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诱人深陷,他微眯凤眸,低而执着地说道,“千黎落,你说过,你愿做弄臣,但使孤龙体康健,龙心大悦,这便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大幸,而没有你这个弄臣,孤又怎会康健心悦?” 千黎落一听赵营这番话,只觉得心间狠狠一窒,自己又如激流的一点浮萍,沉沉浮浮,便强自拉回自己的心神,颇为不自然地说道,“陛下,当初的话只不过是微臣的一番戏言。” 赵营却摇了摇头,望着他那双秋水明眸,眼神阴沉而霸道,“千黎落,不管如何,不管你是男是女,孤都要定你了……你们千家不是最爱收拢人心吗?那你拿去孤这颗心好了,只要你肯永生永世留在孤身边……” “……孤认了,你是忠臣奸臣也好,弄臣也罢,孤要你一辈子守在孤身边,不离不弃,永不背叛。” 千黎落轻轻靠在他肩头,唇角微勾,墨睫蹁跹,眸中暗光宛转,“好……若微臣侥幸不死,便陪在您身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不背叛…… 此时的赵营满脸涩然,堂堂七尺男儿,却身子颤抖若筛糠,他凄怆地哽咽一声,继续说道,“我终究没想到,自己还是负了他。”…… 那日,日色昏沉,只见古老壮阔的城墙上,一个柔弱的身影缓缓出现青砖垛口之上,他身着一袭素洁的白衫,乌黑的发丝随风飘舞。 绝世的面庞,透着一丝难掩的寂寥。 朝事胶着,赵营闻讯,堪堪而来,就连那十二旒冠冕戴歪了,都无暇去扶正,他抬着头,望着那城楼上的千黎落,满脸恐慌。 千黎落双眸望着赵营那俊美的脸庞,随后,缓缓露出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笑容,抬眸,双眸转瞬布满坚定,“开国以来,千家即追随高祖,备受圣恩。如今,陛下因黎落饱受指责。吾身为千氏嫡子,愧未进尽忠言,累忠良尽背吾主,愿一死以殉国,以叩谢高祖英灵与千家先列。” 语毕,只见他那澄澈的墨眸徐徐地望向赵营,陛下,臣失信了。而后,他展开双臂如蝶翼,陡然从那墙体之上跃了下来。 赵营顿时顿时绝望大吼,“不!” “砰!”千黎落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从他身下流出,那一袭白衣变得如血一般的红。而他柔美清纯的脸上,至死都含着一抹淡淡的笑,直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月宓望着那泣不成声的赵营,微微抿了抿唇,她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只因民间野史也对这段往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黎洪元年,千氏嫡子玉殒于东德城门,以殉国殇,周武帝为其所动,封其为义烈王,葬于皇陵。” 怪不得千家的人,不惜耗费千万家财也要治活千黎落,那帝王无情,怕只是一纸荒唐之言,虚妄之词吧?“你能付出怎样怎样的代价?”月宓轻声问道。 “这天下又当如何?只要他能活着。”赵营似溺水之人,而那月宓便是他手中的稻草。那野心勃勃的帝王,此时似褪去了坚硬的盔甲,此时的赵营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也有着自己的思慕之人,虽然他所爱之人与世俗不相融合。美人与江山此时在他面前,已有了选择。 月宓鬼面下的墨眸幽冷若鬼火,她望着赵营,眸中金棕色的冷芒一闪,而后,望向他身侧,陡然,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复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赵营顿时睁大眼睛,而后微微眯眼,鹰隼般的眼睛有些阴郁地看着她,“你是在耍我吗?” 顿时,一股磅礴的帝王之气袭来,月宓却依旧眼眸清冷,“你先出去,我再考虑一下。” 赵营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出声,却步履生风,走得飞快,显然是有些动怒。 月宓低着头,看着那跪在自己不远处、梨花带雨的少年,不由眸色一冷,“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那浑身布满死气的少年正用一双布满盈盈泪水的眼望向月宓,他狼狈地匍匐在地,张着嘴,咿咿呀呀地想说些什么。 月宓眸色更冷,一抬手,捏了个诀,扔到了那少年身上,只见那少年浑身散发一股幽冷的芒光,他顿时狠狠打着颤,张了张嘴,声音因长期不开口而变得有些嘶哑,“求您……别伤害他。” “一命换一命,”月宓声音幽冷,似那地狱里勾魂夺命的厉鬼,“他死你生,天经地义。” 少年浑身震颤,雪一般的脸庞变得越发苍白,“我……我不需要您来救我……我不要他死……” 月宓眸色幽冷若彼岸花一般妖艳夺命,而少年虽然心生兢惧却仍颤颤巍巍地与她对视,月宓轻声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少年惨然一笑,“我知道,您是有大能耐之人,说一不二,但我求您,放过他。” 鬼面下,月宓鸦黑的眼眸森森冷冷地望着他,“你可知,你的爱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一个帝王又怎会枉顾自己的野心,来爱一个对自己没有利益之人?” 一瞬间,少年只觉得心口一阵窒息,他浑身颤抖,狠咬牙关,泪水却无声地再度落下。 月宓神色幽冷,在她面前的千黎落仿佛只是一个可怜虫,他的一腔深情,怎会敌得过帝王的野心? “你选择生或死?”月宓淡漠地继续问道。 千黎落狠狠握拳,眼神悲怆,“姑娘不必说了,我本是薄命之人,又何惧再死一次?” 语毕,千黎落只觉得自己心神剧烈,他狠狠地抱着头,面目狰狞地惨叫,不断地痛声呼喊。 她那冷而无波的声音幽幽响起,她仿佛对他的回答极为不满意,步步紧逼地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死还是他死?” 少年绝望地看着她,疼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砰!”门剧烈地被敲响,“黎落,你是不是在这里?黎落?!”赵营惊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月宓冷冽地看着震颤的雕花木门,而那映在窗纸的暗影一次一次地撞着门,声音痛苦,一次一次地喊道,“黎落!黎落!” 月宓手指微动,门无风而开。赵营狠狠地跌了进来,滚落在千黎落身侧。顾不得自己的伤,他狠狠爬了起来,望着空茫茫的房屋,就像盲人摸象一般,到处摸,到处走,奋力哭喊着,“黎落,黎落你是不是在这里?!黎落,你在哪儿,黎落,我们回家!黎落你在哪儿?” “陛下,陛下,我在这儿……”匍匐在地的千黎落虚弱地说道。 二人仅隔几步之遥,赵营却始终看不到他。他堂堂七尺男儿,泪流满面,终是跪倒在月宓脚下,拽着她的衣角,“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看不见他,那为何知道他在这里?”月宓冷淡地问道。 “自他死后,我就感到他一直在我身边,直到一次……”赵营又哭又笑,月宓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他的记忆缓缓被他拾取了…… 重重烈焰咆哮,火光照亮了那凄寒的帝宫,一时之间,恍如白昼。酒气血色充斥在整个宫内,他在龙座旁癫然大笑,周遭尸骨如山。许多都是弹劾千黎落的佞臣。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年轻的帝王环视着困了自己一生的金丝笼,一切的爱与恨,顿时在这场大火中湮灭,他颓然倒在金龙宝座上,黎落,我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紧接着梁柱断折,狠狠向他砸来,一瞬,那烈焰中,隐约一抹白影浮现,为他狠狠挡了一下。 “黎落?黎落是你吗!”赵营惊喜地望着四周,却见火焰将息,那抹白影却未在他面前出现了…… 月宓鸦黑的眼眸冷漠如初,她低头望了望泪流不止、浑身无力的千黎落,又看了看猥自枉屈、跪在自己脚边的赵营,一时只觉得世事无常。“你们人鬼殊途,让我来帮你们团聚,可好?”她清冷的声音传来,似透着一丝比夜色还朦胧的蛊惑。 闻言,赵营英俊的脸上,挂着泪,而后,那双幽邃的眼望向千黎落却含着笑,“你动手吧。” 千黎落拼命地摇着头,浑身似被撕裂一般,却兀自一颤一颤地向月宓爬来,泪水湿漉漉地浸了他一脸。月宓轻轻抬了抬眼,眸中金棕色的冷芒一闪而过,手下却聚起一阵耀眼的光芒,狠狠拍向那依旧安详的赵营,轻声道,“如你所愿。” “不要!”千黎落猛然嘶吼道。 “砰!”赵营重重倒下…… 一瞬间,似繁花竞放,迷了谁的眼。 “他叫什么名字?”高台上,身着乌色九龙袍的赵营背手而立,墨眸微眯,冷冽而阴翳地望着那百级白玉台阶下的少年。 “回陛下的话,他叫千黎落,是新任的文武状元。”他身侧的一个老奴谄媚地一笑。 “孤不喜欢他。”赵营阴冷地说道,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凝着那堪比梅雪的翩翩少年,孽缘,从这一瞬便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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