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侯承远的目光,凝视着从远处缓缓而来的两个身影,待人影近了,方看清来者容貌,领先之人身材欣长,玉面朱唇,眉目如画,姿容似雪,一顶玉冠束发,一袭素净白袍随风飞扬而起,飘然出尘。好个丰神如玉,气宇非凡的美儿郎!心中暗暗赞叹。 目光移到他身后之人时,我不禁脱口而出:“张大哥!”虽然张冲早就跟我提起过他被举荐到了飞骑营,可我到马场多时,却一直未曾见过,今日相见,不免由衷欣喜。 此时,纤离一声低鸣,蓦地腾空而起,跃过人群,奔至白衣青年身旁,低头打了个响鼻,轻轻蹭着白衣青年的手背,刚刚还是一副王者之姿的纤离,此时却如顽童般向着青年撒娇。见此情景,在场的小厮皆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冲微笑着向我和侯承远抱拳作了一揖,眼睛盯向我的手,我这才意识到,侯承远仍将我的手紧紧握于掌中,忙将手从他掌中用力抽回。 侯承远斜睨了我一眼,转头望向白衣青年,淡淡地说:“李琰兄,你要是再晚来片刻,这南山马场可就要成一锅粥了。” 李琰?!他就是举荐张大哥进飞骑营的人!难怪总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来,今日见到张冲才忽然忆起。我原以为飞骑营的将军应该是个孔武有力,威风凛凛的彪形汉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个优雅俊美的翩翩公子。 听闻来者是飞骑营的将军,在场的小厮皆是一愣,接着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我也微怔了片刻,忙给他行礼。刚刚那位马夫气喘如牛方才赶回来,也扑通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小人疏忽,致使将军坐驾受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琰轻抚了下纤离,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向着跪倒在地的马夫和小厮淡淡说道:“起来吧,纤离的性子烈,难以管束,此事本将也有管教不善之责,可有人受伤?”我心中蓦地一震,说话声音如此熟悉,像极了前日与我在竹林对话的“狐仙”,我满心疑惑地凝视着他。 马夫与众小厮皆不敢起身,惶恐地回道:“将军言重了,是小人的疏忽所致,除了一个小厮受了些皮肉之伤,其余皆无大碍。” 李琰道:“将受伤之人送去军医处诊治,其余众人都退下。” 马夫一干人等闻言,感激道:“谢将军宽恕,小人告退。”一面深深地向李琰磕了一个头,起身四散而去。 我怔怔地望着李琰,仔细辨认着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他瞟了一眼我手中的马笛,侧头微笑着望向我,正好对上我打量他的眼光,我们默默相视了一会,他的眼眸清冽而深邃,如幽幽古井,我觉得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头。我自问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没想到今日这么快就破功。 正低头默然,听李琰说道:“姑娘手中笛子造型奇特,若在下没猜错,应该是宁远国驯马人用来驭马的马笛。没想到中原之地居然还有人会如此绝技。” 我心中暗自惊讶,宁远的驭马术向来不外传,他一个中原人,怎会认得马笛?我正欲回话,侯承远轻搡了我一下,抢先回道:“李琰兄果然见多识广,居然认得此物。”我朝李琰默然含首,侧目看了下侯承远,他神情冷淡,似乎心中不悦。 李琰嘴角带着丝玩味的笑意,打量了我与侯承远一会,说:“在下只是偶然间曾听人提及过,今日也是头一遭见到此物。” 侯承远瞥了一眼纤离,道:“你该好好□□□□纤离了,今日若不是这位姑娘在,恐怕等不及你来,就已经闯出大祸了。” 李琰向我拱手作了一揖,笑着说:“今日之事劳烦姑娘了。” 我一惊,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怎敢受他的礼,忙跳着闪避,向他行礼道:“举手之劳,奴婢怎敢受将军的礼。” 侯承远伸手将我扶起,肃容道:“今日之事,他本就有管教不善之责,难得能揪到他的错处,这礼阿,你该受的。”我直起身子,瞟了眼侯承远,又望了下李琰,心中疑惑,侯承远说话句句针对李琰,莫非他们之间有怨? 侯承远指了指我,向李琰道:“今日正好你在,我要替她求你件事情。” 我望着侯承远双眼大瞪,不明白他到底所指何事?他接着又说:“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也可让你还了她今日的人情。” 李琰笑着一点头,“请侯兄直言。” “她是你帐中当差的侍女,我希望你能照应着她些,别让她在营中受什么委屈。” 我听了,心中颇为讶异,侯承远一向心高气傲,从不肯轻易向人低头,今日竟然开口求李琰照应我,真是件稀罕事。虽是满心狐疑,却仍不禁暖意融融。 李琰笑睨着我,微微点着头道:“只要不违军法,自当尽力照应。” 侯承远抱拳道:“多谢!” 李琰微笑着又看了我几眼,向侯承远道:“纤离之事既已解决,在下就不在此叨扰了,改日再叙,告辞。”说完,一边牵着纤离,一边挥手示意张冲离去。 一直沉默在侧的张冲向侯承远行礼告退,转头对我道:“今日与李将军还有要事,改日再与芸儿姑娘叙旧。”我微微颔首,俯身相送。 两人身影渐远,我一直凝望着他们的背影,侯承远挥手打断我的视线,道:“你为何老盯着李琰?人都走远了,还看!” 我一直反复打量李琰,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就是前日竹林抚琴之人,但一直不敢肯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侯承远说。赶忙扯开话题:“我是没想到飞骑营的将军居然如此年轻,看着与你一般大,所以多打量了他几眼。” 侯承远道:“李琰比我年长两岁,他与我一样都是十四岁就入的玄甲骑,比我早了两年。跟着当时的秦王,也就是当今皇上东征西讨,经历大小战事无数,就凭这七年来所立的军功,当这个飞骑营的将军绰绰有余,有何大惊小怪的。” 我心中一惊,十四岁?!岂不是还没我大时就已经冲锋陷阵了?想着我现在过的日子,吃得好喝得好,虽不甚自由,性命却是无忧的,对李琰与侯承远又多了几分敬意。 我问:“你与李将军是不是有嫌隙?你刚刚为何句句针对他?” 侯承远瞟了我一眼,笑说:“嫌隙谈不上,就是与他脾气不甚相投。我刚刚针对他是因为你………………。”话到一半,他笑容僵在脸上,默然不语。 我疑惑地问:“我?我怎么了?” 侯承远视线望向别处,闷了好半晌,不满地说:“怎么,你心疼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他又冷哼一声,撇着嘴道:“女人真是肤浅,都喜欢小白脸!” 我怔了一会,心中有些恼怒,这什么跟什么呀?!火气刚冒了半截,又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吃醋吗?我侧目看着他颇有些欠揍的面容,想着每次都是他戏耍我,心里忽然很想找茬戏弄他一下。 暗暗盘算片刻,见四下无人,几步走到他面前,举目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在捻酸吃醋。”我话音刚出,他盯着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虽一瞬而逝,却仍被我捕捉到了。 我见计策初步成功,立刻使出下一招,仍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故意放软声音,柔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他面色如常,眼光却有些涣散,怔怔得望着我。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脚,把头凑到他的耳边,复柔声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半晌,蓦地把我推开,满面赤红。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傲孤高的模样,头一次见他如此表情,心中暗自窃笑,当真是胆子大的怕不要命的,脸皮厚的怕不要脸的。 我强压住笑意,满不在乎地说:“我虽长了付大唐人的皮囊,但骨子里却是宁远人,宁远民风可与大唐不同,女子最是豪放,你若是真喜欢我,大可直接跟我说,又何必为我捻酸吃醋呢。” 说着,我伸手又欲搭他肩膀,他“啪”的一下挡开我的手,正在愣神,他突然一手搂住我的腰,往前用力一揽,我整个身子压到他身上。我本以为依葫芦画瓢,学着宁远女子的豪放举动能将他唬得拂袖而去,却没想到他还真是个顺杆爬的主。眼见事情的发展与我料想中的大相径庭,我不禁失声惊呼。 他带着丝坏笑一点点地俯下头,我用力推他,努力地想将我和他的身子区隔开,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又是练武之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看着他一点点地贴近,我忙瞪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他低声道:“干什么?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吗?我用行动回答你。” 我用力后仰着头,急声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粗鄙丑陋,亲了我你晚上会做噩梦的!放开我!” 他不以为然地轻扯嘴角,笑道:“既然你起了头,就别想这么轻易就结束。宁远不是民风豪放吗?你怕什么?戏弄我很过瘾是吧?” 看来戏是演砸了,我静了下来,讪讪回道:“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说着,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瞪大眼睛望着他,眼中隐隐泛了些泪光。 与他对视了一会,他大概有些心软,轻叹了口气,道:“下次别玩这么危险的游戏。”略顿了顿,他凑上前来,嘴紧挨着我的耳边轻声说:“我可不是每次都能忍得住的,下次我可不会再心软了!”说罢,他松手放开了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提着的一股劲顿时散去,我一下就坐到了地上,回想刚刚那一幕,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中恨恨地埋怨自己,什么玩笑不好开,非开这种玩笑,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什么没见识过,能让我这个小丫头给唬住?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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