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袁书仪李明熙周玄等人在徐程域的帐篷里议事。说是议事,但实则是在喝酒,徐程域和他们坐在一起,只是手上拿的是杯茶,他打仗时从不喝酒。  周玄呷了口酒,“东征军的进展不顺,请求朝廷支援是迟早的事。你们说皇帝陛下会不会让我们去支援?”  李明熙:“可能吧,现在北方打得这样不上不下,东方战场至少要全力以赴吧,大赵建国不久,国不强民不富,除去防卫永安的兵力,朝廷已经没有可以支援东部的援兵了,除了我们应该就别无选择了。”  袁书仪一直在喝酒没说话,徐程域冲他抬抬下巴,“你呢?你怎么看?”  袁书仪在生闷气,当然也不是对域王有气,他知道域王也是没有办法,圣命难违,可就是气不顺。他们冰天雪地好不容易行军至此,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士兵士气正盛,此刻正是进攻的好时候。中原自前朝起就一直饱受胡人威胁,现在终于有了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却要放手不干了……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徐程域笑了一下,“怎么搞得跟沈密一个德行,你少喝点,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袁书仪:“域王,我、我……唉!”  徐程域把他的杯子夺过来,“你的胃不好,少喝点。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大家都不痛快,我也是,但也没必要这样喝闷酒糟蹋自己的身体。”  袁书仪:“域王,你、你就让我喝吧。”  徐程域不理他,把他的杯子攥在手里,也叹了口气,“这次如果退兵,下次再来就又是从头开始了,若是能自己做主……”  徐程域话还没说完,只见袁书仪突然跪下,脸上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激动的,通红一片,他拱手道:“域王当真有自己做主的念头?那臣定当誓死追随!”  李明熙和周玄对视一眼,也随即跪下,“誓死追随,死不旋踵!”  徐程域沉下脸,轻斥一声,“起来!坐好!”  袁书仪几个面面相觑,又坐回了原位。  徐程域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俯下身,看着他们三个,沉声道:“当今陛下乃真龙天子,太子殿下也有才有德,是当之无愧的储君,我为人臣,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已是定理。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徐程域转过身,蓦地看见角落里窝在火盆边的童雪正惊恐地看着他,眨着眼睛还“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声音清晰可闻。  “你们都回去吧。”  “是!”童雪答得最积极,迅速收拾好膝盖上的书本,起身就跑,但还是慢了一步。  “童雪留下。”  “……是。”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一直都在的。”  看徐程域的眼神有疑惑,童雪赶紧解释,“那个、那个我的帐篷里没有火盆,我太冷了受不了、哦不是,是手太冷了就没法翻书。”说着还举了举手中的书,以示自己所言非虚,末了又补充道:“我、我问过见微了,他、说我可以来的。”  “你都听到了?”  童雪尬笑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程域冷眼看她。  “听、听到了一点点。”童雪举起小拇指,“真的只有一点点。”  徐程域还是同样的眼神。  童雪认命,放弃挣扎,“好吧,我是、是都、都听到了,但是我这个人记性很差的,真的,出了这个门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我现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徐程域还是这么看着她,童雪感觉后背心一凉,嗯,流汗了。  徐程域又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还顺手给童雪倒了一杯,“给,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童雪愣愣接过茶杯,“我、我……”她难道不应该紧张吗?这好像是听到就要被灭口的事情吧……  徐程域的茶没喝,他把杯子放在桌面,“我还有点事,你在这接着看书吧。”  “欸,欸?”  “对了,”行至门口的徐程域又转过身,“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懂了吗?”  童雪点头如捣蒜,“懂懂懂!”  徐程域一出来就绷不住笑了,这个童雪看起来稳重端庄,原来这么逗这么不经吓,见微说得没错,他的土克她的水,她童雪果然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下徐程域终于觉得到心里的气顺了点。看到有士兵抬着火盆走过,又想到在他那蹭火的童雪,他心里突然一阵不悦,见微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冷的天居然连火盆都没有给她准备。  徐程域一走,童雪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捂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她一仰头,咕咚两口干了徐程域刚刚递给她的那杯茶。我天,好苦!这茶是拿苦瓜腌的吧!瞟了眼放在桌上的书,让她接着在这里看书?她看得下去才有鬼!又过了会儿,确定徐程域走远了,童雪立刻抱着书往自己的帐篷跑,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她的床铺旁放着一个烧得红红的火盆。她愣了一下,然后当即就决定以后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个火盆,省得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太折寿了,不过两日后搬到汾城府衙的童雪就昧着良心假装忘了这个誓言。有地龙的地方还要什么火盆嘛!    哥巢明得了便宜还卖乖,派人来要求徐程域只身去谈。  这个要求又惹得全军大怒,尤其是沈密,沈将军气得恨不得把来使给斩了,徐程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也没搭理来使,每天该练兵练兵该看书看书。  来使每天在赵军大营里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起初还觉得很滋润,觉得人家域王这边就得这么奉承着他,可时间一长他也待不住了。他来了这么多天除了第一天跟域王打了个照面,剩下的几天连域王的声音都没听到过,每次差人问域王什么时候去找他们的可汗谈判,得到的总是域王很忙域王没空的回复。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来使终于等不住了,大闹着要见域王。  要见就见呗。  来使被带到了域王面前,才看一眼,来使就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每日都说很忙的域王,居然在哄一个女人作画!?这简直是不把他们可汗放在眼里!来使立刻就嚷嚷着上告大赵的皇帝陛下。  徐程域看了他一眼,“那你先去告吧,本王等你告完再谈。”说完又低头看童雪画画。  童雪饱览群书走过山水脑中有沟壑,但奈何不能用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着实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于是他就琢磨着看看能不能趁现在抓紧培养一下她的画功,哪怕是画座山像山也好,光会画鸟有个鸟用,正好程挚工于书画,又正好他们最近也闲来无事。结果就是他给他们安排了一对一教学。今天就是检验教学成果的日子。    “二哥,有句古话说‘孺子不可教也’,你也懂的,反正我是真尽力了。”这是徐程挚先生送童雪学生上考场时说的话。  徐程域拍拍程挚的肩膀,表示了解,毕竟他亲临过教学现场,深知他的不容易。但测试还是要做的,人无压力轻飘飘,童雪这个问题学生需要点压力。  徐程域的战略是对的,童雪就是知道要测试后心里才开始有点不安的,但不安归不安,每天学画时她还是一边应付一边开小差,然后就更不安。能不能学成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这回应该是彻底得罪徐程挚,挚王爷了。    “我刚刚是不是没有讲清楚?”  “你是不是没有用心?”  “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  徐程挚一开始还比较客气,说得都比较委婉,到后来——  “你是猪脑子吗?猪都比你聪明!”  “你是鸡脑子吗?鸡都比你聪明!”  “你是牛脑子吗?我对牛弹琴都比对你强!”  “……”  童雪一边画一边想,再学下去,她应该都能集齐十二生肖了,不过徐程挚应该不会骂她是龙脑子吧……毕竟还是龙还是不妥的,嗯,十二生肖凑不齐了……  “童雪!!”徐程挚一回头居然发现童某人正攥着笔发呆,顿时怒火攻心,“你居然还在开小差?!”  这一嗓子来得太突然,给童雪吓得一激灵,笔也顺势在纸上一划拉——好了,本来也不会多成功的画作彻底毁了。  徐程挚看着那道墨迹,咬牙切齿,“童雪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把本王气死,然后继承本王的的王位?”  童雪:“……”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是。”  这里是徐程挚的院子,她除了学画的房间无处可去,而且现在学画的时间还没结束,她怕被徐程域看见也不敢回去。正愁着该怎么消磨时间时,恰好看见徐程挚的侍卫之秋正在院里的石凳上晒太阳,遂也走了过去,总比一个人傻站着要强。  之秋见童雪来了,站起来行礼,“童先生。”  童雪摆摆手,“你叫我童雪就好了。”  之秋递给童雪一个烤红薯,“又被王爷赶出来了?”  童雪尴尬一笑,接过红薯,“谢谢啊,我在绘画方面确实没什么造诣,见笑了。”  之秋确实笑了,还向童雪竖了大拇指,“童姑娘您真是这个,我们王爷平时很少发脾气的,这些天发的火都顶得上过去一年的了。”  “……”  “不过那什么,童姑娘您也别怪我们王爷,您这学生得谁都得发火。”  “……”她倒是不怪徐程挚,就是怕他自己气坏了身子,她昨天还看见他在喝药来着。  “我们王爷不仅仗打得好,他的画啊,那也是真好,永安城都千金难求的,想让他教那更是连门都没有的,连我们皇帝陛下的书房里都挂着我们王爷的字画。这还不算,童姑娘您知道的,我们大赵虽是前朝末帝禅的位,但确实是将军府起的家,那就有很多人不服啊,说什么是武夫治不了天下,后来还是看了我们四爷的字画,那群酸不溜秋的文人才勉强说什么原来武将也有文才之类的话。”  童雪剥着红薯点头,“原来他这么厉害啊,欸,我听说永安的最有名的画家是程执,挚王爷比程执还要厉害吗?”  之秋一脸“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能把王爷气成这样”的表情,“我们王爷就是程执,程执就我们王爷。”说着还把剩的最后一个地瓜推到童雪旁边,“人都说地瓜是土人参,童姑娘你多吃点。”  “……”这是让她补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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