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禹鸣微微挑眉,眸色深沉,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倒是个聪明的。“  “非也,非也,”姜嫀解决了心中事,一时轻松,学着那些夫子摇头晃脑起来,“眼不见为净,可是若亲身经历过、体会过,你就会知道忍耐的限度在哪里了。”  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这一次,她宁愿将脸皮厚上三尺,也不愿意再那样忍辱般地去过日子。    明明笑靥如花,可眸底一闪而过的哀伤,让季禹鸣莫名地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说道:“坐过来。”  姜嫀趁机夹了一个“凤穿金衣”,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干啥呢?”  “让你过来就过来,废话这么多。”季禹鸣拧眉,这女人敢情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闹了这么一天,姜嫀当真是饥肠辘辘,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那侯爷先说说,出了这府门,可是听到了闲言碎语了?还是看到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只怕是人人都在赞颂你的风姿,见之荣幸吧。”  季禹鸣不自在地咳了咳,端起酒杯,发现酒不是酒,索性放下,耳角却微微泛了红。    可不就是,虽然自己是坐在轮椅上的,可是他看到了很多人对自己打拱作揖,有几个胆子大的姑娘居然还对他抛了绣帕。  “你如今倒是胆子肥了,什么话都敢说。”季禹鸣脸上有些别扭,转过头看向窗外。    那些藏在内心里的小胆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眼前这个开始啃鸡腿的女子轻轻击碎了。  你以为是沉舟病树,却自有柳暗花明。  窗外万家灯火,全都是人间烟火。  甚好甚好。    姜嫀嘿嘿笑了两声,方道:“那是侯爷你宽宏大量,在你面前不用装着揣着。”  这脖子都掐过了,额头也拍过了,甚至连威逼都出来了,太岁头上动过土了,再在他面前想要装淑女,已经晚了。  “过来。“季禹鸣故意板着脸,再一次沉声道。    姜嫀暗叹侯爷难伺候,分明瞧见他脸红了,可是只一瞬,便能立刻面沉如水。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子,只好将鸡腿先放进碗里,然后连人带碗挪到了季禹鸣边上。  “伸手。”季禹鸣见她靠近,隐隐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有点类似空山新雨后的气息,心尖儿颤了一颤。    姜嫀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这侯爷终于要跟自己秋后算账了?终于还是决定要惩罚自己这双手了?  “侯爷,你不会真想把我的手指切成一段一段,做成红烧的吧?” 姜嫀泱泱不乐地放下筷子,磨磨蹭蹭的伸出了右手。    季禹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左手。”  姜嫀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左手。  季禹鸣将她的左手放在自己手中,果然看见掌中心蹭破了一道口子,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血迹已黑,有一点碜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子来,打开,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一边埋怨道:“也不知道小心点,受伤就该上药。若是留疤了,多难看,姑娘家的。”  姜嫀刚想顶嘴,可是见他浓黑的眉毛微微紧蹙,极其认真的给自己上药,便觉得有丝丝藤蔓缠绕上指尖,发烫的紧。    她想缩手,又被他一瞪:“吃你的。”  姜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重新拿了筷子,想了想,替他也夹了一个凤穿金衣,说道:“你尝尝这个,虽然酒不咋样,但是菜肴还是不错的。”  季禹鸣见她的手纤细无骨,忍不住抚了抚她的指尖,竟觉得仿佛有羽毛在轻轻地挠着,瞧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面上不自觉扬了一抹笑,问道:“你想要什么奖赏呢?”    这笑容俊朗温润,犹如百亩未开的荷塘垂手而立,一夜之间,悉数绽放。  难得见季禹鸣笑,姜嫀只觉得眼皮子突突直跳,可一提奖赏,她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治好侯爷的病,不要奖赏。” 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侯爷手里  “不是这个。”    “那为什么赏我呀?”姜嫀不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笑得花枝乱颤,“啊!侯爷你是想谢我替你扬名立万了吧?估计到了明日,整个绥州的百姓都会感谢侯爷你的呢。”  季禹鸣轻轻掐了掐她的中指指尖,仿佛再用点力就能够掐出水来,又是愤又是恼地说道:“本侯赏你有一张伶牙利嘴。”    姜嫀吸了吸鼻子,一脸的委屈样:“侯爷,你不会又要赏我什么兔牙牛嘴吧,我,我不好这一口。”  红烧鸡爪,记忆尤深呢。  季禹鸣抽了抽嘴角,再也忍不住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本侯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府上东西若有看中的,随你挑。”    姜嫀眼前一亮,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姜嫀心里一下子变乐了,一边吃着一边盘算着该拿什么当奖赏,再一次忘记了,自己的左手还在侯爷手里。  季禹鸣捏了捏姜嫀的小手指,三下、五下、七下。  嗯,似乎不吃饭也能饱了。    隔了一天,季禹鸣如往常一样睡了午觉,竟不知醒来时,日头已偏西。睡得过多,反而头有些晕胀,便想像往常一样去竹篁里。  谁知元曾一反常态,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侯爷,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吧?府里的荷花开了,你还没去看过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禹鸣突然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轮子一转,便到了竹篁里。当他看到他心爱的竹林全被砍得只剩下根部时,脑子里的血一下  子便冲了上来,怒不可遏地问道:“谁干的?”  “回侯爷 ,姜姑娘说你把竹篁里赏给她了。”元曾哀怨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姜姑娘可真是个人物啊,三天两头把他家侯爷惹生气了。     季禹鸣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没想到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竹子都去哪了?她人呢?”好半响季禹鸣勉强缓和了脸色。  元曾从未觉得要回话是如此地艰难,他咽了咽口水,方才壮着胆子说道:“姜姑娘把竹子全部都给砍了,做了竹筒饭。”    季禹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犹难相信:“你再说一遍。”  “都,都做了竹筒饭。”元曾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命苦啊。  季禹鸣忍住了满肚子的怒火,咬着牙说道:“让她来见我。”    姜嫀进了院子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见到了季禹鸣,便将盘子放在石桌上,忙不迭的笑道:“侯爷,你醒了?睡的可好?”  季禹鸣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愠怒之色已现:“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谁知道姜嫀收势不稳,整个人都朝着季禹鸣倒下去了。  季禹鸣下意识伸出了另一只手,刚刚好扶住了她的小蛮腰。  姜嫀半个身子都挂在季禹鸣腿上,椅扶磕得疼,也不敢吱声,讪讪地笑了笑:“侯爷,我只是来拿奖赏。”  她不过是怕他反悔,所以偷偷地在他的香炉里添加了一点点香而  已。    离得近了,季禹鸣才发现她的鼻尖沾了一点点灰,再细看,脸上  也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倒像是一只小花猫,跟你嬉皮笑脸耍着赖。  那些气边便散了大半:“下不为例。”  元曾在边上简直看呆了,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好戏,没想到这么快就化解了?雨过天晴了?    姜嫀见状,忙不迭的点点头,站了起来,掀开白布,露出了一个个青中带绿的竹筒:“侯爷,尝尝我做的竹筒饭。”  做竹筒饭,先将糯米用井水泡过,加上腊肉、木耳、干笋等配料,从竹筒的小孔里灌进去,最后用红薯做盖塞紧,放在火上烤即可。吃时将竹皮剥开,米粒香软可口,清香扑鼻。     姜嫀用勺子舀了一口,讨好地送到了侯爷嘴边。  砍了人家这么多竹子,人家难得没发脾气,必须得献下殷勤。  季禹鸣微微一怔,然后轻轻咬了一口,咽下后,问道:“为何要竹篁里?”    “竹子虽高风亮节,但性寒,侯爷平日里喜欢坐在竹林里伤春悲秋,于身体无益,且容易滋生体内寒凉。”  “所以你要的奖赏就是砍去这片竹林?”  “嗯,看着碍眼。”  “这么多竹子吃得完吗?”    “全部都做成竹筒饭,然后以侯爷的名义送去给城西的贫苦百姓呀。”  “这个竹林光秃秃的,太难看了。”  “那就在四周种几株梨花,中间种上芍药和玫瑰,来年春天还你一个花园。”    元曾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眼前两人一问一答,姜嫀喂侯爷吃着竹筒饭,侯爷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风向果然变了,脚步一动,忙去找奎叔了。  姜嫀见季禹鸣脸色不错,商量道:“侯爷,过几天便是中秋了,我想告几天假。”    中秋前夕,珣哥儿就要回来了。  因为要上学堂,珣哥儿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自从自己醒来,还不曾瞧见过自己的亲弟弟呢。  之前因为要替侯爷治病,她都是以养病为由呆在栖霞阁。本来她在家就不受待见,生病了更加不用给陶氏请安。    所以她都是在午睡时分偷偷从后门跑出来,然后赶在晚饭前回府。但珣哥儿回来只有三天,所以她想好好陪着他。  季禹鸣未置可否,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两人本来离得就近,姜嫀象征性地挪了挪屁股,不曾想一只手突然就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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