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一向只在初一和十五才会敞开大门的缘楼忽然间就打开了底楼的大门。木质的门扉缓慢从里往外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这声音在夜黑风高之下还是显得挺磕碜人的。　　　　门一打开，夙卿和杜晓七就齐齐朝黑黝黝的开启的大门内看了进去。缘楼内从不点灯，里面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进来吧。”空灵的声音从门里面传了出来，那是一道男女难辨的声音。　　　　缘楼的大门一敞开，夜风便吹了进去，横梁上那些用红线串着的风铃一个接着一个响了起来。夜晚中，风铃的声响配上楼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还挺有恐怖片的效果。　　　　“卿卿~~你先回去吧。”杜晓七歪头朝夙卿微微一笑。　　　　夙卿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整个酒舍，除了杜晓七之外，无一人见过月七真面目，即便是夙卿，顶多就见过月七蒙着面，露出一对乌黑眼珠子的模样。月七的背景身世成迷，夙卿曾问过杜晓七，杜晓七只给她一句话。　　　　『卿卿，人活一世谁没有秘密呢？』　　　　自此，夙卿没有再问过杜晓七关于月七的事。　　　　杜晓七走进楼内，人一入内，门就应声关上，跟活的一样。抬起自己一只手，掌心朝上，一缕幽光托于掌心，供她照明。杜晓七一手照明，一手提着自己的裙角慢慢往三楼上去。　　　　来到三楼，杜晓七湮灭掌心幽光，来到已经打开的厅门前。屋内黑黝黝的，除了一室垂下来的浅色玉石珠帘外，就是满厅的轻纱帷幔。讲真，白天看挺唯美的，大晚上看就跟阴森可怖的鬼屋差不多。　　　　这还是杜晓七第一次在大晚上被月七叫入缘楼，也是第一次在非初一十五的日子里进入缘楼。在过去的一年里，月七从未打破过初一十五开启缘楼的惯例。　　　　走进去，才往里走四五步，厅门就跟楼下的大门一样关上了。一下子，屋里更是一丝光亮都没有。杜晓七站在垂下的珠帘前，还没等她掀开珠帘往里走，一条白绫已经从里面飞了出来，温柔地缠在她的手腕上。　　　　“来，跟我走……”月七的嗓音在厅内缓缓响了起来。　　　　杜晓七笑了一下，任由白绫缠着她的手腕带她往里走。月七这样做是怕她摔着，毕竟屋里一点光都没有，若是换做旁人进来，恐怕刚跨门就该摔了。　　　　来到上回斐青坐的那张椅子前坐下，杜晓七翘着二郎腿，姿态惬意得不行，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那条缠上她手腕的白绫也在她坐下的一瞬被月七收了回去。接着，厅里那些垂下的轻纱帷幔在一瞬间全部掀起，仿若有什么钩子将它们一条接着一条的钩挂了起来。　　　　再然后，厅内闪起微微荧光。　　　　月七就坐在最里面，她穿着一袭紫色的衣裳，脸上蒙着一条紫色的镶金边面纱。　　　　“你向来不会在初一十五以外的日子开缘楼大门，今儿个怎么回事？”杜晓七向后一靠，背紧紧贴着椅子的靠背。　　　　月七面前有一张案台，就着微微荧光可以看清案台上放着的文房四宝和一叠账本，而她身后也摆放着有一排书架，上头堆满了卷轴和书本。抬起手，拿下脸上的面纱，月七露出了自己那张脸。月七长得清秀可人，可惜右脸颊状似蝴蝶的红色斑纹给她平添了一丝诡异。双唇微翘，月七淡笑道：“这两天，我的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还得多谢你，小七。”　　　　杜晓七下移视线，盯着月七遮掩在桌下的下半|身，道：“就算这样，你还是没有办法离开缘楼半步，更正确得来说你压根不能离开你身|下这张椅子半步。”　　　　月七道：“能稍稍动一下已经很好了。”　　　　杜晓七道：“帮那么多人解决姻缘之事，可始终救不了你自己。月七，你现在的情况唯有寻回你的本体灵蕴方可彻底解决。单靠收集缘力，根本解决不了你的情况。”　　　　月七柔声道：“小七，我感受到它了。”　　　　月七同杜晓七一样都是穿越者，可她们却又来自不同的世界。世界，其实有很多个，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罢了。月七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红线仙，是月老的徒弟，排行第七，本为花灵。飞升之后就被分到月老座下，以弟子身份肩负起红线仙的职责。　　　　月七本没有名字，成为月老徒弟之时，月老赐了她月姓，又因她在弟子中排行第七，方得月七之名。　　　　月七跟杜晓七穿越过来的方式不一样，杜晓七算是因为渡劫飞升失败穿越过来的，而她月七则是因姻缘牌失窃，下凡追查之时，误被一万年都不一定会冒出来的时空漩涡吸入这个世界的。月七比杜晓七穿过来的时间晚，她是一年前穿过来的。　　　　月七比杜晓七霉，一穿过来就遇到了一个倒霉蛋，一个有着一条古怪姻缘线，还伤得十分重的倒霉蛋，为了救这个倒霉蛋，月七把自己的本体灵蕴给了对方，本来只是想先借助自身的本体灵蕴治好对方的伤势，之后再收回自己灵蕴的，谁料隔日月七醒来发现那个她救的倒霉蛋已经不知所踪了。　　　　月七是花灵，没了本体灵蕴就相当于一个神仙没了自己的元神一样。要不是她本身修为颇高，再加上这一年来收集的缘力供给着，她早就化作一盆只供别人欣赏的盆栽了。　　　　若没有遇上杜晓七，月七恐怕早就客死异世界了。　　　　“你的本体灵蕴？”杜晓七愣了一下。“等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我还是感觉到了它。”作为本体灵蕴的真正主人，月七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本体灵蕴似乎被养得……嗯，该怎么说呢……被，被养得特别滋润。　　　　“刚才？”杜晓七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刚才外面除了咱们酒舍的人就只剩下那四个货了吖。”　　　　“四个货？”月七扬了扬眉道：“那四位公子？”　　　　杜晓七一脸蛋疼道：“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人的话那就麻烦了。”　　　　月七不解道：“为何？”　　　　杜晓七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世界的事吧？刚才，在这后院里起了纷争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也就是所谓的命运之子，受天眷顾的那一种。还有一个，是他们之中一人的弟子，也是重要配角一类。我呢，你也知道，我命不好，穿在反派女主角身上本来就是件很憋屈的事，可更憋屈的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这三人呢全都跟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对付。尤其是莫凌霄和秦楚熙，他们俩是最后把我这具身体原主人残忍分尸外加魂飞魄散的罪魁祸首啊。虽然吧，是这具身体原主人自己作出来的，而现在的我呢也不是原来的杜晓七了，可……真接触上这两人还是心里很不安。我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主角类的，配角类的家伙有牵扯，很麻烦的！六年前离开蜀宗就是为了避免今后一系列的事发生。如果，你的本体灵蕴真的在这四人中的一人身上，那这件事就麻烦了。”　　　　“无法直接讨要回来吗？”月七凝眉问道。　　　　“我的小月儿，你好心救他，他却一声不吭地丢下你这个救命恩人跑路，足以说明这家伙的人品不咋滴！你觉得你真向他讨要你的本体灵蕴，他就会给你？你想太多了，别忘了，你的本体灵蕴可是仙级元神，对这个世界的修真者来说就特么是个香饽饽！打个比方，你见过狗狗会放弃嘴边的骨头？”有时候杜晓七觉得月七挺天真单纯的，当了千年以上的红线仙还能保持辣么单纯天真的品行，月七也是赢了。　　　　月七：“……”她的本体灵蕴才不是骨头呢！　　　　似乎想到，杜晓七又接着问了一句：“对了，你当初就没好好看清对方长相吗？”　　　　月七摇头道：“他满脸污血，头发也乱糟糟的蓬在脸上，我嫌脏就就没去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杜晓七：“……”这个理由她是服气的(ω)可问题是，月七到底是怎么在不触碰对方的情况下把本体灵蕴给对方的？！　　　　月七知要在不知不觉地情况下拿回自己的本体灵蕴不是一件易事，于是她便淡笑道：“小七无须如此愁眉苦脸的，不急在一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该解决斐公子委托的事。按照李姑娘所说，三年前梅林邀约看来事出蹊跷。”　　　　杜晓七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环在胸前，道：“我觉得这李瑁埙可疑得很。”　　　　月七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派人去调查下李瑁埙，还有他与周家是否有过节。”能够下如此大手笔毁了周家，那可不是普通的恨意。　　　　“还有李玉琀因病而死的胞妹。我觉得吧，这胞妹很可疑。”　　　　“游子龙，游家的这位少爷也需查清楚。”月七点点头。　　　　杜晓七背靠椅子靠背，头微仰，盯着头顶的横梁，道：“其实，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直接替斐青拿回那块玉珏，彻底断了他与李玉琀的红线，不是吗？那样，也省了我们一番功夫，而你也有相应的缘力供给。”　　　　“他和李姑娘不该有今天这般下场。”月七直视着杜晓七，淡淡笑了笑。　　　　缘力是月七自始至终都没化作一盆供人欣赏的盆栽的真正原因。缘力是世间男女的缘分之力，这股力量对牵姻缘的红线仙来说就是他们的力量本源。没有所谓的缘力，就不会存在姻缘，没有了姻缘，又何来月老，何来红线仙呢？仙神大多依靠所谓的信仰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缘力就是从中诞生的。　　　　月七是红线仙，没了本体灵蕴就只能靠缘力存活，而缘力是需要收集的。这底楼那些由红线串起来的风铃就是用来储存缘力，供给月七不变成盆栽的法器。那些风铃上都刻着男女双方的名字，无论是断姻缘的还是牵姻缘的都有。只要风铃上有了他们的名字，缘力就会自发存入风铃之中。　　　　“好吧，咱们就好好替他们查清楚这件事。希望，查出来的不会伤到他们。”　　　　“你也知道，这种八点档狗血偶像剧向来都只会发生在这种大家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