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点疏而风不止。那绘着墨莲的白纸伞下,身着乌色宽袖阔服的女子伸出那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接过那丝丝缕缕的雨滴,她手心湿漉漉的一片,还带着些许凉意。凸眼獠牙的黑脸鬼面下,那眼眸微垂,那深冷的眼眸半阖,不辨神色。    她身后,那绘着金边的紫色纸伞下,宇文邕拈着肩上的一缕被雨水浸得微湿的青丝,他柔媚的桃花眼流露出一丝疲倦,“主人,我们怎么还没到城里啊?”    而那宫洛川则撑着一把白纸伞,袍服雪白,乌发如墨。柔顺的黑色碎发下,眉眼细长,鼻梁高挑,樱色的唇瓣下意识地紧抿,似在隐忍着什么。而那温润的眼眸,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那纤长的黑色孤影。    “咳咳……”月宓垂首,低低地咳了一声,眼前白影一闪,月宓侧首看着面前那块雪白的巾帕,又微微抬眸看了看那被雨水浸得微湿的宫洛川,默不吭声地接过了那巾帕,缓缓捂住了嘴,缓缓擦拭了那唇角不显眼的暗红。    宫洛川微微侧过身子,退在了她身后,宇文邕则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一脸静默的宫洛川。宫洛川回望着他,狭长的凤眸浸着冰泉一般的寒凉。    隔着那重重雨幕,只见有影影绰绰的、似有云霞之光出现在三人正前方。宇文邕等人定睛一看,只见那葱郁的林间,一群男子围拥着一辆华美的步辇候在前面。他们身着艳丽的衣衫,全都容貌娟秀出众,而那步辇的轿帘都是那被称为“寸金寸锦”的云锦制成,各色金丝银线、鸟兽羽毛穿插其中,美轮美奂。真可谓是:“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    而那人群的簇拥之中,一个男子撑着一把青纸伞徐徐走来。那莲叶般的伞面悠悠一转,滴滴雨珠似玉珠一般在那碧盘上滚动,又俏皮地滚落在那青色的月华锦靴上。而后,那人素手一抬,露出一张艳丽无双的脸庞。他那俏丽的丹凤眼眼角一翘,那水色眼眸似被雨水冲刷一般,洁净透亮又脉脉含情。弯月形的唇似那薄红的花瓣一般,微微轻扬。他轻捷而优美地拱手作揖,“主人……”    一时间,一干男子若那扶风摆柳一般,不顾那湿漉漉的地面,齐齐下跪,恭敬有礼地唤道,“拜见主人。”    而后,领头的男子轻轻抬头,那双丹凤眼流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韵味,怯怯地觑着月宓。月宓那墨黑的眼眸回望着他,而后,微微眯眼,“呐,你是谁?”    男子顿时俊容一白,而后,猛地跪倒在泥泞的草地上,那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惶恐,那俊秀挺拔的身子也不停地颤抖,“主人,是奴不听您的命令,擅做主张,带人来接您,您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不要舍弃奴……”    而月宓墨黑的眼眸划过一抹冷芒,似那出鞘的刀刃一般锋利无比,声音似那浮浮沉沉的碎冰一般,“我讨厌不听话的狗。”    寂兰烨陡然变得面如死灰。    “你的名字。”月宓淡漠而言简意赅地问道。    寂兰烨抬起一张秀白俊美的脸,无神的丹凤眼陡然变得出现些许光亮,他微微一抿唇,扯出一抹浅笑,“主人,我是阿烨,寂兰烨……”    月宓俯身,轻轻用那素白的指尖划过他那被雨水打得晕湿一片的脸颊,那指尖,微凉。“啪嗒……”寂兰烨那绚丽的丹凤眼忍不住滚落一颗比冰凌还透亮的泪珠。    寂兰烨……忘川城的首富之子。月宓黑沉的眼陡然划过一抹璨若星子的光芒,她微一起身,墨黑的袍服似那浓雾一般缥缈,那怒目獠牙的黑脸鬼面下,浓黑的眼眸比那暗夜还冰凉如水,“滚起来……回城。”    寂兰烨怔愣地睁大眼,而后连忙一抹眼泪,慌乱地起了身,那双动情的丹凤眼竟挂起孩子般童真的兴奋,“喏,奴早已命人收拾好了,我这便带您去……”而后,他试探性地问道,“雨越下越大,您需要坐奴安排好的步辇吗?”    月宓一暼那雀羽云锦搭成,百人执翟扇、顶着华盖的兰木步辇,那满满奢丽华美的贵族风,让她不由觉得脑仁疼,“不必。”    寂兰烨的瞳孔瑟缩了一下,似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沮丧,而后,他努力扬起唇角,目露渴求地说道,“那奴陪着您。”    “不必了……”陡然,没有存在感的二人之一——宇文邕突然出声道。    寂兰烨回眸,却发现是那一袭紫色长袍、邪气风流的男子。他有一双多情似水的眼眸,形似桃花,眼角微翘,浓密的睫毛下,眼神似醉非醉,似春水涟涟,妩媚多情,夺人心魄。    而他身边则是毫不逊色、君子如玉的另一个男子,他撑着一把白纸伞,白袍服似皓月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脱俗的气韵。四目相对,宫洛川面沉如水地望着寂兰烨,那狭长的凤眸似那出鞘的刀剑一般,透着一股霜寒。    寂兰烨的眼眸陡然变得有些冰冷,而后,他微微垂首,漫不经意地把着一把纸扇,“怎的?这是主人新收的奴吗?俗话说‘河边无青草,那来多嘴驴’,古人诚不欺我。”    “呐呐,我也记得有一句话是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宇文邕歪着头,挑着魅人的桃花眼,笑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啪!”手中的折扇瞬间折断,寂兰烨素白的脸陡然变得煞白,他那双艳丽的丹凤眼微微一眯,散发着阵阵森冷的韵味。但那单瘦的身形一时间竟如同一棵易折的野草一般,委顿不堪。他就似一只被惹怒的小兽,露出不甚锋利的乳牙,向宇文邕“嗷嗷”地咆哮。    “够了……”一旁默不出声的宫洛川突然出声了,他那俊美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不带感情地望着二人,“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无论新旧,都是以主为右。”    月宓静默地望了他一眼,那黑肤鬼面下的墨眸,隐隐泛过一丝暗暗的流光。而后,那墨黑的袍角一个偏转,她便率先往前走。    宇文邕等人顿时一个对视,齐齐跟在她身后。寂兰烨凝了凝月宓那抹比浮云还漂移不定的身影,又一个转身,草草地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你们先回去。”语毕,寂兰烨顿时不甘示弱地跟上前去,他的眼里,似只有月宓。    闻言,剩下的男子先是迟疑地对视了几眼,才迅速地起身,不顾满身泥泞,忙向那寂兰烨的背影施了一礼,才抬着那奢华的步辇离去……  不多时,雨幕将歇,天色放晴,忘川城却一如既往地繁华喧闹。从古至今,士农工商,商人末之。而忘川却以商闻名遐迩,成为了晋国最繁华富贵、民风开放的城市。而寂兰一姓,世代殷商,且有不少子弟入朝为官,甚者封侯拜相,更是将寂兰家推上了巅峰。    而月宓等人入城,已至晌午,仍见不少摊贩走卒走街串巷,大声吆喝,贩卖货物。亦有不少从外国而来的袒胸露腹、体态婀娜的美人,笑嘻嘻地撒花,游街而过,原是此间富贵有权势之人长居于此,故不少名伶娼妓,悉数聚在此地。所以,忘川城的十里花街,百里楚馆,更是人们心往神驰之所。    而那月宓一到忘川,便向那寂兰烨询了最大的楚馆——晴川楼的所在,便带着一群各有特色的美男寻花问柳去了。    当然,身后的美男面色各不相同。宫洛川是满面冰霜,浑身散发着常人无可抵抗的低气压。宇文邕则是似笑非笑,惑人的桃花眼涌动着脉脉情丝。而那寂兰烨便是由起初的不解,到后来变得傻笑不已,呐,好久没见主人了,这次独处(/黑人问号?)一定要好好和她在一起。    那晴川楼果不其然是忘川之最,只见那脂粉味满天翩飞,各色美人倚栏而笑,美不胜收。各式豪华步辇、马车停在一旁的槐树下,隔栏而望,文人雅士、名流权贵齐聚一堂,欢声笑语,把酒言欢,觥筹交错,丝竹乱耳,倒是异态迭出。    当然,由于忘川民风豪放,自是也有不少似月宓般的女客以及有断袖之癖的男客穿插其中,所以,晴川也有不少容色艳丽动人的小倌。    月宓带着一众美男,又面戴煞人的鬼面,自是惹人注目。而那月宓只是穿梭在一众美人之中,连话都不说一句。偏生那似男非女、清冷高贵的装扮,以及那修长完美的身姿,不由引起一众美人暗送秋波。    当寂兰烨赶走第十只“苍蝇”时,寂兰烨不由恼怒了。只见他那双水光莹润的丹凤眼被泪沾染得湿漉漉的一片,他似一只小兽一般,不满地嘶吼道,“主子,难道奴不能满足您吗?您非要来这种地方寻花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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