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阳好不容易把散落一地的书重新装进纸箱子里，刚把纸箱子重新抱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　　　　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奶奶”，今阳简直无语问苍天，长长叹了口气以后，将手机拿出来夹在肩膀和耳朵中，继续吭哧吭哧往外走——　　　　“歪？奶奶……我现在准备出校门了啊，是是是耽搁了一下，刚才书撒了一地，我捡来着……没被绑架！好着呢！”　　　　电话那头，今阳那八十往上的奶奶声音还精神得很，劈头盖脸一阵数落：“滨文说还没接到你，发你短信又不回，还以为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喊他进宿舍楼下面接你？”　　　　“……宿舍楼下多招摇。”　　　　“你怕什么招摇，学校里头那个鱼龙混杂的，难道不是安全第一……我就和你爸说了，应该给你配两个保镖——哎哟你个小丫头不要笑的啦，现在女大学生被人绑架的事情还少是不是啊？”　　　　今阳一边夹着手机，抱着箱子颠颠地，还要忍着笑安抚她这个过度紧张的奶奶：“就宿舍楼到校门口的距离，还是学校里面呢，光天化日的，谁会绑架我啊……况且这是重点大学，里面都是好学——”　　　　今阳的话还没落。　　　　手里的箱子摇晃了下，眼看着就要落地——　　　　今阳“啊”了一声，这时候，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及时托住了箱子底部，挽救了悲剧……　　　　“——打电话的时候就把东西放下，这么急着下凡去啊？”　　　　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双手一轻，放着书的大纸箱直接被人从后面越过头顶拿走。　　　　今阳愣了下，从耳边抓下电话转过身，一眼就看见身后身着迷彩服，抱着她大纸箱的少年——烈日之下，他脑袋上的军帽戴的歪歪斜斜的，身上迷彩服原本的浅绿色被汗水湿了大半变成深绿色，此时被主人强行扯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背心……　　　　一副痞子兵的标配模样。　　　　……出现了，重点大学里的坏学生什么的。　　　　“谁啊？”今阳的奶奶在电话里问，“怎么有男把野（男孩子）讲话的声音？”　　　　“……我同学。”今阳看了艾佳一眼，跟他用口型说了句“谢了”，连忙握着手机背过身去——　　　　她握着电话很认真地跟电话那边的老太太解释：“他看我拿的东西多，就帮我拿一下，我就说了我们学校的同学都很友善……现在我就出校门了，你让滨文再等我五分钟。”　　　　艾佳站在她身后，勾了勾唇，听她打电话时候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有礼貌，和以往那副不太平易近人的样子不一样……还带着一点点鼻音。　　　　像小猫的爪子一样挠人。　　　　今阳并不知道有人在身后研究自己打电话，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揣兜里，转过身，发现身后的人还抱着自己的箱子站在原地。　　　　今阳张开双臂。　　　　艾佳笑着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一身是汗，就不抱了。”　　　　“……”烈日当头的，今阳没心思跟这小崽子在这演戏，“谢谢你帮我拿箱子，现在可以把箱子给我了，我这着急出去呢。”　　　　艾佳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那细胳膊细腿的，想了想迈开步子：“到校门口是吧，我送你。”　　　　人高腿长，说话的时候，已经从后面超车今阳走前面去了。　　　　今阳连忙追上去，想要抢箱子，然而少年稍微一举双臂，那箱子便到了一个今阳绷紧了手指头都够不到的高度……这箱子，在他手里像没重量似的。　　　　她“嗳”了声：“你不用军训了啊？”　　　　“中场休息。”艾佳说，“都晕了两三个了，太阳那么大，再训下去会死人的。”　　　　今阳“哦”了声，想了想，又重复了一次：“那谢谢你啊，挺沉的。”　　　　艾佳“嗯”了声，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我小弟说，今天中午带你打游戏的时候我好像太凶了，所以现在补偿一下你，应该的。”　　　　“……”今阳努力回想今天在网吧他都说什么了，然后勉强点点头礼貌性地顺口道，“还行吧，其实也不算太凶。”　　　　艾佳满意地微笑起来，自我感觉挺良好：“我也觉得，我第一次带人玩游戏，换了他们随便哪个敢这么菜还让我带，我早揍他们了。”　　　　今阳：“……”　　　　今阳：“是你强行坐在我旁边，轰走教我玩的人，要带我的。”　　　　艾佳转过头看着她：“那些人站在你后面都快半个小时了吧，你走路都没学利索，那也叫教你啊——我带你十分钟不到，你都知道挂在游戏里蹭经验切出去刷微博了，自己对比对比。”　　　　今阳：“……”　　　　这小崽子怎么嘴那么欠啊？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欠揍的话来，今阳所幸不搭话了，也就埋头走路——毕竟抱着纸箱子走在前面的人健步如飞，仗着腿长力气大，蹦哒的那叫一个欢快……　　　　今阳还得小跑才跟得上他，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双脚都快离地了，背后的汗水都冒了出来，衬衫贴在背上，有些难受。　　　　今阳抬起手扇了扇，好在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学校大门。　　　　“嗳，刚才听你电话意思有人接你啊？在哪呢，你要不要再给他打个电话？”　　　　此时艾佳走在前面，5.3的好视力远远地就看见学校大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轿车远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货，走近了一看更不得了。一个“B”字母旁边一对小翅膀，宾利。　　　　艾佳打了个口哨，正想说哪个有钱公子哥开豪车来大学里撩妹了，这时候就听见今阳在身后说：“不用电话，我看到他了。”　　　　艾佳回头看了今阳一眼。　　　　然后看到她眼底正印着那辆宾利。　　　　艾佳：“……”　　　　此时那辆宾利里的人估计也看见了今阳，车子开进学校，在他们身边停下来，驾驶窗户降下来，里面的人探脑袋叫了声：“陈今阳。”　　　　今阳稍稍弯下腰对驾驶座里的人说：“滨文，你做什么给我奶奶打电话啊，你晓得她总是大惊小怪的！”　　　　驾驶座里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张看着莫名严肃的脸……而且从坐高看上去，他站起来大概也就一米七八左右，和艾佳那小山似的身材不能比。　　　　“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我有什么办法？”名叫滨文的人一脸无奈地回答，“你有没有东西要放后面？”　　　　“有，你把后备箱打开。”　　　　今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抱走了艾佳手里抱着的纸箱子，绕到后面去——　　　　此时后备箱缓缓打开，今阳看了眼里面，伸手把原本后面放着的矿泉水以及别人送老爸的茶叶和酒的礼盒摆了下，才小心翼翼把自己的书箱子摆进去……　　　　摆好了，正想直起腰。　　　　这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阴影笼罩，一只大手从身后伸出来，撑在尚保持开启状态的后备箱车盖上：“……你男朋友啊？”　　　　身后，少年声音微沙哑，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不是啊，”今阳莫名其妙地转身，身后的人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她微微眯起眼想看清楚他的脸，“我家司机。”　　　　“……”艾佳松开手，后退一步，“你家司机直呼你大名啊？”　　　　“……不然叫什么，‘小姐’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今阳嗤笑一声，“而且滨文还是我表哥来着。”　　　　艾佳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今阳想了下，顺手从后备箱里拎了个五粮液的礼盒，塞到面前的少年手里：“喏，给你，不让你白跑一趟。”　　　　艾佳：“……我不——”　　　　今阳：“谢谢你帮我扛书哦，拜拜！”　　　　一边说着，一溜小跑坐到车子后面，“啪”地关上门，车子启动，开走。　　　　艾佳：“……”　　　　上次是三千块。　　　　这次是五粮液。　　　　这女人莫不是真的疯子？　　　　这脑洞外星人都追不上啊？　　　　艾佳抱着白酒礼盒站在原地半天，想了下掏出淘宝搜了下关键字，然后发现自己怀中这玩意淘宝卖1099包邮……　　　　震惊得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艾佳低低地骂了句“艹”，到底没舍得直接把东西扔垃圾桶。　　　　转身往回走，结果刚走了没多远一步踏入学院大门，迎面就撞上了背着手哼着小曲儿一脸美滋滋溜达过来的系主任黄氏地中海——　　　　一时间，两人狭路相逢勇者胜。　　　　艾佳：“……”　　　　黄氏地中海哼小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下移停在艾佳怀里抱着的玩意身上——　　　　然后三秒沉默。　　　　“艾佳！！！！！你是要造反了！！！！光天化日拎着五粮液往学校里走，是准备来教务处跟我三五瓶？！你给我过来！！！！”　　　　……　　　　艾佳又在教务处训得不似人形。　　　　别人下午五点就结束军训了，艾佳被黄氏地中海拎到操场中央多站了半个小时军姿，供人围观——　　　　真的很多人围观，连大二大三的小姐姐都凑过来了，人人都听说：大一有个小孩往学校里偷运五粮液，被教务处老黄逮个正着……咦，怕不是石乐志哦！　　　　下午落山之前的太阳最是猛烈，艾佳站了十几分钟，浑身上下那个汗就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等半个小时过后，他人都快蔫吧了，周围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中，他一路小跑到水龙头旁边冲了个痛快——　　　　刚缓过劲儿来，那边家里的电话就飞过来了。　　　　黄氏地中海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他老爸的电话，让家长给个地址把他的五粮液寄回去……于是如此这般，艾佳他老爸一听什么五粮液，整个都爆炸了——　　　　“我让你上大学，让你住校，就是为了让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的？！还五粮液！你老爸我三百年前就戒酒了，你个小王八犊子凭什么喝五粮液！刚上大学几天，你这样就别住校了，给我滚回家里住！！！”　　　　坐在操场旁边，艾佳一只手堵着耳朵，手机拿得远远的——　　　　在他周围，王磊为首，一群“狐朋狗友”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各个幸灾乐祸的……其中有个叫航琪的，外号小结巴，听了这话，一脸紧张要抢电话：“快、快告、告诉叔叔，这，这锅我我们不不不背！”　　　　又是一阵爆笑，王磊带头嘎嘎在那笑，艾佳无语至极。　　　　“爸，这五粮液真不是我的，我就替人家拿一下……你别管了，咱能别把大学读得和高三似的么，你都是大学生的爹了，沉稳一点。”　　　　“沉稳你个屁！你明天就给我回家住，正好你陈奶奶家的孙女回来了，听说也是你们学校的，英语特别好——”　　　　隔壁陈奶奶，八十几岁小老太太，特别接地气，逢年过节喜欢给艾佳塞吃的，艾佳挺喜欢她的。　　　　但是她孙女，就免了啊。　　　　“喔，”艾佳面无表情道，“我不和英语好的人谈恋爱，沟通不来。”　　　　“谈个屁恋爱，看你那臭德行谁看得上你——我意思是你回来住还能跟人家学习一下英语，瞅瞅你高考那英语的分数，你还上大学，你好意思吗你？！”　　　　艾佳高考分数，理综296，数学150，语文60，英语37，总分543，凭借本地人优势以偏科之王的姿态考上T大。　　　　“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大学，我怎么不好意思了？”　　　　“你还顶嘴！大学英语四级不过不给学位证，你这样的上了大学也是浪费学费！”　　　　“……船到桥头自然直。”　　　　“快拉几把倒吧，你这破船早他妈沉了！能考上大学就是浮木吐了几个泡泡而已！”　　　　“……”　　　　艾佳真的懒得跟他老爸在电话里瞎鸡儿扯英语的问题，都大学生了，还天天回家补课，说出去让人家笑掉大牙啊……　　　　皱了皱眉，不管他老爸还在电话那边咆哮，艾佳直接挂了电话，为了防止短信轰炸，还顺手把手机直接关机，往口袋里一塞——　　　　世界清净了。　　　　艾佳长叹一口气。　　　　王磊跳下台阶，顺手接过旁边篮球场里扔过来的球，转身看伸长了腿瘫在台阶上的少年：“来两把？3V3斗牛，五十块一把。”　　　　“不来了。”艾佳心烦着呢，敷衍地回答。　　　　“你，你你说你，没事，搞搞什么五粮液。”小结巴坐在他旁边。　　　　“我没搞，那个女财神给我的……我不是帮她扛书过去吗，她那宾利车，后车厢盖一掀，百宝箱似的全他妈是宝贝——”艾佳啧啧两声，“你说她就不能给我盒茶叶啊？”　　　　“你，你也不像，喝，喝茶的。”　　　　“……也是。”　　　　“要要不，你打，打个电话给她，让，让她来跟黄，黄氏地中海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五粮液。”　　　　“……”　　　　艾佳“喔”了声，觉得好像有道理，因为乐于助人最后落得个被迫回家补习英语的结果，这好像也太不美好太不励志了一点……　　　　艾佳觉得小结巴说得有道理，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开机，进入拨打电话界面——　　　　几秒后，他的手指悬空在手机屏幕上，开始放空。　　　　小结巴：“……又，又怎么了？”　　　　艾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停顿了下：“我没她电话。”　　　　小结巴沉默了下。　　　　然后拍拍他家一脸严肃的老大的肩膀，半天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老大，你，怕不是个傻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