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廖清钧虽然先前从未插手过府中的事,但处理起来这些杂事来也是井井有条。    寥翰之头几日还对他不太放心,特意让管家将每日府中发生的事一一汇报,后来发现原来这个看似不中用的儿子倒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软弱无能,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廖清铭被禁足,没空出来作妖,云凰也就暂时失去了消遣的对象。她整理了妆容仪表,腾出手来进宫去见那个她还未谋过面的皇帝哥哥。    万和殿的书案后,皇帝正埋头在一堆奏折里,他的眉头紧锁,一支朱笔在他手中抬起又放下,那张年轻的面庞上隐隐有些病色,竟显现出与他年纪不符的老态来。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睑上睫毛很长,高隆的鼻梁似那远山,薄薄的嘴唇紧闭着,这副样子竟与秦芗有七分相似。    顾昭站在书案前方,虽是袖手站着,目光却在皇帝的那张脸上留恋,妄图从那上面窥见几分公主的影子,以解一下这几日难熬的相思。    早朝结束后,皇帝便命人将他请到了万和殿,可是到了这里皇帝又似乎将他完全遗忘了,自顾自的在那儿跟一堆已经被几位辅助大臣批示过的奏折较劲。    顾昭的耐心极好,尤其是面对这位皇帝的时候更是出奇的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实在了解这个皇帝的性子。    他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便都是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西南干旱眼中为何不呈报朝廷?死了那么多百姓为什么不早早派发公粮救济?边境屡遭挑衅为何不尽快发兵平乱?军饷明明充足,为何还总是动用国库填补?    诸如此类。    好像那些奏折上写的是异国文字,做皇帝看奏折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皇帝问什么,顾昭便耐着性子将奏折上的内容再复述一遍,似乎是只有从他嘴里念出来,皇帝才能确信奏折上所写的都是真的。    顾昭理解他想要早些理清朝政,重揽政权,证明自己是一代明君的决心,却也不免在心里叹息,他确实天生不属于那块料,即使再努力,恐怕也是徒劳。    最近皇帝似乎有些想要走偏的趋势,对几位公卿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总觉得有人想要将他彻底架空,亲政的决心也愈加操之过急起来。    急则生乱,乱则更容易让人抓到把柄。    一个老太监小步进来,捏着嗓音躬身禀报:“皇上,落芗公主请见,是否请公主进来?”    还没等皇帝做出反应,顾昭的眼中便瞬时亮了起来,他眉睫微动,嘴角溢出一抹笑来,躬身退到了一侧,目光却不自觉的往殿外看。    “皇妹来了?”秦睿愣了一下,抬眼疑惑地看向老太监,“让她进来吧。”复又继续低头将目光锁在手中的奏折上,对于妹妹的到来并没表现出多少惊喜。    云凰拖着长长的裙摆进来,依依行礼,轻声唤道:“皇兄。”    皇帝没有抬头,“嗯”了一声,目光仍旧盯着奏折,“皇妹怎么想起进宫来看朕?在魏国公府过的不好吗?”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不夹杂一丝感情。    原本秦睿将秦芗嫁入魏国公府,是指望着她能成为他安插在魏国公府的一枚眼线,时刻替他盯着魏国公府有没有什么异动。可当时的秦芗彻底沦陷在了对廖清铭的感情里,一心一意的只想与廖清铭携手终老,为此还与他多番争执。眼看是指望不上,他也便懒得再去过问她的死活。    仔细算算,上次见到,还是过年的时候。    云凰缓缓起身,抬眼看向秦睿,软声撒娇,“皇兄还在生臣妹的气吗?难道皇兄真的就打算不再理臣妹了?”    秦睿从奏折中抬眼,发现今日的妹妹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朕怎么会跟皇妹生气?你是朕唯一的妹妹,朕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特意咬紧“唯一”两个字,却没表现出多少亲近来。    云凰装作没听懂他语气里的不满,将目光落在顾昭身上,微微颔首,浅浅一笑道:“丞相大人也在啊。”    顾昭也笑,按捺着心中的欢喜,面上恭敬地朝她一拱手,算是行了礼。    “皇妹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吗?”秦睿这才想起来丞相还在,觉得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终于舍得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理了理衣袖坐正,抬头看向云凰。    云凰缓缓走到秦睿身后,抬手给他揉着肩膀,“以前是妹妹年幼不懂事,没能体谅皇兄处境,只想着自己的小小一片天地,现在想想,实在是有愧父皇的疼爱。皇兄宽宏大量,切莫再与妹妹计较,原谅妹妹可好?”    秦睿听她软声求和,瞟了一眼立在那里的顾昭,冷着的脸稍稍缓和,“朕与你是亲兄妹,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朕又怎么会跟自己的妹妹计较?皇妹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尽管说便是。”    云凰停下手中的动作,斟酌了许久,嗫喏道:“过几日皇兄要去围场狩猎,能否允许臣妹随驸马一同前往?”    原以为她改变了心意,没想到所求之事竟还是与那廖清铭有关。    简直是无可救药!    秦睿偏过头看她,嘴角扯出冷笑,“皇妹跟驸马可真是伉俪情深。”他重新将奏折捡起,刚缓和的脸上又敷上一层寒霜,“驸马这几日请假未朝,不好好在家休息,还一心记挂着狩猎的事,可真是连一个能让他表现的机会都不肯放过啊!皇妹想去,可是要随行照顾?”    顾昭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显然觉得“伉俪情深”这个词格外刺耳。    云凰不置可否地一笑,道:“驸马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只是臣妹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才想跟着去。还有就是,这几年在京城待久了,臣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看看,皇兄可否满足臣妹这个私心?”    秦睿默了一会儿,看向顾昭,“丞相大人觉得,朕该答应公主的请求吗?”    顾昭茫然抬头,俨然没想到皇帝会把问题抛给自己。    他看了看云凰,虽不明其用意,但还是躬身回到,“大昱礼制并没有禁止公主参加狩猎的规定,微臣以为,只要皇上首肯,便未尝不可。”    简单一句,又把问题抛给皇帝。    秦睿双眼微眯看着他,浑身散发出寒意,良久才收回目光道:“既然丞相也觉得无妨,那皇妹自行其便好了。”临了又无情无绪地多加了一句,“只是围场混乱,皇妹要多加注意自身安全。”    云凰连忙行到案前躬身谢恩,“多谢皇兄成全。”    皇帝心中不爽,干脆下了逐客令,“朕累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皇妹和丞相就先退下吧。”    云凰和顾昭并肩行走在宫道上,一路无话。    待行至一处偏僻小园,见四下无人,顾昭突然紧步上前,一把扯住云凰的手腕,带她闪进了月门。    顾昭一手抓着云凰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死死抵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是想将她整个人看透,“公主究竟想做什么?先前跟微臣说要帮皇上拿回政权,如今又要与驸马伉俪情深,微臣可是越来越糊涂了。”    云凰轻笑一声,伸出另一只未被束缚住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丞相这是吃醋了吗?未免也太小气了。”    她想要抽回手腕,奈何顾昭的力气极大,像是将所有压抑的怒气皆灌注在手上,捏的她手腕生疼。    她干脆放弃了挣扎,扬起脸看着他,逐渐贴近上去,“我既已将自己全然托付与丞相,难道丞相还不信我?”    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突然靠近的清香让顾昭意乱情迷,他猛然低头含住那思念已久的柔嫩红唇,疯狂的吮吸,唇齿交缠,难分难离,直到呼吸变得急促,才缓缓分开。    顾昭喘着粗气,低头抵住云凰的额头,轻声喃呢,“这几日,我仿佛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时光,我疯狂的想去找你,可是又怕给你造成困扰。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你却又说要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在你心里,究竟是否有我?”    本不过是逢场做戏,没成想他竟情根深种,云凰多少有些不忍,“当然。等皇兄真正的坐稳皇位,我便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直?或许也就是这一世吧。    顾昭眼中点燃着希望,抬起头看她,“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你。”他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你既是为皇上谋划一切,为何不跟他直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一切准备妥当,皇兄自然会知道。”云凰环住他精壮的腰身,“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顾昭再次低头,情不自禁地在红唇上印了一下,又一路留恋着想要往下走。    云凰轻轻推他,“这里不方便,我会再找你。”    回到魏国公府,云凰躺上软塌休息,凤吟满心疑惑地出声:“你的目的不单单是想要帮皇帝坐稳他的皇位吧?”    云凰微微闭着眼,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当然,所有欠秦芗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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