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一直想找机会将耳坠还与侯承远,所以总是随身带着,可老天似乎总要与我作对,想他出现的时候,总也盼不来,不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总在你眼前晃悠。我叹了口气,眼睛直盯着小方匣子,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让他收回耳坠,他的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送出的东西决计不肯轻易收回的,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跟他挑明了说呢?心里那个愁啊,似乎眼前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烫手山芋。 正趴在桌上发愁,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我,我以为是侯承远,忙转过头,看见的却是李琰,素净白袍外随意搭了件玄色大氅,相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英挺。我看得有些出神,怔了一下,忙搁下小木匣子,整了整衣裙,回过身向他行礼。 他还是头一次来侧帐,不知所为何事?他抬手让我起身,自顾在侧帐中打量了一圈,缓缓道:“天气冷了,侧帐里寒气逼人,明日让军需官在这里添置个暖炉。”我点头应是。 他微笑着又道:“这两日姑娘有些心神不定,可是碰到难事了?不知道在下能否帮上忙?” 我心中暗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不过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他能帮我什么呢?忽然灵光一闪,不如让李琰帮我将耳坠还给侯承远,这样至少我不用亲自去面对可以预期的尴尬,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遂转身拿起小木匣子双手递到李琰面前,悄声道:“奴婢想请将军帮忙将这个木匣还与候都尉。”他瞥了一眼小木匣子,未伸手来接。 我抬头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李琰,双手捧着匣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僵持了一会,他看着我,嘴角绽出一抹淡笑,缓缓接过了匣子。 “这个黑檀匣子相当名贵。”他拿着匣子随意地翻看着,“可以打开看看吗?”我点了点头。 他打开匣子,看到那对绿宝石耳坠的一瞬,眼底也闪过惊艳的光芒,轻叹道:“侯兄出手果然不凡!” 他一面细端详,一面又问:“姑娘不喜欢这对耳坠?” 我摇了摇头,“这对宝石耳坠璀璨夺目,摄人心魄,说不喜欢那是骗人的。但对奴婢来说太过名贵,奴婢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听了,没什么反应,只微笑着抬眸将目光一直凝在我脸上。 被他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微侧过头看往别处。半晌,他忽又道:“随我去内帐。”没待我回话,已转身出了侧帐。 我发愣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回了神,快跑着追了上去。 随在李琰身后,跟着他进了内帐,他将木匣子轻放在桌案上,转到暖炉边,拿火钳将火拨旺了些,帐中顿时暖和了许多。他自顾脱下大氅,挂好,轻搓了搓手,侧头向伫立在门口的我招了招手,让我靠近些暖炉。 我正好觉得手脚有些冰凉,遂轻移几步,挪到炉子边,伸出手拢在暖炉周围。 正暖着手,听他轻轻叹息道:“姑娘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困惑地侧头望着他,他笑着与我相视了一眼,也走到暖炉边,眼睛盯着炉子里跳动的火焰,道:“此事我恐怕帮不了你,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愣了一下,轻叹着气,沮丧地垂目盯向暖炉,心想,听他的言外之意,大概是猜到了侯承远对我的心思,也难怪,他送那么贵重的耳坠,别人想猜不到都难。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静静盯了半晌暖炉,李琰从黑檀匣子中取出绿宝石耳坠,走到我近前,拿着耳坠在我鬓边比划了一会,也未征求我的意思,他将手拢在暖炉边暖了暖手,兀自撩开我的鬓发,要为我戴耳坠,当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我的脸颊时,我脑子有些蒙,下意识地将头向后仰去。 他一面柔声说:“别动。”一面伸手揽住我的背,顿时觉得心也慌了起来,愣愣地站着,任由他摆布。他嘴边带笑地为我戴耳坠,虽然手势轻缓,但戴的时候我仍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柔声问:“弄疼你了?”我木木地摇了摇头。 他慢慢为我戴好耳坠,然后略退了一步,眼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了一阵,柔声赞道:“侯兄果然好眼光,光彩照人,相得益彰。” 他离得远了,我脑子有些清醒过来,开始思索,他是在说人还是说耳坠? 正在琢磨,听他又道:“姑娘这么久来一直用心照料在下起居,明日既是你的生辰,在下也该有所表示,我也送你件礼物。” 我“啊”了一声,虽有心推辞,但又禁不住好奇,想知道他想送我什么。 我略带期待地望着他,他深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我送你一个心愿,你想了很久的心愿。” “是什么?”我不禁问道。 他摇头一笑,“你的心愿还要问我吗?”我撇嘴看着他发怔,我的心愿有很多,想去骑马,想要看看烟雨江南…………太多太多了,我脑子快速飞转着。 他在我头上轻敲了下,打断我的思绪,我揉着脑袋,想也没想就脱口嗔道:“好疼啊!将军是习武之人,敲坏了怎么办?” 他笑道:“敲坏了岂不更好,省得你再女扮男装给我惹事。” 我伸了伸舌头,低头喃喃自语:“我都罚过站了,这么久的事怎么还记着帐呢,小气!” 李琰笑了笑,没有跟我再计较。 “你先去吧,送还耳坠的事你自己再斟酌斟酌,我建议你留着,原因我不想多说。”他转身从案上拿了黑檀匣子递给我,“别忘了将耳坠拿下来收好,还记得我赠你的字吗?” 我轻拍了拍胸口,点头道:“我贴身收着呢,‘守柔’、‘居后不争’、‘寡欲’,有什么特别意思吗?” 他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你的聪明将来必有收获。记住,这对绿宝石耳坠要好生收着,切不可向营中其他人展示,锋芒太露容易遭人嫉恨。” 我点了点头,向李琰行了一礼转身欲退,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问道:“将军到底要送我什么?” “明日自见分晓。”说完,他挥了挥手,我自退了出来。 是夜,裹在被子里,借着月光,拿出宝石耳坠又偷偷打量,心中仍是发愁,李琰让我留着,是暗示我应该答应侯承远吗?思来想去,依旧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崁。一夜辗转,睡得并不安稳。 早晨,有些似醒非醒,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欢快地叫道:“下雪了!”昨夜睡得不好,脑子转得比较慢,一时没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我蓦地睁开眼睛,下雪了?!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急急地推开窗户张望,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四周像拉了白色的纱帐,院中本已落光了叶子的桃树上,雪球沉甸甸地压了一树,仿佛一夜之间竟开出了千朵万朵的梨花,满目中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浩然一色。 因为只穿着中衣,半探出身子张望了一会,丝丝寒意已蔓延向全身,遂往被子里缩了缩。 雨晴显得也很兴奋,急急地梳洗打扮好便出了门,梦瑶为她寻了件半臂,想叫住她时,雨晴的身影早已没在银雾中。 梦瑶站在门口看着门外,轻声叹道:“看这急急火燎的性子,也不怕冻着,这天也真是的,突然下这么大的雪。” 宁远的冬天虽然寒冷,却甚少下雪,我长这么大,见过下雪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我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激动,将身子稍捂暖了些,就兴冲冲地起身穿衣洗漱,坐在铜镜前梳妆时,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关系,精神头也有些不济,遂往脸上多涂了些胭脂盖住疲色。 一切妥当,便迫不及待要往外跑,却被早已等在门口的梦瑶截住,将一件月青色交领半臂塞给我,“雨晴穿得少,你顺便捎给她,我今日休息,就不去营中了,晚上早些回来。”我点点头,快跑着出门踏雪而去。 雪依旧下着,漫天飞舞,天地间只剩下茫然的白,已分辨不清几丈之外的景物,我特意选了条平坦的大路走,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一路玩玩走走,耍得不亦乐乎。 风雪渐大,将半臂交与雨晴后,我摸索着回了侧帐,因心里记挂着昨日他许我的礼物,所以未多作停留就直接去寻李琰。 刚进外帐,见傅文守着门口,我笑盈盈地向他行了一礼,他躬了躬身子,笑道:“姑娘今日的心情好像不错,穿得也喜气。” 今日是我生辰,早起时特意在襦裙外面套了件石榴色的碎花织锦交领半臂,我瞅了瞅自己的穿着,笑道:“瑞雪兆丰年,心情自然是不错。”我扭头指了指内帐,低声问:“将军可起了?” 他笑回道:“一早就起了,正与贺公子在里面说着话呢。”我“哦”了一声。 他问:“可是要见将军?卑职去为姑娘通报?” 我有些犹豫,一大早贺逻鶻就来找李琰,应该是有正事,我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正想摇头,就见贺逻鶻从里面掀帘而出,大概是天气的关系,身上披了件大裘,更显得粗犷豪迈。看到我时,琉璃色的眸子中溢出许笑意:“姑娘近来可好?” 我俯身行礼,笑回道:“谢公子记挂,奴婢能吃能睡,好得很。” 他示意我起身,笑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去向姑娘讨杯茶喝。” 我赔笑着道:“奴婢随时恭候。”他笑了笑,便由傅文引着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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