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归感慨,东荒到底没有忘记自己此时身在一个邪门的幻阵里,怀旧一时便好,若再耽搁恐迟则生变。    当下闭目凝神,释放自身灵力探索幻阵,不过片刻便探得生门,心中暗想:“这幻阵布阵并不严谨,从外找阵门阵眼不易,从里找生门死门却十分简单,如此简单的幻阵竟重伤了西海南海两位龙太子,即便是在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令人难以置信。”    纵身一跃往生门方向飞去,小东荒和小北冥两人便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眼见生门已近,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血色大地上两个孩子已经再次启程了,顺着那个方向走去,就能回到神族都城的安心园去。那儿有长老,还有西泽青华二人,都在等着他们。眼前白光一闪,东荒忙拿手一遮,再睁眼时眼前竟不是大安城,而是一个从未到过的小村庄。    村庄中间点着篝火,周围围着好些村民,似乎在办喜事的样子,有一把爽朗的声音传入自己耳朵里:“谢谢,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为我和拜泉筹办婚礼!谢谢大家!”    拜泉?!    脚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当下已经自发向人群走去,一下子撞上眼前的村民,那村民回过头来皱眉问:“干嘛?”东荒这才惊觉这里跟之前的幻阵不一样,之前小东荒小北冥都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自己也无法触碰他们,而这里却真实得多,阵中有阵,看来这个幻阵不如自己想的简单。便赔笑道:“我路过此地见你们热闹,便进来看看。”    那村民露出憨厚的笑来:“那你可来着了,今儿我们村办喜事,新娘子十分漂亮呢,来,客人您这边请。”    东荒随着村民向篝火堆靠近,那篝火边的新娘果然美得惊人。“这就是娘亲成亲时的样子。”东荒心想,“那这位娶亲的这位必是我的父亲沪平了。”又去看那位娶亲的汉子,只见其眉眼之间果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那汉子见有客人到来,便从旁人手里接了一碗酒亲自送到东荒面前:“感谢客人来参加我和拜泉的婚礼,在下沪平,以这碗米酒答谢客人。”    东荒伸手接来,送到嘴边后悄悄使了一点法术,将一碗米酒尽数移到篝火中去,旁人不觉,见东荒将空碗高高举起,顿时欢呼了起来。婚礼继续在一片热闹祥和中进行着,东荒悄悄后退了几步,打算找个机会,再次尝试从幻阵中离开。    据冰霄描述,此幻阵会诱人自毁元灵,是以不得不处处小心。这一留心起来,村民的欢闹声就变了味道,似乎带了固定的节奏,细细听去仿佛古老的咒语。东荒心中一惊,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再次寻找生门,不想这一次,周身灵力如被封印一般,半点不能调动。眼前的村民们突然转过脸来,连同新郎新娘,都死死盯着自己,脸上露出几分嘲弄,渐渐演变成诡异的笑容。    东荒脚底一麻,直跪了下来,“完了。”心中一叹,立刻从身上取出常用的折扇,在扇子上画了一道古符,只盼着这扇子能飞出幻阵将消息带给青华西泽二人,免得自己死得悄无声息。不想扇子还未寻得出路,却有人从外攻了进来。    只见夜空中金光一闪,一个金色圆盘出现在村庄上,圆盘上似乎站着一人,面目被光芒遮掩看不真切,金光过处,眼前景物一一消失,很快便只剩下白光一片。东荒眯了眯眼睛,见景物消失处有一黑色人影,黑衣黑发,是个半大的少年,只是脸上一片模糊,竟没有样貌,即便没有样貌东荒也读懂了那少年的愤怒,知道那少年正在盯着圆盘上的人。“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少年赌气般哭闹起来,也许自知伤不到圆盘上的人,便转而把怒气全发泄在东荒身上。一只苍白的手直朝自己门面抓来,下一刻便与飞来的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东荒在这声响中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醒来时身在自己的逍遥天宫里,青华和西泽都在身边。东荒唯恐自己还没有脱离幻阵,明明醒来却不声张,而是暗中催动灵力,准备好攻击的姿态。西泽一笑:“别紧张,出来了。”    东荒这才掀开被子下床来:“真的?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幻阵幻化出来的?”    “你擅闯我的禁地,我没有向你问罪,你倒先怀疑我们了。我且问你,你是怎么出来的?又如何证明你是东荒,而不是那埋仙村里埋着的邪物?”    “罢了罢了,证明来证明去做什么,如果我尚且在幻阵当中,能在死前见一见你们,也算无憾了。”    “别以为这么说我们会感动。”西泽将一碗汤药塞到东荒手里,又道:“确实是出来了,你不仅自己出来了,还带出了冰雯的魂魄。只可惜魂魄早已被蚕食得一塌糊涂,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三魄。想必是凭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将自己缠绕在你的头发上,才侥幸被你带出来了。”    东荒顺着西泽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琉璃瓶子,瓶子里果然是冰雯的魂魄,趴在瓶底一动不动。便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东荒神君以上古神君之尊贵犯我禁地,以我们的交情我自然不好罚你,可我不罚你却罚了冰雯,四海八荒的仙家便会说我西泽徇私偏袒,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冰雯?”西泽抱着手往东荒床边一靠,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东荒自觉这件事情确实做得欠妥,只好厚着脸皮又问:“那你如何打算?”西泽走过去将那瓶子拎在手上,“我已宣布将冰雯残魂罚入轮回,历经百世之后方可重回南海。此法明面上是罚,其实却是救。凡有魂魄者,其魂魄皆自轮回中产生,魂魄或残或损也自当在轮回中修补,百世之后冰雯的魂魄也该补全了。”    东荒点了点头:“送入轮回之前可否让冰霄他们上来一见?”    “已经来了。”一直不曾出声的青华突然说道。转眼一道红艳艳的身影在红泥绿蚁二人的带领下直扑入房间来,正是南海蔻丹太后。    只见蔻丹太后泪眼涟涟,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桌面上,全然不顾周围的上古三君,眼里只有女儿残破的魂。琉璃瓶子里的魂魄慢慢醒来,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一下子扑到瓶壁上来哭道:“母后!”    蔻丹心中一痛,伸手就要打开琉璃瓶,被绿蚁及时拦下:“三公主魂魄已残,打开后极有可能魂飞魄散。”只得忍痛将瓶子整个拥入怀中。    浩瀚最是见不得这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场景,咬牙低头,愣是不敢看。冰霄伸手将浩瀚往怀里带了带,这才一起上前劝道:“丹姨,雯儿此入轮回,待百世之后魂魄修补完整,我们一家人总会团聚。”    蔻丹点了点头,眼泪却收不住,百世算去也得有几千年时间,这一去就将一别千年,凡间种种疾苦从此身在南海的太后再也不得插手,如何能不心疼。一边的小龙王冰雴也早已哭得不成样子,瓶子里的冰雯反倒冷静了下来:“母后,二哥你们莫哭了,千年对龙族来说不算太长,我很快就能回来的。尤其是二哥,你哭成这样子,可别对人说你是南海龙王,丢死龙了。”又看向浩瀚:“浩瀚哥你替我传句话给司祁吧,就说此生是我冰雯对不起他,但我从来没有玩弄他的意思,我自小爱慕他,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三君一直在旁听着,此时西泽突然问道:“既如此当时为何逃婚呢?”    冰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似乎对这件事自己也十分不解,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我,逃婚的不是我。我冰雯一向敢作敢当,如果是我做的我必承认,可这次逃婚的却不是我。见到东荒神君当时,我的身体一瞬间似乎被另一个灵魂控制,我心中惊疑万分,想呼叫司祁和大哥救我,可却叫不出来,那个灵魂带着我的身体跑出西海,我一路上都在试图找回身体的掌控权,终究没有成功。到了埋仙村后那灵魂便离开了我的身体,可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地方。”    “你不是第一次进大安城。”西泽冷冷瞥了冰雯一眼。一向面无表情的青华帝君此时却不由看了看东荒,只见东荒托着下巴在一边做出看戏的样子,倒并未察觉到青华的目光。    冰雯的残魂生生打了个寒战:“神君恕罪,我,我以前不懂事,曾与人打赌,说我敢进大安城,那人不信,我便真的进去走了一圈。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越说头越发低了下去,蔻丹闻言不由用身体将瓶子挡了挡,生怕西泽算起前账,给冰雯一个神形俱灭万劫不复。    东荒素与冰霄浩瀚二人交好,一是有意帮这龙女,二也是想从她口中探听更多的消息,便岔开话道:“据你所说,那幻阵中该有一个认识本君的游魂,本君也进去了,却没遇上。”    冰雯却肯定道:“必是有的,不仅认识,那游魂恐怕与神君关系匪浅。在西海大殿中是我第一次察觉到那游魂在我身体里,既共用一个身体,自然可以感受彼此的情绪。见到神君的一刻它十分高兴,又很焦急,扭头就往大安城跑,心中也十分肯定神君必会去寻它。及到了幻阵中,又是它处处护着我,我能感受到它心地不坏,也不想害我。倒是幻阵中一个没有面目的黑衣少年十分凶恶,常常趁那个游魂不在时戏弄于我,吞噬我的元灵和魂魄。如果不是那个游魂,我必早已灰飞烟灭!”    东荒昏迷醒来,幻阵中所发生的事情原已有些模糊,此时冰雯提起黑衣少年,幻阵中的经历便如活了一般飞速蹿进脑海里。东荒神色一凝,转脸对西泽道:“我在幻阵中也有奇遇。”    西泽“哦”了一声,起身对冰雯等人道:“南海三公今入人间轮回,待百世轮回补齐魂魄后自会回到南海去,你们这就送她前往冥界去吧。”    一时南海众人纷纷叩谢离开。西泽才问东荒:“说说有何奇遇?”    “我见到掌星使了。”    青华闻言向西泽看了一眼,见西泽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便安静地继续听东荒讲述幻境中的事情。    此时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很快玩溪带着舒心急急忙忙来了。还未进门就囔囔:“我来迟了没有?我才特特找司命姐姐选了一个好命格的人教雯儿投胎去呢。”    “迟了。”西泽悠闲道,“如果南海众人手脚快点,此时可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若是南海太后舍不得女儿再磨蹭些时候,你此刻去追有可能赶得上。”    玩溪听罢便要去追。    青华及时补了一句:“冰雯残魂,投胎为人必不长命。”    西泽点头道:“就是,冰雯的魂魄状态,第一次投胎能活过三岁已算长寿,你这条命格这次来不及下次也可用,还愣着干嘛,快去!”    玩溪听话,带着舒心一溜烟跑远了。东荒看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喃喃道:“你们俩在支开其他人。”    西泽点头:“不错,事关重大,少人知道为好。你说你见到掌星使,那么掌星使是男是女?你又如何肯定那不是你心中的幻象。”    这么一问东荒也不确定起来,“我见到星盘发出金色的光,也见到冰雯说的那个黑衣少年……”话到一半顿住,“有一个人必定不是我心中的幻象,我的父亲沪平,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可在幻阵中见到一个自称沪平的人,相貌却十分清晰。我将那人画出来给你们看看,西泽你比较年长,你也曾说过是见过我父亲的。”    西泽青华对视一眼。东荒那边已铺笔墨画了起来。青华叫了一声“东荒”,东荒抬起头来,西泽才道:“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跟你交代一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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