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冽,夜色漆黑,一个男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陆上行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穿行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当他睁开眼时,眼前便是一遍漆黑,时间太久,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这世界黑暗,还是自己眼瞎。耳边似乎有水流声,他可能是在河边醒来。他往反方向走了很久,不见光明,唯一能感受到的除了呼烈烈的寒风,再无其他。    终于,他看到了一丝光亮,像灯火,却是蓝色的。    不管他了,进去再说,他急需找个人消除心中疑问。    他是谁?    这是哪?    为何这里一直狂风大作?    踉踉跄跄终于到了,从这似乎是一间客栈,旌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上面写着“闻君来”。蓝光是从窗子内发出,微光一抖一抖的,好像少女的腰,弱不禁风。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    屋里空荡荡,仅一张桌子,一对黄梨木的椅子,结实的黄梨木似乎与这破旧的客栈不太相符,老者一身青布衫忖着扫帚站在一帘青布前,其他就没了。    他觉得这位老者似乎是在等他,奇怪的思绪一闪而现,他不愿意深想,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哪还会有人在等他呢?    老者见到他进来,将扫帚轻靠在墙上:“客官,您好。”    他张了张嘴巴,由于太久没有讲话,好像忘了怎么发声,良久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一碗阳春面。”    “我们这没有阳春面,只有....”    “那就随便吧,能吃就行。”男子无所谓的摇摇头,他不饿,却只想往肚子里填些什么。    老者没再多言,消失于青帘之后,端出了一碗凉面,里面汤水透明,面条纯白,除此之外别无佐料。    他也不在乎,夹起一口,咀嚼后发现这看似寡淡的面味道竟然还不错。    吃饱喝足后,思绪慢慢回笼,此时要是有一张湘水楼的软塌供以小憩就好了。    还未深想“湘水楼”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是自己常去的地方吗?男人再要深思,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空白。老者还是颤颤巍巍的扫着不存在的灰尘。    他终于想到自己的来意,忍不住问道:“老人家,可否请问下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时节了?外面为何一直狂风大作?又为何如此黑暗?”    许是问题太多,老者停了停:“今天已是七月十五”    “七月?为何会有如此凛冽的寒风?”    “你说风?哦,那是他们在欢庆一年一度的盛会?”风将青帘卷起,吹起老者的青衫。    “盛会?这里空无一人,何来的盛会?”外面黑瞎瞎的一片,他看着那躲闪的蓝光,难道....    老者似是感叹“盂兰盆会啊。他们啊禁锢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个放松的日子,都在那里欢呼呢。”    盂兰盆会?鬼节!我这难道是已经死了?男子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疑问与震惊:“那此处是......”    “赦罪府,地界第三层。”老者慢慢踱到他的身边,声音坚定道。    七月十五地官赦罪日。    不理会他的震惊,老者慢悠悠道:“你早是地界一幽魂,为人时情孽太重,本是应在地狱受压万年才消业障,你已在忘川河徘徊了数百年,今逢地官赦罪,你与我有缘,若是可以你可愿放下一切重新投胎?”老者放下扫帚,坐在他对面的那张黄梨木椅上。    听完老者的话,男子此时有点微懵,一切没什么实感,原来他不是人了,这黑暗处原来是地府,地界第三层,那这盂兰盆会估摸着在这地界第二层,稍稍一捋,这才说得通,他说他情孽深重,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深重法,难道自己曾经是个花花公子欠下了风流债?他琢磨着自己可能是个有故事的人,既然自己早已将故事忘记,那他也不再想去重新记起。如今有一投胎机会,为何不抓住。“我已没了记忆,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何来放下?自然是愿意的。”    “是吗?那最好不过了。”老者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似乎不相信他的话。情字从不由人。    男子终于看到了老者正脸,该怎么形容呢?那一张脸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温和和,平淡无奇,淹没在人群之中,无法辨别的,好似看他千万眼也记不住他的模样。环绕四周,找不出反光的东西,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呢。    老者信手一挥,空荡的客栈似乎是撩开了一张透明的帘幕,风云转换,蓝色的灯火渐渐变得明亮刺眼,他用手遮住眼帘,似乎动静不再,男子放下手,却被眼前这一幕有点震惊到了,但是想想这是地府,也就没什么惊奇的。    就好像是换了一个场地,青帘不在,桌椅也消失了,他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穿越了时空了,这个房间变大了一倍,四面墙壁上镶嵌的都是一双双眼睛,抬头看屋顶上也是一双双眼睛,好像在瞪着他,监视着他,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他忍不住走进去自习观瞧这一双双比人眼大的空洞无神的眼睛,它们整齐的排着序列,近看那眼球里还有泛着蓝色的血丝,琥珀色的眼珠,冰冷寒邪。    “这是洞明府,这里的眼睛都是牛眼,选自地府万头牛头,它们看过太多故事,人世间凡人沧桑的一生都在它们眼里掠过。”老者左手变换出一条白绫,这是玄光洞里蜘蛛婆织出来的白锦绫,将之系与眼睛上你便可以看到它们想让你看见的“你滞留地府数百年只因你前世负一女子情深,你虽想返回人世,重新投胎,但也不能让你浑浑噩噩投胎,它们会带你重温你所执着的那份记忆,过后,若你能放下一切,便来找我。”老者声音越飞越远,人也消失不见。    男子环视了下整个房间,似乎每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不屑嗤笑一声:“多余。”将白绫系在了眼睛之上。    牛眼看人,将之放以无限大,目之所及,万事了然。    她本是招摇山上一棵迎客松,每天在云雾间,看太阳起落,赏云霞明灭。日子久了便就乏味了,掐指一算,再过三年她便能幻化人身,进出尘世,虽然她是只树妖,妖界也有明文规定,妖者不可入凡世作乱,但规矩是是死的,妖是活的,只要不作乱,下凡找乐子的也不少。    招摇山位于岭南之地,终年雨水充沛,烟霞缭绕,于人来说是雾障迷离,毒物集聚的荒芜之地,可是于妖来说却是一个修炼养神的风水宝地,招摇山少有人来,除却几个攀寻药材的采药人外,杳无人迹。    在招摇山之巅,有一帘五十米宽的大瀑布,名称鳌泽,垂流直下,水气环绕,是灵气汇集之地,最适合修炼,菁菁本身一棵松树种,附与仙鹤之上,落于这招摇山,鳌泽幕边,自菁菁有意识算来已经修炼九百多年了,还有三年她便也可以化形下凡了。    鳌泽下灵气汇集,再次修炼可以事半功倍,是无数妖精想要来次修炼之地,可因为鳌泽水幕凶险,真正能进入鳌泽修炼的妖精少之又少,她也是拖这仙鹤之福刚好跌落这鳌泽旁发芽。    招摇山上已成型的妖精不再少数,皆下凡游玩过,菁菁每每听到那些小妖讲说人间如何好玩,红尘如何潇洒,那颗渴望成形的心情变急不可耐了。    闲聊时豹子精阿宽最爱向他们讲述他在人间游玩的奇遇与心得。他说他凭着好口才在人间混了个说书先生的活,那些“将军与戏子那不可不说的故事”“千金小姐夜会小书生”“因不满媳妇厨艺,婆婆提刀相向”“管家太严,张生怒休妻”的故事张口就来,勾得苗苗和球球小草们恨不得挪动根去人间就好。    “你们不要着急,人间虽好玩,若你们去了,还是得小心谨慎,不能让他们人知道你是妖,他们人啊,最是胆小邪恶,一旦知道你是妖,他们可不管好坏,就会想方设法抓住你,折磨你。尤其是妇人,最要当心,人间都有一句俗语“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你们千万谨记。”阿宽靠在菁菁树干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草根,漫不经心的说道。    “哈哈哈,蜂子哥,阿宽说你毒呢。”小树苗啾啾说道。    小黄蜂还在蔷薇花上采着蜜,听到啾啾说话,回道“我可没有那妇人毒。”    “啊,真的吗?妇人这么可怕?”苗苗担心道,小小草叶害怕的抖了抖。    “也不是,你们只要不去招惹她们女子就好。”阿宽温声安慰道。    “怎么样就是不招惹呢?”苗苗疑问道。    阿宽低头思索了一下,拿着爪子抚摸着下巴,良久开口道:“不去跟她们抢男人和首饰呗。这可是我听过种种故事,总结出来的经验。你们记住这条,便可行走江湖。”顺手捻了捻不存在的胡子。    三年之期还未到,七月天降雷火,灼伤了她的树身,若树身被毁,她的功力须得损失一半,成形之期更是遥不可望。    小树苗啾啾担心道:“菁菁姐姐,怎么办,你的枝丫着火了啊。”    小草苗苗:“是啊,是啊,我们都幻不了人形,灭不了火啊”    “你们谁能给人参树爷爷传个话,要他来救急下。”    “人参树爷爷今日去妖市了,今天了妖皇大喜,人参爷爷去参加庆典去啦。”小草苗苗解释道,语音里满满的焦急。    啊,天要亡我吗?这天雷哪里不落,偏偏落在这鳌泽旁,菁菁使劲摇曳着树枝,希望可以沾染几分这鳌泽的水汽,可却是杯水车薪,眼看着一根枝丫被烧光了,心情愈发郁闷起来。    “小菁姐姐,那里来了一个采药人。”啾啾大声道。“你快点摇起树枝,吸引他的注意。”    菁菁看着远处走来一个背着竹筐的少年,开始使劲摇起树枝。    招摇山上一向人迹罕至,梁生也是为生计迫不得已上山采药,远远看见浓烟飘起,还以为着深山处竟有人家,后来便发现竟然是山火,便也顾不得采药了,丢下药框,救起火来,幸好这松树长在鳌泽旁,梁生脱下外袍,用水打湿,便开始扑起火来,火势不大,一刻钟便扑灭了。    菁菁看着梁生弱小的身板,为给自己扑火白净的脸盘沾上了黑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书生等我能化形了,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梁生看到火势灭了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山火要是发展起来,山下的人家可都遭殃了。    因扑火而被烧焦的外衫,梁生看着有些心疼,这可是师娘为他做的,顾不上脸上的脏污,先在鳌泽旁洗好了衣裳,看着烧焦的地方,想着回家再请师娘帮着补补好了。    看着天色已晚,捡起木框准备下山了。菁菁看着梁生的木框,发现框里根本没什么药草,想到要是人参爷爷在的话就向他讨两颗人参给他,就在梁生准备转身时,菁菁想了想,摇晃了下,把那长在她身后的铁皮石斛给露了出来。    梁生看到铁皮石斛大为惊喜,嘴角忍不住上扬,白净脸色都微微泛红,菁菁这才发现这采药小生长得蛮不错的,有点像小蛇精嘴里人间的小白脸,用木簪束起的长发被微风扫乱,粉红色的薄唇,白皙的皮肤显得他更加秀气,还没她树干粗的小腰,更是显得盈盈不可一握,菁菁越看越觉得树心越荡。    忍住,忍住,你还只是一棵树。    等你成形了再去找他,再去好好的“报答”他。    她想起阿宽说的人间一则笑话:英雄救美,若那女子见着英雄长得好,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如若将军不嫌弃的话愿意以身相许”。若英雄长得比较磕碜,女子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英雄大恩。”    他这也算救了她一条树命,她想想他长得还不错,要不以树相许得了。可是她现在还是树,谈不了许不许的,看这烧焦的情况估计她还要在这里待上个百八十年。以凡人的寿命估计他又是下一世了,那她怎么去找他呢?    这铁皮石斛一般喜欢长在阴暗潮湿的岩石上,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寻到,铁皮石斛其茎入药,属补益药中的补阴药:益胃生津,滋阴清热。    是难得一求的良药,今日这一趟他没白来。    摘了这铁皮石斛后,梁生没再多做停留,便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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