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回

叶辞微怔，许是这样清凉的夏夜于暑热太过美好的缘故，她竟在这句颇不正经的话中听出了认真。　　　　她抿了抿唇，略过心底的酸软，说：“看来周老师心有所属了？”　　　　周誉行偏头看她一眼，并不回应，仿佛她问的是个蠢问题。　　　　快到大厅的时候，他望了眼里面有些冷清的残局，想了想问：“明天有时间吗？”　　　　“没有。”其实有，明天她一整天都没戏……　　　　“还真是大牌明星了，难得约你一次都没档期。”　　　　被拒绝了，周誉行也不在意，上前替她推开旋转门，等她侧身走进时，才说：“本来有个消息要带给你的，现在看来，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哦，她并不好奇。　　　　叶辞朝他礼貌一笑，客气又疏离，“那不打扰周老师考虑了。”　　　　话落，丢下他往大厅里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的刹那，叶辞听见他微微凑近自己的耳边，说：“你是不是非得我无所不用其极地天天纠缠，才会稍微软和点？”　　　　叶辞眉峰微挑，冷笑了声。　　　　呵——　　　　——　　　　第二天没等来周誉行的纠缠，倒接到了经纪人赵悠的视频电话，说是一家护肤品商家找她拍广告。　　　　叶辞有些惊讶，照理说《归宁》没播出之前她都处于不为人知的状态，就算《双姝》公布了她女主角的身份，在外界看来也还是个新人，能不能红还不知道，怎么就有广告商找上门了呢？　　　　丁一一下巴磕在叶辞肩膀上，十分笃定地说：“这种见微知著，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循着动静找过来的厂家，一定是好厂家。”　　　　叶辞蹙了蹙眉，有些犹豫，眼下她名气还没出来，可与对方磋商的空间就窄了许多。　　　　她沉吟一会，问：“急吗？不急的话就再等等吧。”　　　　“不急，对方让你好好考虑，我也是这个意思，等戴导的新剧播出你的名气提上来了再说。”　　　　三言两语解决完正事，赵悠沉默片刻，似是意识到从未关心过自己艺人的生活状况，她动了动唇，终于问道：“戏拍得怎么样了？”　　　　“还好。”　　　　“那……感情方面呢？”　　　　叶辞不解，下意识反问：“什么感情？”　　　　屏幕那端赵悠不自然地笑了笑，“有情况报备一声就好，对我不必遮遮掩掩的。”　　　　……　　　　结束通话，赵悠的影像从屏幕上消失，丁一一才敢拍拍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天啦，怎么悠姐突然关心起这种私人问题，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叶辞关了电脑，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挪开，“你哪来这么多预感，找你男朋友玩去吧。”　　　　丁一一攀着椅背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她换衣服穿鞋，才反应过来，“你要出去？去哪？”　　　　“赴约。”　　　　丁一一：“……”难怪肯放她去见男朋友，原来是自己有约了！　　　　不过，没听说周誉行有什么动静啊……　　　　——　　　　叶辞驱车赶往事先约好的咖啡厅，才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撑着脑袋在玩手机的顾愔。　　　　从今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接到了顾愔的邀约电话，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连打了十数个，扰得她整个早上不得安生。　　　　叶辞在她面前落座，点完单，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只好主动问道：“你找我有事？”　　　　“是你做的吧？”　　　　叶辞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眼里泛着湿意，眉目间有隐约的委屈和愤怒，疑惑地轻蹙了下眉，“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愔面色阴沉地瞪了叶辞一眼，狠力把握着的手机推过去。　　　　手机滑过桌面，撞上了服务生刚端上来的拿铁，“叮——”地一声脆响。　　　　那满满的咖啡绕着杯沿左右摇曳了一下，终是收势不住，跳出些许洒在手机上。　　　　叶辞透过浅棕色的液体，只模糊看清了屏幕上加粗的标题　　　　——草包总裁玩票娱乐圈，疑痴恋影帝周誉行！　　　　叶辞眉心一跳，抽了张纸巾擦干手机上黏腻的污渍，才拿起来细细浏览。　　　　详细内容与标题大体一致，篇末还贴了几张配图，正是昨天晚上那场饭局。　　　　其中一张犹具说服力，周誉行手持酒杯，侧首对着顾愔轻笑。　　　　许是拍摄角度刁钻，画面中两人眉目传情，隐隐透着缱绻暧昧的意味。　　　　叶辞在脑海中搜索良久，才想起来这张照片应该是拍摄于顾愔敬酒被拒，周誉行问她“你觉得我能让她赏脸”的时候。　　　　昨夜才发生的事，凌晨便被送上头条，内容还编得有理有据的……　　　　顾愔等她看完，冷冷笑了一声，“没话说了吧？我就不明白了，抢我身体的是你，扭曲事实陷害我的也是你，我和你有仇吗？”　　　　“你凭什么啊？我上辈子是挖了你家祖坟还是烧了你家房子，你要这样对我？”　　　　大约是动了气，她原本压低的声音渐渐抑制不住，引得隔壁几桌都循声望了过来。　　　　察觉到众人探究的视线，叶辞面色微冷，看向顾愔的眼神蕴着愠色，那目光犹有实质，带着几分威亚直直逼向顾愔，连带着气氛都有些低沉。　　　　顾愔被她看得心底发凉，抿了抿唇，把未尽的怨气又咽了回去。　　　　满室寂静里，叶辞慢悠悠抿了口咖啡，待醇厚的浓香盈满齿颊，这才缓下神色。　　　　“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现在你用的是我的身体，败坏你的名声，于我有什么好处？”　　　　顾愔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有什么变态目的。”　　　　“这些天，我主动招惹我你吗？”　　　　闻言，顾愔静默了一瞬，随即又不大甘心地努了努嘴，嘟哝道：“反正都是你的错……”　　　　也不是第一天见识到她的油盐不进了……　　　　“算了”，叶辞按了按眉心，起身去前台结账。　　　　“喂”，顾愔不情不愿地叫住她，语气里还蕴着怒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个堂哥多次跟我打听你，再来几次，我就要瞒不住了。”　　　　叶辞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瞒不住就瞒不住吧。”　　　　叶回那样心细如发的人，又对她了如指掌，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能瞒多久……　　　　* * * *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叶辞当晚就梦见了叶回。　　　　梦里光怪陆离，似真似假，像是记忆被剪碎了散落四处，待她一张一张去捡，捡起来，便是一帧往昔的画面。　　　　蹒跚学步时扶在身后的双手，父母丧世时予以依靠的肩膀，初入叶氏时的谆谆教诲，还有，那个她以为永远会站在她身边的人。　　　　这个人于她，是兄长，是挚友，是导师……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惨白阴森的灵堂中，叶回拾级而来，目光清冷，唇边是抹诡异至极的笑。　　　　叶辞眼皮倏然一抖，意识回笼，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拥着被子坐起身，再没有了睡意。　　　　大抵是这梦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隐藏着的恐惧，叶辞一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没戏拍的时候就窝在软椅上发呆。　　　　见状，昨天被爱情滋润了一天的丁一一立刻在灌满蜜糖的心里生出几分愧疚，觉得有义务当一回知心小姐姐。　　　　她清了清嗓子，保证声音温柔似水和蔼可亲，令人听之顿生倾诉的欲望，才问道：“阿辞，你怎么啦？”　　　　“昨晚睡得不……”　　　　话音未落，便见片场入口处驶进来一辆黑色奔驰，那熟悉的车牌号码映入眼底，惊得她顿时失了声。　　　　声音豁然中断，丁一一奇怪地看她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辆奔驰，满头雾水，“那谁啊？”　　　　说话间，车门被缓缓推开，从副驾上走出来一个男人。　　　　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梁上挂一副金丝边眼镜。　　　　这是叶辞重生以来第三次见到他，第一次只是一个背影，第二次在许维的酒桌上，第三次，十有八九是冲着她来的……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正在与许维握手寒暄的男人微微一顿，不知同许维说了句什么后，转回身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缓步走来。　　　　叶辞心下一跳，暗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趁着叶回走过来之前，她迅速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唇角轻扬，扯出一抹笑来。　　　　叶回停在她面前，谦和有礼地微微颔首，温声道：“叶小姐，又见面了。”　　　　“叶总好……”　　　　闻言，他似是愣了一下，唇边漾开浅笑，纠正她：“应该叫我副总的。”　　　　本是温润不过的笑容，叶辞此时只觉得瘆人。　　　　她咬了咬唇，状似有些懊恼地蹙起眉心，“上次醉酒，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叶总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无妨”，叶回笑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落在正在忙碌的片场，“叶小姐有空吗？听说影视城风景不错，一直没有机会到处走走。”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叶辞一点也不打算同他出去，看风景本是为了放松身心，跟这么一个人同行，大概只会提心吊胆到心脏病发。　　　　眼珠一转，她瞬间找好了推脱的借口，“我听说饰演姝华公主的叶愔小姐是叶总的妹妹，不如……”　　　　“阿辞……”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熟悉至极的称呼打断。　　　　怔忪间，他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的嗓音传来，“阿辞，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