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燕铖哥哥成亲了。他轻轻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他的兄长弟妹;他带我到宫外放纸鸢,和我一起煮雪喝茶;我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一个像我一个像他们的父亲······  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天了,除了绕苓和家宰培相谁也没有见过,许是不曾出房门的缘故。我的生活都由他们二人打点,也算有条不紊。绕苓知道我苦闷,时常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其实也不外乎是谁家被偷了东西,谁家小孩太调皮的是非罢了。我每次听了都笑笑,既不让她太难堪,也掩饰一下自己的难过。  家宰在我房外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梨花,苍白如纸的花瓣在风里瑟瑟发抖。家宰有意要我多出门走走,所以用梨花吸引我的注意力。日子久了我也会在回廊里走走,绕苓跟在身边笑着对我说话。  一日我们在回廊散步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青鸟,似乎是被流箭所伤。我和绕苓将它带回屋里为它包扎伤口,意外发现青鸟脚上绑着帛书。想来它是在传书途中被射伤的。绕苓好奇,便打开帛书看。  “发热数日,救治无效,人已痴傻。小人照顾不周,望主人恕罪。”绕苓念罢,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谁病得痴傻过去了,真可怜。”  “传信之人必定心急如焚,待青鸟痊愈,我们便将它放飞吧。也好让收信者尽快知道此事。”我说道。  青鸟的到来倒是让我的苦闷少了一些,一心照料着它,也无心其它事情。直到培相来叫我和风秦一同用膳,我才记起自己是他的妻子。自从我来到风府便没有见过风秦,大婚那日他留给我的只有那只拉着我走出花轿的手。他的手凉凉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温润。  绕苓很高兴,忙着给我梳妆打扮。我却怏怏不乐,我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见面是因为什么。后来我知道了,他说,过几日要带我入宫回门。  我知道这是规矩,我不能拒绝。可是我知道父王不愿意见到我,他这么着急地让我出嫁,其实是为了稳住燕铖哥哥的心罢了。风秦之所以娶我,也是作为臣子的奉承。这些我都知道,这些也都由不得我。  我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他又问我这几日适应不适应,我都点点头作为回答。用膳毕了,我都不曾抬头看他一眼。甚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说了好多个“是”,卑微得像蝼蚁。  回房的时候培相在前面为我提灯,他说道:“大人早上都会上朝不在府里,儒人可以到那边去走走,那里的景色比西厢好许多。”  我点头致谢。  “还有,大人素来性子冷淡,儒人不要介怀。再过些时日,两相熟悉了便亲密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或许吧。我默然不语,听到了风叶鸣廊的萧瑟声音,恰似我余生的曲调。  回门那天王宫特别地热闹,因为燕国三公子和他的儒人也回门了。当我看见燕铖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我想要说我身子不适,想说我要去更衣,什么借口都可以只要不见他。可是面对威严的父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果然还是懦弱的。  向父王和王后问安是万分难熬的过程,我开口的时候难过得声音发抖,风秦故意加大了自己的音量把我的掩盖过去。落座后父王和王后便说着一些客气话。我低垂着头像一个受训的孩子。燕铖哥哥的目光却锋芒一般射到我身上,我不敢看他,却又很想看他。  直到父王带着燕铖和风秦出去围猎,我才敢抬起头来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知道他是怨恨我的,怨恨我始终不肯看他一眼。可我怕我看他一眼,我便会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我知道父王是故意安排我们同一天回门见面的,他的心思我明白。他不过是想让我们知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罢了,我明白。所以当一个寺人偷偷传话给我,让我去宫门外见燕铖的时候,我犹豫了。  我知道他是在狩猎的时候偷偷回宫的,冒着触犯殷王的危险只是为了见我一面······我去了,却偷偷待在角落里看他。他面容消瘦,不安地站在那里等我。可是我没有上前一步,我看着他,他等着我。我看着他由希望变成失望,最后沦为绝望。直到他消瘦的背影愈来愈远,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日暮的时候,父王带领围猎的人马回到王宫。我听到车马喧嚣的声音,听到了人们对风秦骑射之术的称赞,我看到了马上一张张器宇轩昂的脸,看到满车的猎物。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他唤我名字的声音,我找不到我的燕铖哥哥了。  离开王宫回风府的路上,马车不断地被瓜果撞击,路边喧嚣声不绝于耳。  “大人在狩猎时可谓是抢尽风头了,连殷王见了也赞叹不已。儒人你看,这路上的人都给我们扔瓜果呢。”绕苓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只觉得眼皮很沉重,身子很累。我在一片热闹的生平声中沉沉睡去,直到脸上的冰凉像寒雪一样刺痛着我。这些热闹与我不相干,这些赞誉也与我不相干。我只知道我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燕铖。生离死别我都遇上了。我只能任由自己睡去了,从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都与我无关了吧。  我似乎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什么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我醒来时一群人挤满了屋子围在我身边,绕苓抹着眼泪说:“儒人,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医者开的药很苦,绕苓给我备了蜜饯和山楂送药。但是我喝不下,苦是一个借口。事实上我并不想喝药。风秦没有客气,直接掰开我的嘴让绕苓往里面灌药。他长茧的大手按得我的腮帮子生疼,为报复我把刚刚被灌入嘴里的汤药吐在他身上了。  绕苓惊得啊了一声,马上用手帕给他擦。风秦制止了她:“出去再熬一壶药吧。”说罢他起身走了。  “儒人,这药虽苦,但是良药苦口啊。而且大人也是对你好,你也不应该······”绕苓欲言又止。  “绕苓,如果我想要死怎么样?”我直接说。  “啊,儒人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绕苓大惊失色,死死盯着我。  “我胡说的。”我摇摇头,笑了笑。  可这世间,终究再也找不到让我活下去的理由了。我一无所有了,独自一人如何走完这漫漫长途呢。太难了,谁陪我呢?  “活着吧,就算是为了他。”  我惊诧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日光下漏,他的眉眼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燕国三公子让我带给你的书信。原本不想给你的,但是如今不给不行了。”他将帛书递过来,脸上的神色难以捉摸。  我打开来,看到“暮儿”两个字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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