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所内,雨晴正满面焦虑来回踱步,见我回来,脸上愁云立时消散,快步迎了上来,略带嗔怪道:“好芸儿!你可算回来了,这大半夜的,你上哪了?我差点没求林牧监派人去找你。”我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雨晴,没有接话。    见我神情有些落寞,雨晴柔声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我笑摇了摇头,道:“本想绕条小路回来,却不小心迷了路。”顿了顿,向她问道:“姐姐知不知道马场内有片竹林?”    雨晴道:“南山马场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我是没留意有没有竹林。问这个做什么?”    我牵起她的手,一起坐到桌案旁,说:“我沿小道回来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竹林,有个白衣男子在里面抚琴,琴声时而激昂,时而悠扬,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美妙。”雨晴盯着我的眼睛发怔,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我回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是真的!”    她眼睛一亮,略带几分戏谑的望着我,“很少看你如此赞赏别人,可是个翩翩美儿郎?”    我轻叹道:“我只是细细地听他抚琴,连他的容貌都没看到,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都不见了。”    雨晴一阵沉默,忽然故作惊恐状:“你该不会是碰到狐仙了吧?!”说着,张牙舞爪地要来挠我痒。    我一面侧身躲避,一面笑问:“狐仙不都是美艳女子吗?像商纣王的宠妃妲己,周幽王的宠妃褒姒,传说都是狐仙所幻,可没听说过男狐仙。”    二人你追我逐地绕着桌案打闹了一阵,雨晴气喘吁吁地一手叉腰,一手拿起桌上的茶盅,仰头一饮而尽,缓了半晌,说:“我可听老人说,狐仙没有男女之分,能随意幻化成美女或者美男儿,专门魅惑你这样的少女。”说罢,又欲伸手来呵我。    我忙摆手告饶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今日走了许多路,我再也闹不动了。”    雨晴见我告饶,遂停手作罢,拿起绢扇边扇边笑睨着我,说:“我也不与你闹了,出了一身汗,我去准备沐浴,你可当心狐仙又来勾你的魂。”说罢,转身出门,没一会儿,又折回道:“差点把正经事儿给忘了,林牧监方才派人来通知你说,后日就轮到你休息了,虽说这一个月也就一天休息,但还是让你把手头的活跟冬梅交接下,该盘点的东西都事先盘点好,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我“嗯”地应了一声,雨晴转身离去。我一个人默默坐着,看着空荡荡地屋子,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心中有些后怕,孔夫子都曾经说过,“敬神如神在。”难道我真的是遇到狐仙了?    侧帐中,跟冬梅交接完工作,又特地叮嘱她,就是将军人不在,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事先备好,冬梅也很留心的将事项一一记下。一切嘱咐完毕,我起身返回寝所,沿路虽然林木郁郁,景色宜人,此时却无心欣赏,耳边总觉琴音袅袅,仿佛一不留神,心神就会随着琴音飘出身外。以前读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时还觉得是作者的夸大,现在想来倒是自己狭促了。    还未到寝所院门,远远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向我招手,近前一看,侯承远正懒洋洋地倚在院门外,一匹大黑马在边上悠闲地吃着草。我俯身向他行礼,被他伸手挽住,淡淡地说:“现在四下无人,你少给我来这些虚的,以后如果没有外人在,你就不必行礼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跟他客气,马上直起身子,笑眯眯地说:“那就多谢侯公子了,你将来可别后悔,跑去林牧监那告状,埋怨我不知礼数。”    他道:“我当然不会去找他告状了,他算老几,要告状也得去找李琰,军法可比这马场的规矩严多了。”说完,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斜睨了我一眼。    “你………………。”刚才的得意劲一下就被他的话给堵回去了,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我的表情确实很窘迫,侯承远看着我的脸,不顾仪态地大笑起来。我被他笑得满腹怨气,恨恨瞥了他一眼,扭头就往院里走。    他边收敛笑意边伸手拦住我,说:“我不笑了还不行吗,跟你闹着玩的,我不会去跟李琰告状的。”    我打开他的手,朝他硬挤出一个灿烂笑容,连我自己都能觉得这个笑容真的很假,说:“那就多谢侯公子手下留情了,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如果公子没别的事情,奴婢就告退了。”也不等他回话,转身就往寝所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他在背后长叹一声,我有意放缓了脚步想听他要说些什么。    他故意提高音量道:“本想着趁你明天休息,带你去骑骑马,遛遛弯,既然你急着休息,那也只好作罢了。这天,这云,风和日丽,最适合骑马了!可惜!可惜!”    我一听骑马,大是心动,在马场呆了几个月,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虽然每天都能见着马,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如今一下就被他戳到我“死穴”,顿时感觉有些手痒难耐。可就这么跑回去找他,也太没面子了,还不让他笑话死?!但又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才宁折不弯,我反正又不是,我正好就是孔大圣人口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那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本来就是我这种小女子的特权,如此算来也不是太丢人,况且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本姑娘从来都不干…………或许也干过那么一两回…………在骑马和面子之间来回斗争了很久,最终还是骑马占了上风,宁愿骑着马被笑死,也不能窝在寝所对着四面墙无聊死。    打定主意后,立马换上一个颇有些谄媚的笑容,巴巴地跑回去找侯承远,“你当真要带我去骑马?”    他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会,见我一脸谄媚,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你怎么跟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一样,也不知道你属什么的,脸变得这么快。”我现在恨不得自己是属狗的,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可是为了这个难得的骑马机会,本姑娘现在——忍——你!    我硬是装出一副乖巧状,笑眯眯地说:“我阿爸是贩马的,本来就是个商人,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我突然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嘴巴捂住,没让那个“鼠”字脱口而出,为了去骑马,差点将阿爸比作了那个“吱吱”叫偷米的家伙。    看我一脸的无奈加窘迫,侯承远乐呵呵地看了我一阵,说了句,“走吧。”翻身骑上大黑马,把手伸过来,示意我上马,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伸手。    看我没有上马的意思,侯承远一脸不耐烦:“不就是共乘一骥吗?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回道:“倒不是怕跟你共乘一骥,在宁远,男女共乘一匹马是很平常的事情,可这里是大唐,我只不过是个奴婢,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的,况且,林牧监早就嘱咐过,除了跑马场,不得在马场内骑马,否则可是要挨板子的,你是不怕,我可受不了那二十板子。”    侯承远重重“哼”了一声,嘴里嚷着“麻烦!”一边翻身下马。    我问道:“不是说明天吗?”    他紧绷着脸,一脸不悦:“今天先带你去马厩选匹马,明天一早就直接去跑马场,你跟我走就是了,少啰嗦!”说完,一手牵着大黑马,一手拉起我就往马厩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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