰宫时,我就察觉自己开始有了意识。”    止溶竟不知有如此异事,当下心想「难不成是跟净琉璃圣莲花开有关?」    她道:“不管怎样,你能活着便是好事。”她没有问玄姬为何以面纱示人,止溶想,她可能是暂时不想有些人知道她复生之事。    止溶:“你们两个多待一阵子,近日流波山的花开得很好。”    玄姬:“怎么不见姐夫?”    一听见玄姬提起子翊,止溶就怨道:“他这几天都在天宫,别管他。”    玄司正逗着小公主,忽地想起什么来:“姑姑,你给小侄女取名字没有?”    止溶:“还没有呢,你们有什么高见?”    玄姬:“名字得认真取,可别让我和长姐胡编乱造。”    此时已近黄昏,流波山上都已染上一层杏黄色的彩衣,光暮渐退,三人步上石阶,走至竹亭里歇息。    玄司:“不如,叫曼殊?”    玄姬正和止溶思索这个名字的意会,不想竹亭下子翊神君却迈着步子走上来:“好名字。”    亭中三人眼神齐齐往下一扫,见子翊笑得温柔且清浅,不过……    玄姬的眼神却驻留在他身后那人的身上。    蓝袍,黑眸,薄唇。    随他而来的,还有万千风华。    只是,少了他常爱携在身边的聚骨扇。    “二嫂。”他行过礼,又转眼对玄司点头致意:“殿下。”    玄姬暗自叹了口气,还好他没注意到她。    “今儿十弟也过来了?”止溶也未曾想到他会出现在此。    子翊:“他过来瞧瞧他侄女儿,顺便采几株锁阳回去。”    流波山的确盛产此药,止溶听闻千尘从净琉璃回来后仙元大损,许是要用它来调养身体。    玄姬此下又扮作玄司的式灵,止溶也配合她演戏。    千尘:“刚才千尘听说殿下给小公主取名曼殊?”    玄司干笑道:“我一时瞎想的罢了,神君别放在心上。”她如今面对千尘还有些尴尬。    子翊却将这个名字喃喃念了几次,转身忽地对千尘道:“马上便要日落西山,你最好此刻去秋水居中采药,不然天黑了,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千尘应了声好,又对止溶她们说道:“千尘先失陪了。”    止溶颔首致意,玄姬也松了口气。    他刚要离去,子翊却朝着玄姬的方向说:“你是新来的仙娥?快去帮千尘打打下手。”    到底是孽缘。    有了玄姬这个帮手,千尘自然就不用自己动手了,他负手站在雕栏前,看着眼前的云海逐渐由星月代替。    幸而玄姬识得锁阳的模样,在地里捣鼓许久,终于挖出几株来,再用手绢包好,递给他,道:“神君。”    千尘接过锁阳,将它们放在一旁,又见她手上沾了不少土,遂拿出怀中的方巾给她:“拿它擦手吧。”    她想,难怪不得他以前在风靡九重天,如此处处留情,谁不对他动心?又暗自嗔怪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事,遂轻声道:“奴不敢。”    千尘:“没什么不敢的。”直接将方巾放入她手中,转身又去看顶上星夜。    他不走,玄姬自然也不好走。    蓦地,他道:“不若你陪我在这儿赏赏月吧。”    说完,他凭栏而坐,玄姬犹豫许久,还是坐了过去。    秋水居前养了一片月见草,白日闭合,夜晚展枝。    想必是千尘的仙气眷顾,无风,月见草却盈盈而动。    “你觉得这花很好看?”他见她一直看着月见草。    她点头不语。    千尘:“的确曼妙,却比不上不周山风信子花开,那才叫繁花似锦。”    她只是下意识回了句:“不周山的风信子,又开了么?”    月华如水,他似在眼中忍泪。    他不说话,良久,玄姬才反应过来,她道:“我……”    千尘:“好久不见,小姬。”    玄姬一时失言,原来打从竹亭,他和子翊神君就认出了自己,还一唱一和的。  千尘:“怎么脸上带着面纱?”    玄姬:“我,才从冰宫里出来,脸上不大好看罢了。”    他看着她眉眼间似有几分变化,不由得道:“怎么才三万年不见,我觉得你变了不少?”    玄姬这时才细细打量他,不光是她,他也变了不少,憔悴许多不说,人也瘦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自己与梼杌同归于尽之时,他纵入其口来救自己,由此不免得眼中含了一汪泪,却忍住不让它落下,只道:“别说这些,你我缘分已尽。我复生归来,并不想再重蹈三万年前的覆辙,你最好……”    他只伸手过来,轻轻撩开她的耳发,发现她颈后一片光洁,浅笑道:“真好,禁咒也消失了。”    他好像毫不在意玄姬说的那些话。    她别过脸,泪骤然打湿薄纱。    “小姬,同我赏会儿月吧。”他将手轻轻搁在她肩上。    她擦拭泪水,转过脸,本想说一句「好啊」,但却看见了她毕生难以忘之的一幕——————    如若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对千尘说那些话。    她亲眼看见他化为点点星沙,像夏日的流萤。    来不及反应,她身边只剩下一件带有余温的蓝袍,空落落的。    惊惧、绝望、悲恸,这些情绪像种子一样在那一刻深埋她心底,又在瞬时发芽生长。    “别骗我……”她上次见到这种情况,是老魔君羽化之时。    二人身后,秋水居里,子翊冷冷瞧着这一幕,身后是止溶和玄司,都未料到竟然此刻发生了这种事。    “子翊…..”止溶喊他。    子翊:“他血祭圣莲换回了她的命,还能撑到见她最后一面,已经不错了。”    面上的薄纱湿透,玄姬将其扯下,以泪洗面之时,她听闻子翊的声音,回头一望。    三人也同时看向她,玄司见她扯落了面纱,心里大叫不好。    子翊和止溶显然是被那张面孔给吓到了,尤其是子翊。    他在平复自己心绪的同时,也朝着玄姬喊了一声:“……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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