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妥当,定了定心神,与梦瑶快步走向大营,越近大营,心中越是忐忑。营内气氛果真与前几日大不相同,往日喧闹嘈杂的飞骑营,今日却是静谧得出奇,透着丝诡异。营内巡哨的军士也多了不少,却都不苟言笑,目不斜视。 我心中虽有些紧张,却也暗自一笑,边走边轻扯了下梦瑶的衣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平日里他们看到姐姐时可都直勾勾地盯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如今姐姐看他们的样子。”说罢,我抿嘴轻笑。梦瑶笑嗔地瞪了我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忙敛了笑容。 来到将军营帐前,见有军士把守,我与梦瑶微欠身子行了一礼,梦瑶柔声道:“我们是将军的侍女,特来帐中侍奉。”军士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挥手示意我们进入。 怀着满心忧虑进入帐内,却见侯承远正端坐于帐中,我嘴微张,怔怔地看着他。梦瑶见我神色有异,脸色发怔,故意提高了声音:“奴婢见过将军。” 我忙回神,跟着梦瑶向侯承远行礼,半晌,却无任何回应,只觉得他的目光在我与梦瑶之间来回游离。我端着礼,侧目偷偷打量侯承远,他神色冷峻,目露寒光,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一袭墨甲衬着他的身姿如劲松般挺拔,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凛冽之气。心中疑惑,不会吧?难道他就是新上任的将军?念头还未转完,脑中忽然想到昨日段虎被处斩的事,紧接着又开始不安起来,我以前捉弄过他,以后不会故意找茬报复我吧?看他的神情,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唉!心里不由暗暗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蹙着眉头,垂目盯向地面,正懊悔不已,听到他一阵爽朗大笑,我茫然地抬头望向侯承远,见他满脸笑意地看着我,说:“起来吧,我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我与梦瑶低头默然站立,任凭侯承远围着我们上下打量,“一个清新秀丽,气质不凡,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词儿虽老套了些,但用来形容你们二位,倒是颇为贴切。李琰还真是艳福不浅,居然有如此佳人侍奉。” 我蓦地一下明白过来,心中松了口气,脱口而出,“这里不是你的营帐?新上任的将军不是你?你又耍我。” 侯承远眉毛一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过,是你自己以为我是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瞎逛,你没事跑来将军营帐做什么?” 侯承远随意笑了笑,道:“我如今是飞骑营副将,为何不能在此?我是找李琰有事商谈,谁知他人却不在,本欲打发些军士去寻他,不过他一向行踪飘忽,估计也是白费气力,索性就坐在帐中等候,正好碰到你们前来。”李琰?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左思右想,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我低头深思,侯承远用胳膊肘轻推搡了我一下,“想什么呢?刚进来时就看你们眉头紧锁,神情拘谨,所为何事?” 我侧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梦瑶,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我环顾下四周,凑上前,向侯承远蝇声问道:“昨日的事情你可知道?”说完伸出舌头,做了个手划过脖子的动作。 他见状,朗声大笑起来,我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左手食指压着唇,“嘘!”示意他噤声。他微一点头,忽然握住我捂在他嘴上的手,一脸坏笑道:“好香啊。”我耳根子一阵火烫,心中虽恼怒,却也不好发 作,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抽回手,转身躲到梦瑶身后,梦瑶则是看着我们掩嘴偷笑。 侯承远耸了耸肩,道:“原来你们是在担心昨日段虎之事,处斩段虎之时我也在场,不过军营之事,你们还是少打听为好。” 梦瑶看我对侯承远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笑着轻摇了下头,向侯承远俯身行了一礼,恭声说道:“奴婢也知道这个理,只是昨日之事让姐妹们都有些心慌意乱,生怕乱中出错,办砸了皇后娘娘安排的差事,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奴婢与芸儿妹妹又是在将军帐前当差,就更是提心吊胆,还望侯都尉垂恋,提点我们姐妹一二。”梦瑶比我年长两岁,平日里就处事冷静,为人谨慎、谦恭,刚刚一番话说得极是得体,又切中要点,难怪林牧监也对她另眼相看。 侯承远低头若有所思,半晌,视线扫了我一眼,之后又转向梦瑶,“梦瑶姑娘倒是个伶俐之人,这也不是什么军事机密,告诉你们也无妨,段虎私自盗卖营中军马,犯了军法。至于你们么,既然是由皇上定夺将你们安置在飞骑营的,皇后娘娘又给你们安排了差事,虽不清楚其中用意,但你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就是,其它的不用去操心。有两点务必要谨记,一是不可触犯军法,再来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和耳朵,如此自然能保住你们的小命。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不过我还是要特别提醒某些爱耍性子的小丫头,凡事三思而后行!”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我。 梦瑶用胳膊肘轻轻顶了我一下,向侯承远躬了躬身子,“多谢侯都尉提点。” 我心中虽不大情愿,但也只好跟着梦瑶向侯承远行礼道谢,起身时却还不忘向他皱了皱鼻子。 侯承远毫不在意,挥了挥手,向梦瑶说:“梦瑶姑娘去忙自己的事吧,芸儿先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梦瑶向侯承远行礼告退,转身出帐时向我使了个眼色,轻摇了下头,我明白,这是要我不要冲撞了他,我微一含首,默然低头站立着。侯承远见梦瑶退出营帐,轻声道:“还在生我气?” 我垂目看着地面,淡淡地说:“奴婢不敢。” 见我反应冷淡,侯承远俯下身子,侧头看着我的脸,面带委屈地说:“今日是见你装扮得漂亮,所以一时兴起逗你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们西域儿女不是不拘小节吗?” 看着他一副古怪的样子,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心中怨气顿时消散不少,望着他说:“西域儿女就活该让你占便宜吗?况且我本就是大唐人,你就不怕我去向将军告状,说你这个副将公然在他的营帐里调戏侍女吗?” 他直起身子,爽朗一笑道:“我可不怕他,况且我又没调戏你,俗话说抓贼抓赃,抓……那啥……要成双。”说完,面上露出些尴尬之色。 “抓啥要成双?”我虽从小读过不少中原书籍,但对大唐的俗语却是一窍不通。 “你不知道?” 我一脸茫然,向着他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侯承远见我一头雾水,深深舒了口气,摆手道:“没……没什么意思,我是说抓……抓鸟要成双,最好要抓一公一母,这样关在笼子里也可比翼百年,不会觉得孤单,你说呢?”说罢,嘴角抽动,干笑了几声。 我斜睨着他,语带嘲讽道:“无聊!无聊人尽做无聊事,难怪只是个副将!” 他轻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这个将军就算请我当,我也不当,你以为这飞骑营的将军就是那么好当的?不然前任的程将军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就被皇上革了职。” 我一时有些不明就里,只当是他自己的开脱之词,颇为不屑地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他不以为然地一笑,轻声说道:“这飞骑营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正因为皇上对这支精兵寄予了厚望,所以那些士族子弟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可结果你也看到了,整日地喝酒赌博,打架滋事,甚至有盗卖军用物资的,可谁又敢真的去追究呢?谁接掌将军之位,谁就得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想带好这支精兵就要用重典,杀鸡儆猴是必不可少的,可那些士族子弟就是那么好动的?他们身后还牵带着整个家族,其中有很多都是朝中重臣、开国功勋,那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觉得我会想当这个飞骑营的将军吗?” 我“哦”地点了点头,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奥妙,这执掌飞骑营确实是个两头不讨好的差事,干好了那是分内之事,可却把满朝的功勋重臣给得罪光了,干得不好,自然要被皇上治罪。 我望向侯承远,小心翼翼地说:“朝廷之事,真是太复杂了,到处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牵一发,动全身。李将军杀了段虎,得罪了段都尉,那以后日子不是很难过吗?” “那是自然,段通是皇上在□□时的老侍卫,还数次舍命救过皇上,虽说杀段虎是皇上下的旨,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上在老臣子中失了威信,所以这个黑锅始终还是要李琰自己去帮皇上背。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是他肯接这个烫手山芋,李琰这个人还是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哪。”说完,侯承远眉头微蹙,摇着头轻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不过,单凭段通的势力也不敢贸然得罪李琰。” 他虽在摇头叹气,眼神中却透着丝得意,这些士族子弟从小学的就是权谋之术,又耳濡目染父辈们在朝堂上的争斗,早就习惯了凡事左右权衡各方利益,冀望从中捞取最大的利益。现在想来,我平常耍的那些个小聪明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侯承远挥手将我思绪打断,说:“你要还是担心,我请李琰把你调去我的营帐,如何?”我急忙摇头摆手,心中暗想,你名声在外,到你营帐侍奉可不见得比这里更安全。 他一脸悻悻,“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以后就别这么装扮自己了,军营里都是男人,看着太扎眼。” 我故意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这你可跟我说不着,我还嫌麻烦呢,你找上头说去。”说着我朝天一指,他一脸不悦,也不接话,冷哼一声,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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