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

“当年村子里的同龄儿童没有别人，我也就没有奶水蹭着喝，眼看就奄奄一息了。四姐抱着哭声越来越微弱的我急得满村子乱窜，最后，是夫子把我们迎进了屋。”　　　　“那时，与我年纪最近的就是言小宝这个刚从城里抱回来的小少爷。当时他本来已经断了奶，却因为我的缘故，夫子着人以小宝的名义把刚送走的奶娘又叫了回来。于是，我俩共用一个奶娘，直到我一岁多断奶。”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我们都长大成人了。还记得当初你刚入学堂的那个晚上吗？那只瘦瘦的小母鸡儿，和？”　　　　“半个还带着牙印儿的窝窝头！”十三激动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别忘了，我可是夫子的小孙儿。当时我就躲在门背后，真不想承认，那牙印儿就是我留下的，嘿嘿。”忆起往事，言小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也对哦，那有什么。你都不知道，那半个窝窝头是我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虽然其实只咬了一小口。”　　　　“为啥是一小口呀，莫非你把它带回家了？”　　　　“没错。那年田里收成不好，屋里人口多，大都是男孩儿，又能吃，没什么存粮的概念。所以那会儿，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很久都没吃过窝窝头那么好吃的食物了。”　　　　“你也太实诚了吧，不是家里最小的么，干嘛那么懂事啊。”　　　　“也不是懂事啦，小七小八那时还在，体弱多病，常年卧床，瘦的皮包骨一样。所以一有什么好吃的，当然先想到他俩了。”　　　　“还在？现在～”　　　　“死胖子，就你话最多。”郁珏突然毫不留情的打断道。　　　　“臭鱼，好好说话不行吗？煞风景哦。”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当年的事情我记下了，谢谢，他日必报。没什么事的话，你现在可以走了。”　　　　像是惊讶于郁珏这么个大冰块儿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言小宝转念一想，也是，其实当年的他除了脸色冷点话少点以外，好像也不是什么恶人。　　　　记得少不更事的时候，有次他还曾跟在狗娃他们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准备好好教训他一番呢。没想到他们自己先起了内讧，被这小子跑掉了。　　　　对对对，时隔多年，他才不会承认，当初一起被拦的还有他的初恋小九呢。其实，难以启齿的是，也是自那天起，小九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形象在他心里一天天鲜活起来。　　　　听说后来还有过一次找茬事件，听老实人王小健听他哥康娃说，那回要不是他郁珏手下留情只挑肥肉最多的部位下手，他们那帮人早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　　　　事后他还庆幸呢，多亏那次他因为吃坏肚子没去参与，不然少不得要被打屁屁了。不过也是够能耐啊，小小年纪以一当五，以至于后来再也没人敢找过那小子的麻烦。　　　　话说回来，那小子冷是冷了点，对自己的老师，他始终是心怀敬畏的。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常常拎着几大包吃食来拜访他祖父呢。　　　　祖父牙口不好，不敢多吃甜食，于是绝大多数都成了他的腹中之物。记得当初他娘亲做的糕点，可口得让他几次三番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后来回城里跑遍了所有糕点铺子，可再也没哪家能做出当初那种记忆中的味道。至今回忆起来，都叫人难以忘怀。　　　　什么香味？扑面而来，这么熟悉？　　　　言小宝耸了耸鼻子，见自己的学生端着盘糕点站在自己面前，傻傻的望着自己的馋样儿，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小宝老师，娘亲让我把这个，拿，拿给您尝尝。”　　　　“乖，小宝是老师幼时的小名儿。现在老师长大了，不叫小宝了，你以后还是继续叫我言老师吧，好不好？”摸了摸庭生的小脑袋，言如玉笑眯眯的说。　　　　“好啊。可是老师，娘亲刚才好像也叫您小宝，是不是她也要换称呼啊。”　　　　言如玉刚想说不用，却被十三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打断了。　　　　“当然了，娘亲和言老师是幼时玩伴，一时没反应过来才那样叫的。以后不会了，对吧，言老师？”十三朝言如玉眨了眨眼说。　　　　郁珏神色一凛，要是死胖子敢说不是，他就把他的嘴巴给缝上，让他再也不敢乱讲话。　　　　“从小就相识，小九你实在太见外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叫小名儿，你还不知道我的学名吧。再次重新认识下，你好，我叫言如玉。言语的言，君子如玉的如玉。”言如玉伸出一只手，风度翩翩的说。　　　　十三还来不及反应，身旁就斜出来一只胳膊，郁珏狠狠握住言如玉的手说：“不好意思，我娘子不喜欢跟除我以外的男子接触，所以此事由我代劳。娘子姓何，名之洲。现在不叫小九，叫十三。请注意你的措辞，谢谢。”　　　　见郁珏咬牙切齿一副要吞了自己的模样，言如玉假装没瞧见，暗中使劲，狠狠回握了过去。　　　　可很快他就悲哀的发现，原来刚才对方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度。现在他接下挑衅，还主动挑战了回去，实在是自不量力。　　　　嘶，好痛喔。这家伙从小就厉害，果然是属狼的吗？痛死本小宝了。　　　　可在初恋面前怎么也不能失了风度，言如玉忍住苦楚笑了笑问：“哦，麻烦问一句，是在河之洲的那个之洲吗？”　　　　看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嘛，认识十三这么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喜欢人家，切。这一回合，完胜！　　　　于是，心情好了许多的郁珏懒懒答：“不错，入学那天夫子帮忙取的名字。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　　　　正想回一句“那就请回吧”的郁珏突然听见自家儿子说：“可我有话要说啊。”　　　　瞪了眼自家专注插话拖后腿三十年的儿子，郁珏没好气的哼了声：“嗯？”　　　　面对爹爹明显不悦的哼哼，小宝为难的低头想了下。一面是娘亲的叮嘱，一面是爹爹的威胁，怎么办呢？　　　　其实倒也不是太难办啦，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家母上权利最大。于是小宝毫不畏惧的选择了前者。　　　　毕竟八卦听了许久，脖子都快酸掉，终于逮住机会发声了，怎能在这个时候轻易言弃呢？相比之下，还是紧抱娘亲的大腿才有肉肉吃啊。　　　　无视掉自家爹爹喷火的威胁眼神儿，举了举盘子，小宝抬起头说：“言老师，香喷喷的糕点哦，有桂花馅儿的，还有绿豆的。瞧，还冒着热气呢，可好吃了，要不要尝尝？”　　　　“当然了，谢谢小宝。哦不，庭生，庭生真乖，你怎么知道老师饿了。”　　　　“庭生不知道啊，是娘亲让我拿给您的。”　　　　任务完成，小宝蹦蹦跳跳的窝到他娘亲怀里去避难了。因为他发现，爹爹的眼神的杀伤力好似乎升级了。　　　　阿丘，一定是他爹爹又在幼稚的画圈圈诅咒他了。好怕怕，害得他都已经连打两个喷嚏了。嗷呜，果然还是娘亲怀里比较有安全感。　　　　“原来如此，盛情难却，那言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瞟了脸色黑沉沉的郁珏一眼，言如玉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　　　　唇齿暗香浮动，口舌余味绵延，只吃了一口，言如玉就忍不住由衷的叹道：“天呐，我都不知道，原来小九你的手艺这么好。真好吃，实在太美味了。庭生，你可真有福气，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娘亲。”　　　　正玩着自己手的小宝莫名躺枪，抬头望了眼自家爹的脸，心知暴风雨即将来临，于是他识相的缩了缩脖子没说话，重新钻回母亲的怀抱。　　　　“自打幼年以后，再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了。不行了，太好吃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小九，不然你教教我？”　　　　“啥？”十三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小子废话真多，本不欲多言，是你自找的。　　　　忍了忍，脸色漆黑的郁珏说：“不好意思，言老师，糕点出自在下之手。祖传秘方，不打算外传。”　　　　“咳咳，是么？”言如玉被这句话呛得不轻，正大快朵颐的糕点也不知道是继续咀嚼还是干脆吐出来，尴尬极了。　　　　对面一大一小两只闻言，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默默用眼神发来哀电。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见对方面上表情丰富，郁珏的脸色才总算缓和了些。　　　　“不愧是祖传秘方，和当年郁姨做的一模一样。”言如玉一脸的怀念。　　　　“家母的手艺可比在下好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提起自己的母亲，郁珏的语气明显好了许多。　　　　“真不打算外传？好手艺被埋没了多可惜。”　　　　“志不在此，妻儿开心就好。怎么，还真打算跟我学？”郁珏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