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花叶的永世不相见，对于你我都是一种恩赐。　　　　伏峥坐在那里，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事实上，他有许多疑问，可是他希望姚曳能够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而不是如同审讯一般地你问我答，甚至还有所保留。　　故事一旦开头，就注定了会有结尾。　　“这阴阳阁是因众生执念而存在的。那些执念深重的人，会因着业力牵引来到此处，以阳间执念换阴世解脱，故名阴阳阁。”姚曳啜了一口清茶，娓娓道来。　　　　阴阳阁的第一任主人，是个没有名字没有记忆的幽魂，从他醒来，便在这阴阳阁中。　　　　那天，来了一个名叫方子寂的道士，他对这幽魂说：“一切皆乃汝所愿尔，你且守于此处，静待有缘客罢。”那道士给了这幽魂一本书和一枚印章，令他于求解众生来时，将执念过往悉数载于书中，以印封之，如此方可得一个圆满。”　　　　那本载着执念的书册，名曰须弥册，众生执念，大如须弥。　　那印章，名曰娑婆印，尘封娑婆世界一切苦。　　　　阴阳阁的第一位来客，叫做玉扶枝。　　那一日，一名宫装女子失魂落魄地走进这里，口中喃喃自语：“我该恨他的，他终于死了，我终于杀了他。”　　　　“姑娘此番前来，业力使然，有何执着，说来听听吧。”角落里，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女子恍惚片刻，眸中尽是痛楚，她说：“我杀了我的夫君。”　　　　赫丰十一年九月，苍朔国，新帝登基，平藩乱，整朝纲，右相玉卓成勾结外族，偷盗兵符，诛，族人皆发配岭南。皇后玉扶枝□□后宫，废后位，赐梳刑。十月，大将军秦夙谋反，败，赐鸩酒。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右相府派人来接您回家了。”玉扶枝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想要起身，。外面究竟是谁在吵？　　　　“小姐，快醒醒吧。”看着眼前笑得合不拢嘴的小丫头，玉扶枝有点回不过神。泽兰吗？四年前投湖自尽的泽兰丫头？还有如今好端端躺在这里的自己，不是已经死在那冰冷的朔雪殿，死在了自己的夫君手里吗？　　　　“小姐，别愣着了，奴婢替您梳妆打扮一下，刘妈妈就在外面候着呢！”名唤泽兰的丫头风风火火地将玉扶枝拖下了床，不由分说就开始替她净面梳妆。此时的玉扶枝才慢慢消化了眼前的状况。看这屋子的布局，应当是水月庵的寮房。穿过胸膛的那把剑并没有完全杀死自己，而是给了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最美的十四岁。呵，苍九月，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吧？这一次，我和你至死方休！　　　　想起前世的自己，玉扶枝真是悔不当初。　　　　她的生母秦若柳本是将军府的独女，万千宠爱集一身，谁知聪明伶俐的娘亲遇上了她爹这个老实呆板的大好青年，两人王八绿豆看对眼了。不顾家人反对，娘亲毅然嫁给了老爹，成了玉家的第四房夫人，幸运的是，比起大房，娘亲受到的宠爱并不少。因着相士说自己出生的日子克父母，需要送到寺院修行，及笄方可接回，期间不可见面。　　　　爹对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怎么舍得把那么小的孩子送到清苦的寺院，愣是不同意。可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突然染上了恶疾，药石无医，家里人想起了当年相士的话，大夫人执意要将她送到城外的水月庵去。爹娘定然是不舍得，都说那相士是胡说八道的。玉扶枝自小懂事，知道父亲为了保护自己，顶着大夫人母族，国公府的压力，于是自告奋勇去为父亲祈福三年，父亲虽不舍，但是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也无能为力，只恨自己保护不了女儿。四下打点妥当了，忍痛将她送到了水月庵，在她来到这里一个月后，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虽然是在寺院，但是因为父亲打点的原因，三年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　　　　今天，是玉家接她回府的日子，也是，前世劫难的开端。　　　　收拾妥当后，泽兰携着玉扶枝走了出来。门外，刘妈妈带着两个丫头和几个下人们候在马车旁。看见自家小姐出来了，赶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诶呦我的宝贝大小姐，可算把您盼出来了，快随老奴回府吧，今儿是越王回京的日子，所有官员及家眷都去城门迎接越王了，要不然老爷和四夫人啊，准保亲自来接您呢！”　　　　这刘妈妈是爹的奶娘，自小对她也如亲生孙女一般疼爱。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娘亲的陪嫁丫鬟，款冬和半夏，也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　　　　“是呢，小姐，夫人知道小姐今儿个要回来，昨儿可是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呢！小姐刚走那几个月，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如今这日子总算熬到头了。”款冬说着说着，眼眶都发红了。　　　　“行了行了，提这些旧事做什么？小姐快上马车，估摸着咱回去了，还能赶上刚出锅的热乎饭！”半夏是个好动的丫头，平时还有点嘴馋。　　　　“这府里就你最爱吃。小心吃成小胖子嫁不出去！”款冬打趣道。　　　　“谁要嫁人啦，我要一直陪着小姐呢。”半夏说着，还抱着玉扶枝的手臂撒起了娇，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哎呀，半夏你真坏，小姐是我的，怎的被你抢了去，我也要一直陪着小姐。”泽兰也不甘示弱，抱住了玉扶枝的另一边手臂。　　　　“不愿嫁人也可以，到时候将你们两个老姑娘全部送到水月庵。”玉扶枝也同两个丫头开起了玩笑。　　　　“要我看，这最坏的是小姐！”刘妈妈也加入了三个姑娘的谈话中。　　“哈哈，就是就是。”　　　　就这样，众人欢声笑语上了马车，去往城内。　　　　马车一共两辆，玉扶枝本应和泽兰同坐一辆，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命泽兰同刘妈妈她们坐在了一处。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城门口。就在即将进城的时候，一道人影“嗖”地钻进玉扶枝的马车，一把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　　　　“别说话，带我进城。”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威胁，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呵，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呢！　　不错，来人便是玉扶枝曾经深爱的夫君，越王苍九月。　　　　前世，两人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的。那时的自己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吓慌了神，却在见到他的面容之后沉沦了。　　后来就是所谓你侬我侬，情深不悔，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一年以后自己嫁入越王府，苍九月以十里红妆迎娶自己，在京城没有人不羡慕越王妃。入府后，自己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妻子，每日为他洗手作羹汤，学着亲手做衣服，鞋子，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未干过粗活，为了照顾他，手上不知被烧出多少伤痕，手指被扎了无数次。但是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笑容，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成亲三年，她始终没有身孕，太医看过后说她体寒严重，无法受孕。苍九月虽然失望，却云淡风轻地安慰着自己，没有孩子，可以留更多的疼爱给小妻子。那时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为了皇家子嗣的延续，自己只能忍痛将大姐玉扶桑接入王府做侧妃，就是这种愚蠢的做法，才让自己万劫不复。　　玉扶桑入府后，很快便有了身孕，因着孕吐反应剧烈，自己每日亲自熬制安胎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玉扶桑性子娇纵，每每不如意，打骂他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她都默默承受了。　　　　后来孩子意外小产，在安胎药里查出了红花。不论她怎么解释，苍九月始终认为是自己害了他的孩子，但碍着右相府，便没有大肆惩戒，却再也没有了往日深情。从此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偏生每日苍九月还要携着玉扶桑到这扶居来羞辱自己，端茶倒水，比粗实丫头还要重的活都交给自己。玉扶桑更是时不时地来这里撒泼，命下人对她拳打脚踢。最严重的一次，还命人划烂了她的半张脸，毁掉了她的容貌。　　　　呵呵，扶居？他曾经为自己住的地方取名扶居。扶居，夫居，夫唯扶居，扶枝与夫君的居所，夫君也是是扶枝唯一的居所。现在想来，不过一场笑话。　　再然后，苍九月夺权，顺利登基，她成了有名无实的皇后。那天他带着再一次怀孕的玉扶桑来到朔雪殿，眼底是浓浓的恨意，他一遍遍地骂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是个不要脸的贱人，骗取了他的感情，最后一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可悲的是，死后，她的魂魄飘荡了一阵子。亲眼看着爹爹被赐死，看着一家老小发配边疆，看着为自己报仇的小夙哥哥饮下鸩酒，看着那个虚伪的男人在自己灵堂前一次次地流泪，恨啊！无穷无尽的恨！　　　　如今，重来一次，只有一种结局，苍九月，必须死。　　　　看着眼前呆愣的女人，苍九月有点奇怪，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大喊大叫或者吓得泪流满面瑟瑟发抖吗，这是谁家的姑娘，不哭不闹也就罢了，居然发起了呆，有点意思！这姑娘生得可真是美，不过，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咬牙切齿的，好像，还有点悲伤，他很不喜欢。　　　　于是，为了扮演好自己歹徒的角色，苍九月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喂，别愣着，快进城。”　　玉扶枝逃离了回忆，看着眼前的男人，收敛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