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④

“时间差不多了，我就送到这里了。”安倍元手握折扇微微一侧身，一人从他身后款款而出，长裳羽织，面容妖美，气质高雅。　　又是一个看不出深浅的人，不，似乎，不是人。　　躲在暗处的戈薇此时愈发小心，也不敢直视二人的面容，怕他们发现，只是匆匆视线一扫而过，竖起耳朵侧听起来。　　“又是一千年，这一次回去后，我希望会是个好消息。”面容妖美的女妖开口说道。　　“固所愿也。”安倍元微微一笑。　　“这次多了个安倍，的确有可能美梦成真。”女妖言笑晏晏，“只是希望到时，你所应之事不会反悔才好。”　　“既然在下应了，自然不会反悔，”安倍元看向女妖，“虽然人妖之约弊端颇多，不过安倍之名，夫人总能信上几分的，不然又如何会来赴在下的邀约。”　　“自然了，身为西国的掌权者，夫人您的信誉也是有几分的，不然在下也不会邀您前来。”　　西国的掌权者！杀生丸，不对，这是个女的，戈薇立马否决了脑中的第一信息，又重新回想起之前收集的情报，除了杀生丸，现任西国掌权的是……杀生丸的母亲，凌月仙姬。　　女妖……凌月仙姬闻言勾唇一笑，道：“合作这种事，自然是要彼此有几分信任才好，你说得没错。”　　“那么，我便就此告辞了。”凌月仙姬语毕，一跃而上，顷刻间消失在云端之中。　　安倍元抬眼看着凌月夫人离开的方向似是在思考什么，不多一时，他便沿着来时的方向重新飞上云端，亦消失在云端之上。　　而戈薇直到两人离去之后都没有出来，一直在巨石之下待到了第二天凌晨。　　她的谨慎没有错，期间安倍元的确又从云端下来了一次，看到四周没有出现任何气息，才自言自语的道了句：“是错觉吗。”　　然后便回去了，这一次便再也没有下来过。　　戈薇一身冷汗的趁着太阳没有出来立马离开了这座岛屿，而就在戈薇离开岛屿后不久，这座岛屿便和来时一般奇怪的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几天之后。　　“没有人。”　　“都走了。”　　“全是妖怪。”　　“安倍，除妖……”　　戈薇面朝天的躺在一条三四米长的大树干上，身体随着树干在大海之上起伏不定的漂泊，双手背在脑后就着海浪的声音安静的听着围在自己身边几个翩翩起舞的蝴蝶式神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　　不是好消息，却也不算坏。　　那天见到安倍元之后，戈薇在等待他的气息完全消失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弥勒带着的结界石传出来的讯号，而且与之前一闪而过的感知不同，这一次的感觉更加明显。　　出人意料的是，讯号并不是出现在戈薇藏身的海岛四周，甚至不是在安倍元离去的云端之上，而是绵延千里，重新出现在了岛国之内。　　并且，戈薇发现自己突然能联系到弥勒了，于是戈薇赶紧离开了这片奇怪的岛屿，在漂流在海上的时候与弥勒取得了联系，得知了他的下落。　　只是……　　“不知道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森林里。”面对戈薇对他遭遇到什么的疑问，弥勒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捧着石头说道，“我只记得那天在南海你突然向我伸出手，然后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刚刚才醒过来。”　　“其他人呢，那些和你一起消失的神道之人和你在一起吗？”戈薇沉声的问道。　　“嗯，有几个似乎也在这周围，”弥勒看向不远处躺着的几个人，缓缓靠近确认之后说道。　　“不过他们还没有醒，而且他们四周似乎有一层结界，”弥勒伸手触碰一个巫女，手掌却被拦到半尺之外，“是结界没错。”　　“结界？”戈薇闻言沉思不语。　　“戈薇，戈薇，你还在吗？”弥勒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说道，戈薇回过神，发现石头快没能量了。　　“那些神道之人就拜托你询问一下可以吗，石头的通讯快没能量了。”戈薇对弥勒说道。　　“没问题。”弥勒一口应下，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晃了晃手中的石头才发现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　　既然这样，也是戈薇小姐的拜托，那么。　　“这位巫女大人，”弥勒看着眼前醒来之后四周结界闪了几下便消失不见美貌巫女，趁着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一把抓住了巫女的双手，深情款款道。　　“请问您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哈！？”巫女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啪”的一声惊响在寂静的森林里响起，惊起一地飞鸟。　　而此时远在大海之上由于只见过某人几面而尚未知晓某人真面目的戈薇，莫名有些不安……可是弥勒应该没事了，从弥勒的描述来看，其他在南海失踪的神道之人似乎也已经回到岛国了，而且……　　戈薇抬眼看向天空，这几天无论飘在海上哪里她抬头一样能看见安倍元当时去往的云端，从洁白无瑕，看到漫天红云，如今就着夕阳西下的余光，更是灼眼。　　------如同那烧不尽的业火绵延千里，形成了现在看不到尽头的火烧云。　　一直看着天空变成这样的戈薇叹了口气，无处次感激师母曾对她严苛到死的教导，才能造就她如今灵敏到极致的避害的本能。　　------幸亏那个时候听到安倍元和凌月仙姬对话立马察觉到不对，溜得快，不然……　　要是那个时候偷偷跟着安倍元去了云端之上，现在……呵呵，听听式神传来的消息吧。　　‘全是妖怪。’　　‘没有人。’　　‘除妖。’　　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什么也不清楚，若是没有这些后来的消息，亦不曾和弥勒取得联络，戈薇一开始看到安倍元和一个妖怪出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安倍元背叛了，联合妖怪一起伏击神道。　　但是现在却又否决了这个猜想。　　这是不可能的。　　神道之中谁都有可能背叛，唯有【安倍】不可能。　　这是她师傅当年在她入门之时，信誓旦旦的对戈薇说过的话语。　　“若是连【安倍】也背叛了，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神道。”　　师傅当年是这么说的。　　一面之词总是难以相信，不过既然弥勒那些神道之人下落已明，南海之事如今看来似乎也是虚惊一场，那么……姑且，信一信吧。　　那么撇去这个看起来最大却最不可能的猜想，再多回想几下安倍元和凌月仙姬的对话，似乎有些事情也不言而喻了，比如：　　安倍元和凌月仙姬的约定。　　或者说，安倍和西国的交易。　　再听听式神的消息，看起来这火烧云一般的云端之上，已经成为妖怪的炼狱了。　　就不知，其他神道之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知道，那这一次就不是【安倍】自作主张，而是神道也参与其中；若是不知道，【安倍】此举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南海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神道之人在南海失踪又在岛国重新出现是不是安倍元计划安排的，他和凌月仙姬之间所说的约定又是什么？　　若真如猜测，西国也参与在这一连串莫名的事情中，西国是以妖怪为主的大国，不可能会牺牲自己的子民，那么这火烧云一般炼狱的云端之上，那些被消灭的妖怪又是来自哪里？　　中土？海上？或者……　　戈薇看向广袤的天空，突然觉得有些烦。　　妖怪哪里不能除，非要到这战国来，这里可不仅仅是一个除妖修行的地方啊。　　人与人，人与妖，妖与妖。　　戈薇一直觉得自己把不耐烦与人打交道的性子藏得很好，不过现在看来，师傅大概早就发现了吧。　　所以才明确要求她到这个时代来进行出师修行，毕竟现代，人与妖之间的来往怎么也比不得战国耗费心神。　　不过……　　戈薇面无表情的勾起一丝笑容，突然又释然了。　　以后，大概会有些意思吧。　　------安倍，安倍元；西国，妖怪。　　抓捕神道的结界，还有，莫名失踪又出现的神道之人，以及背后操纵这个的人。　　会是安倍元吗？不，不一定，一个人再怎么有能耐也是有极限的，这样庞大的结界怎么算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搞定，戈薇想得很清楚，一定是某一个团体，或者说，是某一个势力在后面支持，这场莫名其妙的南海陷阱才能坑了这么多人。　　不单单是西国，戈薇想到西国掌权者凌月仙姬和安倍元的对话，暗自思索了很久，还是觉得即使有西国参与其中，但是也不可能仅凭西国一个势力就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西国是一个以妖怪为主的国家，虽然上一代西国的国主对人类报以和善的态度，但是……非我族类，又能真正了解多少呢？　　并且妖怪大多信奉实力至上，阳谋可用，可是阴谋诡计却被认为是小道，大多妖怪不屑为之，这样费心费力布置抓捕结界，引诱神道之人前往南海计策，不是很像妖怪的作风。　　而且，别忘了，召集神道众人前往南海的谕令，可是神道之人专用的【神道召集令】。　　不过说起来，这次的神道召集令是谁发出来的？戈薇抿唇想了想，弥勒只说是伊势神宫发出的召集令，似乎并没有明确说出是谁发出的。　　那个时候，她被‘中土的妖潮’这个事情震惊到了，所以也没仔细问过，现在想想，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件事情。　　所以落得现在独自漂泊在海上，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吧。　　戈薇无奈的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从躺在树干上的姿势爬了起来，坐起身慢慢收起手中延入海下的灵力，不一会便扬手捞出了几尾活鱼。　　没有船想要出海没问题，有树干就可以了；出海匆忙来不及准备干粮也没问题，有灵力就行了，哪里会捕不到鱼呢；可是！　　她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的鱼了！而且海上不能生火，戈薇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生鱼片了，再加上没有淡水，只能喝鱼血，她现在看到鱼就反胃。　　可是又不能不吃。　　戈薇面无表情的处理完鱼鳞内脏，默默咬着一块又一块生鱼片，突然想起十岁年被师母丢到亚马逊森林求生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因为不能生火，她连续吃了半个月的生食。不知道和那时比起来究竟哪个更好一些。　　嗯，吃鱼吃的满嘴腥味的戈薇觉得还是在亚马逊好些，虽然为了安全也不能生火，但是亚马逊除了生鱼片还有生肉，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些无毒的果实啃啃，现在海上能有什么，除了鱼就是鱼。　　------哦，还有一些虾。戈薇吃着生鱼目光无神的扫过一旁偶然和活鱼一起捞起来的一个虾时，默默补充了一句。　　然后她捡起树干上的那个虾，放在海水里洗了洗剥了壳一口吃掉了。　　……虽然味道一般，不过吃起来和生鱼片感觉不一样就可以了，戈薇想到，下次多捞点虾吧。　　……　　煎熬的吃完一餐的戈薇重新躺在树干上，此时已是夜晚，傍晚那如火烧般的云朵已然消失，微风浅浅，繁星万里。　　回去的话还要好几天吧，不过……戈薇突然想起一件事，南海的结界还没消失，海岸线封锁，她不能从那个地方登岸啊！　　戈薇双眸猛然收缩了一下，捂着嘴唇仔细思索了起来，南海不能登岸，她记得离这里最近的海岸应该是，东海岸。　　东边，她是从南海过来的，回去那就不能按着原本的航道回去了。　　戈薇抬头看向天上的繁星，根据星星的位置重新确认了航线，一直附在海水中的灵力几息之间便改变了树干前进的方向，沿着新的航线前进。　　大概要多几天才能登岸吧，戈薇有气无力的想到，至于那些阴谋啊，诡计啊，一想到还要吃这么多天的鱼，顿时就没心情去想了。　　……暂时，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