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梦③

几天后，孤身一人的戈薇回到了村子，一回来便去了枫姥姥处，可惜扑了个空，屋内空无一人。　　询问过几名村里的妇人，才知晓枫姥姥去了山上采药。　　“这几日变天，村里不少人都受了凉。”一个妇人忧心的对戈薇说道，“枫大人担心几日后山间就寻不到草药了，便在昨日连夜上了山。”　　“昨天晚上？”戈薇皱起了眉，她抬头望向这几日一直阴云密布的天空，这样的天象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下起大雨，这个时候在山间太不安全了。　　“我现在去找枫姥姥。”戈薇起身同妇人们道别。　　“太好了，拜托您了戈薇大人。”妇人们放下了心，有戈薇大人在一定没事的，虽说戈薇大人年轻，但自从大约一个月前戈薇大人突然出现在村子里之后，村子周围的妖怪都少了不少，村民的心也因为加固的结界而安定了很多，这都是托了戈薇大人的功劳，连枫姥姥都是这么告诉大家的。　　戈薇大人的出现真是太好了！妇人们不约而同的想到。　　一心进行着出师修行，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对这个时代饱受妖祸的人们意味着什么的戈薇，此时只是担忧着山间的枫姥姥。　　放出寻人的银色蝴蝶，戈薇很快就知晓了枫姥姥的所在，跟着一只银蝶穿梭在树林间，越过一颗大树的戈薇很快就看到了枫姥姥。　　枫姥姥真弯下腰采药，几只银蝶本来围绕在她身边，只是戈薇一出现，那些银蝶便飞向了自己的主人，绕着戈薇飞了几圈就化为点点银光消失了。　　“戈薇。”看到这一幕的枫姥姥诧异道，“原来是你灵力化的，我说哪里飞来这些这么漂亮的蝴蝶。”　　“这些是我的式神。”戈薇笑了笑道。　　“式神？和我从前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枫姥姥回想起当初桔梗姐姐的式神：那是几乎可以作为巫女另一个化身的纸人，与桔梗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当初各处拜托桔梗姐姐前往除妖一时忙不过来，桔梗姐姐便会临时做出式神前往，拥有十分之一桔梗姐姐灵力的式神也足够对付一些妖怪了。　　只可惜……后来桔梗姐姐突然逝去，为了保护村民她只能拼命学习用时短见效快的能力，日日辛劳难有空闲，像式神这种高深却不常用的技艺，也没有世间……　　“因为我以前灵力比较少，养不起人形式神，所以改动了一些技巧”戈薇微笑解释的声音唤回了枫姥姥的思绪，“蝴蝶式神用来寻人很方便，也耗不了多少灵力。”　　“是你自创的吗？很出色啊。”枫姥姥赞到，“能教导出你这样出色的弟子，不知你师傅是何等人物。”　　扶枫姥姥起身后，转身去拿药篓的戈薇听闻此言，背着枫姥姥的笑容僵了僵，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着。　　她的师傅啊……　　想起七元墨的性情，戈薇顿了顿，背起药篓面色无常的回过身，跟在枫姥姥后面貌似随口说道。　　“我师傅七元墨是神社德高望重的神官，只是他常年坐镇京都，所以名声不显。”七元墨大宫司的名讳只会在社会高层流传，可不是名声不显吗，这点戈薇没说谎。　　“难怪，我说怎么没听说过。”枫姥姥随口说道。　　“我这次出去，找到了桔梗的骨灰，”戈薇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只是没带回来。”　　枫姥姥没有开口，她看出戈薇似是有话可说。　　戈薇没有犹豫，在回程的路上把桔梗复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一言不发听到最后的枫姥姥，坐在屋内炊火旁放下了一块炭木，在戈薇停下说话后也没有接口，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了？”戈薇坐在炊火对面，支着脑袋疑惑的看着对面的枫姥姥。　　“桔梗姐姐，并不是我们村子出生的巫女。”枫姥姥的神情在跃动着的火光的照耀下飘忽不定，似是追忆，又有些复杂。　　戈薇扫了一眼对面的枫姥姥，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听了下去。　　“在她到我们村子来之前，曾有一段时间村子里的人被怨灵纠缠，这样偏远的村落也很难找到除妖师一类的人。”枫姥姥缓缓说道。　　“村子里人心惶惶，妇女因为害怕大都回了娘家，正值壮年的男子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人也没有心思劳作，村子一度几近崩溃的边缘。”　　戈薇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些诧异，本来以为这段时间很少看见同道之人是因为隐居于世的比较多，就像现代一样，没想到居然不是人难找而是根本无人可求吗？　　……也不对，其他地方暂且不说，在历史上京都每年遣出的巫女神官怎么可能护不住这座小岛，又不是亚洲那么大的一块地方？　　枫姥姥没有注意到戈薇的异常，她目光盯着眼前的锅料不时搅拌一下，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　　“桔梗姐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到了这个偏远的村子，超度了怨灵解救了村子。”　　“然后呢？”戈薇轻轻问道。　　“后来桔梗姐姐定居在了村子里，还准许村中的孩子跟在她身边学习治病，我就是这个时候到了她的身边。”想到这里的枫姥姥不禁露出了微笑，当初跟在桔梗姐姐身边学习的一幕幕场景恍若昨天一般清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可以回想起那时喜悦的心情，从不曾忘却。　　“那些孩子中只有我被检测出又巫女的资格，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枫姥姥？”　　“并不是感伤，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枫姥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在桔梗姐姐身边进行修行的时候，最常听见桔梗姐姐说‘生者和死者的界限泾渭分明不可乱，吾等修行之人更要铭记于心’”　　戈薇眨了眨眼，没说话。　　“身为巫女，遇见颠倒生死留恋人世的人本来应该度他们尽早往生，过去几十年来我都是这样做的，”枫姥姥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一次……”　　“桔梗姐姐活过来了，我却觉得很高兴。”枫姥姥闭上眼自嘲道，“会不会太自私了呢？”　　“身为巫女，本应该坚定的站在生者的立场上。”　　“至亲，至情，至怜。”戈薇突然开口说道，枫姥姥略有所思的看向戈薇。　　“巫女亦是人类，因为亲近的人活着而觉得欢喜，并不是一种罪过。”戈薇微笑着对上枫姥姥注视着她的双眸道。　　“枫姥姥，您做了五十年的巫女，这一次就只做妹妹吧。”　　“桔梗姐姐活过来了，您不觉得高兴吗？”戈薇笑问。　　“……是啊，很……高兴。”枫姥姥心绪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我很高兴，在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桔梗姐姐！”　　月上枝头，夜色渐浓。　　一夜无梦。　　第二天，枫姥姥留在村子里照顾村民，戈薇则背着药篓上了山。　　昨夜下了场大雨，今天山间的道路有些泥泞，戈薇小心翼翼的行走其间，为了寻找合适的草药走了很多地方，中午也没有回村子，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儿转身又前往了另一个地方。　　傍晚的时候找齐了足够草药的戈薇踏上归途，走过一片丛林时莫名感觉一丝邪气。　　戈薇停下了脚步，用心感受了一下邪气的来源，发现就在前方不远处。　　戈薇警惕的拨开身前几乎和人一样高的树丛，走了几步便到了树丛的边际，抬眼发现了一个狭长的山洞，似有若无的邪气从山洞内传出，使得山洞外荒草稀稀，不似周遭一样繁盛。　　戈薇伸出手，进入山洞打探了一圈的银蝶停留在戈薇的食指上，渐渐消失不见。　　山洞没有妖怪，戈薇却依旧不放心，便把药篓放在一边，动身亲自前往查看。　　进入山洞后，戈薇适应了一下洞内昏暗的环境，然后借着落日的余晖打量了一下山洞。　　山洞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粗看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戈薇看着地上一片空无一物的地方，皱起了眉头。　　明明四周或多或少都有些杂草，只有那一片地方什么也没长，为什么？　　戈薇蹲在那小片空地旁边，伸手探在空地上方。　　恐惧，诅咒，嗜血，愤满，杀……　　这是怎样的负面感情！戈薇如烫火般猛地缩回手，豁然起身直勾勾的盯着那片空地。　　这么深的邪气，怪不得寸草不生，生灵怎么可能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不行，这样的地方如果不尽快净化，再过几年难保不会催生出邪物。　　戈薇伸出手，纯净的灵力从指间如流水般落下，刚开始灵力还未落在地面便消失不见，之后慢慢的，灵力渐渐能碰到地面，流入地面，渗入地面。　　戈薇面色无常的看着邪气被一点一点净化，灵力不断。　　若是几天前她想净化这里还要费不少的功夫，不过自从那天桔梗从她身上离开后，戈薇发现自己曾经一度只能算得上不算少的灵力顷刻间如潮水般增长，一日比一日更多。　　戈薇大概能猜到原因，所以没有因为灵力突然的增长而发生乱象，简单修行了几天便适应了现在的灵力。　　邪气净化之后，戈薇离开了山洞，背着地上的药篓走进来时的树丛间，不远处飞舞的银蝶渐渐消失在落在地上的几只蜜蜂尸体上，戈薇也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知在何地，失去了几只地狱之虫控制的身披狒狒皮的男子略有所感，唇边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巫女，戈薇吗。”只来得及从几乎瞬间死去的地狱之虫中知晓名讳的男子兴然道，“总算有些有趣的事出现了。”　　回想起这几日四处传来的消息，男子喃喃道。　　“四魂之玉，这一次……”　　……　　回到村子忙了几天的戈薇，终于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枫姥姥，你有没有看见犬夜叉？”戈薇帮着晒草药时问道。　　“犬夜叉，他不是离开了吗？”枫姥姥随口说道。　　“我上次去找桔梗的时候，犬夜叉就跟在我后面。”　　“犬夜叉他不会见到桔梗姐姐了吧！”枫姥姥震惊的放下手中的活计，“他还活着吗？”　　戈薇嗅出一丝不对劲，怎么听着觉得犬夜叉见了桔梗就有生命危险似的，他们不是恋人吗？他做了什么？　　“……我不清楚，大概是见到了吧，”戈薇想起之前给犬夜叉的护符，补充了一句，“他也没有生命危险，活得好好的呢。”至少护符没碎。　　“那就好。”枫姥姥松了一口气。　　“枫姥姥，犬夜叉和桔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戈薇追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戈薇是真的想知道了，她早就觉得他们之间不简单，之前不问，是觉得事不关己随便猜猜也足够了，但是现在不行，戈薇视残念为亲人，残念既是桔梗，那么戈薇就不会对桔梗的事视而不见。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枫姥姥没有在意戈薇似乎比以往热切的心思，把五十年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戈薇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没有插话。　　“……我把四魂之玉和桔梗姐姐的身体一同焚烧殆尽，犬夜叉也被封印在神树之上，再没有醒来。”枫姥姥最后说道。　　“反目成仇，吗？”戈薇低声说道。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桔梗姐姐射出的是封印之箭而不是破魔之箭，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封印的犬夜叉却面带微笑。”枫姥姥有些迷茫，把一生都献给了村子的她是真的不明白，桔梗姐姐和犬夜叉之间……　　戈薇沉默的拨弄着草药，其实听着枫姥姥话中的桔梗，戈薇也很难想象：那个爱上半妖还想要和他作为普通人厮守终老的女子，那个把希望寄托于妖玉，最后被背叛的结局如此悲惨的女子，那个人是桔梗吗？　　为什么？　　戈薇记的那个时候她还小，她还不会说话，父母上班爷爷要主持日暮神社的琐事，只有桔梗一直陪着她；桔梗教她说话，教她认字，帮她压制住过多的灵力免得腐蚀戈薇幼小的身体，教她射箭，教她使用灵力保护自己。　　桔梗善良，有耐心，虽然说话时有些冷淡却是真的在教导她，包容她的倔强。　　桔梗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还是一个巫女，她的功绩不逊色于任何人。　　桔梗是一个强大的人，她生而不凡，怎么可能泯然于众人。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这样死去的……这么可能，怎么可以！　　夜间戈薇久久不能入眠，她起身走到屋外，愣愣的看着天空满天繁星。　　戈薇想起在战国的这几个月，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当初桔梗的声名如今仍在流传，没有消失。　　真正有价值的，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只有不被人遗忘，总能做些什么，戈薇思及此处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略有所思的看着天空。　　是了，听说风雨过后若是有一天夜晚繁星满天，第二天定是晴天。　　人生祸福相倚，恰如世间雨晴交替，总会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