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阮老太太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赶过来,老远便扯开嗓子喊起来。柳姨娘见老太太来了,哭叫得越发厉害起来。 栀玉听见老太太的声音,趁她还离得远,没看清水里的情况,连忙放开手两步跨上岸来,但小腿以下的裤子都湿透了。阮晟川的嘴巴终于挣脱束缚,听到奶奶的声音,嚎得更加撕心裂肺:“奶奶,大姐和小骡子合伙欺负我!” 阮老太太见孙子竟然狼狈的坐在水里,心都疼得碎了一地,心肝儿肉叫的赶忙着人将他扶上来。阮晟川扑到奶奶怀里嚎啕大哭,嘴里不停说着“她们欺负我!” 周氏和苗氏赶过来,先是发现阮晟川浑身湿透的坐在水里大哭,接着又发现阿汝的一边头发散了下来,栀玉的裤腿也打湿了一大片。 周氏知道阿汝不是爱惹事的人,只怕她还受了委屈,便立即上前询问:“阿汝,怎么回事儿,你头发怎么散了?” “是他给我扯散的。”阿汝一脸不愤,指着还在发混的阮晟川说道。 苗氏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多半又是阮晟川先挑起来的,但她身为主母,又忌惮阮老太太,不便直接去指责他,见柳姨娘还赖在地上蹬腿嚎哭,一副十足的泼妇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便厉声喝道:“客人还在家里,你这样嚎天喊地的成什么体统!” 柳姨娘倒底有些怕苗氏,闻言立即止住哭声,只委委屈屈的偷看阮老太太,苗氏轻哼一声,命丫鬟将她扶起来,然后来到栀玉身边低声问:“好好的怎么把裤子弄湿了?到底怎么回事?” 栀玉还未开口,阮晟川却抢着说道:“小骡子把我推到水里去的,大姐跟她合伙欺负我,不仅把我摁在水里不让起来,还捂住我嘴巴不让说话 ,奶奶您要帮我报仇!” “什么小骡子!谁教你这样骂人的?都是亲兄弟亲姊妹,一点过节就报仇报怨,小小年纪竟也学得这般心胸狭隘,都是平日里将你给纵坏了!”平时柳氏母子在家胡闹,苗氏看在老太太面子上总是一忍再忍,没想到今日家中有客,母子俩竟也不肯安分,一味的撒泼丢脸叫人看笑话,苗氏气得心口疼,便也顾不得老太太和周氏在场,厉声呵斥起来。 柳姨娘性子尖酸刻薄,又一直嫉恨阮丰年总站在正房那边,闻言立刻抓住把柄,阴阳怪气地说:“哟,太太这话是说我教的晟儿说这些话,老太太把他给纵坏了?可不敢当哦。” 阮老太太本就心疼孙子受了欺负,柳姨娘一挑拨,她更是瞧不惯膝下无子又一味护着女儿的苗氏,当场发怒:“你以为你教出的又是个什么好货?成日家只知充大欺小、和亲爹告状,你见不惯我纵着晟儿,我就偏要宠着他,哪家的媳妇敢像你这般指桑骂槐的怨怼婆婆?我是看出来了,你怕是早就想撵我这个老太婆出去了吧?做你的梦!” 阮老太太本性粗俗,骂人从来只捡用着爽的字眼,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但苗氏自小读书识礼,对婆婆向来礼遇有加,怎受得起这般侮辱,何况老太太还连带着栀玉一同辱骂了,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白皙的脸憋得通红,若不是性子倔强、还记着自己主母和儿媳妇的身份,眼泪只怕当场就要落下来,但人也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抚着胸口喘气,栀玉和竹玉看见连忙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 周氏心疼苗氏,可惜自己只是个外人,又是个晚辈,实在没立场指责阮老太太,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打圆场:“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也不值什么,老太太,您看饭菜都摆好了,再不去吃只怕都要凉了,几个孩子也饿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吃饭吧。” 阮老太太到底还肯卖周氏几分面子,闻言神情虽没缓和下来,但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了,遂俯下身软声软语对孙子道:“咱们快换衣服吃饭去,着凉了就不好了。” 老太太说着就去拉阮晟川的手,但刚触碰到他的手腕,便听见他“嘶”了一声,直喊疼。老太太以为孙子跌在水里伤着了,连忙撩开他的衣袖,却见胖胖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五指印的青色淤痕,显是有人下了死手捏的,当即怒火中烧,回头质问几个女孩儿:“这是谁给弄的?” 柳姨娘瞧见,立刻哭天抢地扑到儿子跟前:“这是哪个小蹄子做出来的事呀,我可怜的晟儿,老太太当宝贝似的疼着,也架不住有人嫉妒下死手啊,老太太,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得为晟儿做主啊!。” 阿汝听觉灵敏,受不得这样大吵大闹的环境,柳氏尖厉的声音让她几欲发狂,不过是一直强忍着而已。见几人闹得厉害,心里不禁烦躁至极,也不愿连累其他人,索性站出来承认:“是我捏的,可是是他先扯我头发来着。” 周氏见阿汝语气不悦,唯恐她挨骂,也不愿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叫苗氏难堪,连忙将她拉回来示意她别再说话。 阮老太太却不肯罢休,几步跨上桥来指着阿汝道:“你是个姐姐,他是个弟弟,他不过扯散你头发,你就这般下死手,你让他几分又怎么了?” 这时花姨娘也闻声赶来,她素来是个不爱惹事的,但也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因此她来之后把玫玉和棠玉叫到身边,并不插嘴,只静静的看着。 “阿汝被他扯得脸都疼白了,头发都扯断好几根,奶奶你看看这地上的头发,都是弟弟扯下来的。”栀玉性子本就烈,也一直不喜欢奶奶偏心,此刻气不过便站出来维护阿汝。 周氏这才注意到落在地面上的一绺头发,莫约有十来根,平时扯断一根头发就疼得不行,十来根头发并作一股扯下来只怕头皮都要扯掉一小块。 周氏光看着就心疼,但客居别家又不好骂人,只得搂过阿汝替她轻轻揉一揉脑袋。阮老太太也看见地上的头发,但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因栀玉竟敢站出来帮着说话而越发生气,女孩子不便打脸,她就一巴掌挥过去想打栀玉的背,不成想她的手还没碰到栀玉,就被阿汝双手拦在了半途。 “奶奶凭什么打栀玉?您该打的是那个混小子。”阿汝不平道。 老太太力气自然拗不过阿汝,周氏见势不好赶紧让阿汝放手,苗氏也唯恐老太太反过来打阿汝,便也过来劝着。 阿汝瞪着眼睛和阮老太太僵持了一会儿才松开手,但脸色仍愤愤的,看得出来她并不甘心,苗氏心里纳罕,小萝去顾家生活半年,竟变得这样硬气,暗暗就有些欣赏。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阮小萝会这么对自己,气得手指发抖,指着阿汝的鼻子骂道:“好个小贱蹄子,去那边过了半年,尽学些乡下人的野蛮回来,你别忘了,你还是阮家的闺女,还没过那边的门儿呢!” 这话连周氏也听不下去,气得心里头发堵,苗氏之前见婆婆辱骂自己和女儿,想着到底是婆婆,就算了,眼下老太太竟然还把客人牵扯进来,她实在忍不可忍,索性先前的那口气已经喘过来了,便冷着一张脸对婆婆道:“老太太,您倒是好好说说,乡下人指的是谁?” 阮老太太被苗氏一句话问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把顾家也连带着骂了,一时心中羞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苗氏继续说道:“且不说顾家有六百多亩田地在那儿放着,顾老爷向来是个识字懂礼的,怎么就野蛮了?再说,顾家人是乡下人,难道咱们家就不是了?没得传出去叫人唾弃咱们家稍稍发达便忘了本。顾家太太人还站在这儿呢,您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一点儿待客之道也不懂吗?再者,小萝好歹是您的亲孙女,大哥大嫂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您不好好疼也就罢了,张口便骂小贱蹄子,大哥大嫂在地下听见如何能走得安心?今日便是老爷在家,也是断断不许您说出这般话来的。您自个儿细想便知。” 苗氏头一回这样理直气壮的数落婆婆,多年来积累在心中的郁闷得到疏解,不禁身心畅快,于是又鼓起勇气不给老太太说话的机会,立刻让花姨娘先带着玫玉棠玉去饭厅等着,吩咐丫鬟把阮晟川带回去换好衣服,又吩咐余氏扶老太太去吃饭。 至于柳姨娘,苗氏根本懒得理会,只淡淡的扫她一眼而已,柳氏畏惧正房,立刻知趣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阮晟川一同回去换衣服。 阮老太太并非有意数落顾家,不过是图一时爽快才说了出来,眼下见周氏脸色不好,也自觉得理亏,便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对着周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拉不下面子,闭嘴乖乖跟着余氏过去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苗氏和周氏均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么一来,二人都没心情和那些人同桌吃饭了,苗氏难得放肆一回,索性让两个丫鬟去厨房重新端些饭菜送到静兰院去。 “今日本是想着好好招待你和小萝的,不成想闹得这个样子,还连累你也不快活。”苗氏愧疚道。 周氏那口气也已缓了过来,便笑道:“哪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别的就算了,我只心疼你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柳氏就真的没人能治得了她吗?” 几人回到静兰院,栀玉忙回屋将打湿的裤子换了,苗氏从女儿的梳妆匣里找出一对新的发带,好让周氏重新给阿汝梳好头。 周氏解开阿汝另一边的发苞,开始梳起来的时候,苗氏才叹口气道:“她不过是仗着生了个儿子,有老太太撑腰罢了。” “幸而你家老爷不待见她,否则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闻言苗氏心里开始平衡起来,阮丰年在家的确是事事都护着自己的,而柳姨娘自打老太太塞给阮丰年那天就不招他待见,这么多年来也唯有那天晚上在她那儿歇了一次,之后便再未踏足她住的红梅院。老太太年岁大了,她还能嚣张一辈子?而自己却是有个终身依靠的。 不过苗氏一想起柳姨娘母子的所作所为便郁愤不已,忍不住道:“可我一想起这些年和女儿受的委屈就生气,自打她生下儿子,哪天安生过了?满府里只见她母子俩闹腾,我只恨自己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来,没能使些阴毒手段摆布了她,否则,岂能让她嚣张到现在。更可气的是咱家这位老太太,由得她母子两个整日胡闹,这几个丫头,哪个她老人家操过心。当初我那嫂子还在时,只因小萝是个女儿,便没少受她闲气。如今我也不敢奢想其他,只盼着一日日熬过去就罢了。” 周氏不禁想到自己,无奈的叹口气。她正给阿汝梳之前被扯散的那一半头发,不妨见到半颗米粒大小的一块白斑,细看果然是之前那绺头发扯开的头皮,心里疼得一抽搐,忙问阿汝疼不疼。 阿汝摇摇头,她只是当时疼,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苗氏见状也凑过来看,忙让栀玉拿一瓶膏药出来给阿汝抹上,不禁又气道:“我是治不了他,可等老爷回来我总得好好把这件事说一说才好。” 对于这点周氏没有反对,阮晟川太过顽劣,的确该好好教训一番了,遂只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苗氏听见,想起周氏在婆婆跟前也不容易,便问道:“算算日子,你家老太太也快从那边府里过来了吧?” “可不是么?就这个月月底的事,这回等着我的还不知是什么幺蛾子呢。” 周氏一想起顾老太太就头疼,干脆摆摆手表示不想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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