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慕云嫣带伤到了东宫时，太后与林弦歌也在。见她跛腿走进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在的腿上，太后不掩自己的惊讶与疼惜，而林弦歌的神情却让她有些捉摸不透。然而等林弦歌抬头时，又露出一贯的微笑。　　　　慕云嫣来不及多想，太后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关切地询问道，“嫣儿，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慕云嫣不以为意地笑笑，“也没怎么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没有大事的。”她伸着脖子往内殿看，“听说太子殿下还在昏迷之中，快让进去看看吧。”　　　　“诶，好，我扶你。”太后扶着慕云嫣走到太子床榻前，慕云嫣替太子把了一会儿脉，对太后露出安慰的笑容，“太子殿下就是寒气入体，喝一些驱寒的参茶或者补品就好了。”　　　　太后面露难为之色，犹犹豫豫后才缓缓说，“嫣儿啊，我就不瞒你说了，胤儿醒不过来完全是因为跟自己过不去。他从前很喜欢一个姑娘，但那姑娘后来去世了，太子念着她，便一直没有娶亲，这一回跟他父皇怄气，才变成这样的，我听他昏迷时还喊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想，你想点法子，一定能够让他醒过来的。”　　　　慕云嫣惊愕。原本还以为刘曦是为了辱骂她胡诌出来的，谁料到那太子真的喊了她的名字，她是不是还要烧点纸钱来庆祝一下自己魅力非凡啊。　　　　太后见性情直爽的慕云嫣难得沉默，着急地握紧她的手，“嫣儿，皇室子嗣单薄，胤儿不能有事啊，就当是哀家求求你了。”　　　　“太后。”慕云嫣反握住太后的手，瞧着老人家眼底的担忧与哀求，狠了狠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太子殿下醒过来的！”　　　　太后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好，大理寺那边我替你担着，你好好地治，我们就先走了。”　　　　慕云嫣点点头，目送着太后等人离开大殿后，立时觉得心力交瘁。她才刚从巨大的恐惧与惊喜中缓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又要来管这档子破事，这不就跟她明明是去大理寺当卧底结果却被沦为打杂加扫地工是一个性质吗？　　　　慕云嫣长长地叹口气，跛着腿在床边坐下，替刘曦掖好被子。不多时便有太医院的宫女送来汤药，慕云嫣便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喝。　　　　喝完药后，慕云嫣闲来无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阿尼陀佛观音菩萨财神爷求求你保佑太子殿下快快醒过来……”　　　　手腕徒然被人抓住，慕云嫣猛然睁眼，见刘胤半睁着眼睛望着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苏……烟，是你吗？”　　　　苏烟？这大概便是他心爱的女子吧，没想到大齐的太子还是一个情种。　　　　“我不是苏烟，我是云嫣。”慕云嫣伸手去摸他额头，却被他烫手的体温吓了一大跳，“这么烫，不是喝了药吗？”　　　　刘胤的神智渐渐清明，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子的容貌，眼底露出浓浓的失望，他松开慕云嫣的手躺回床上，盯着雕花的梁木，目光呆滞。　　　　慕云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良久，刘胤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淡笑看着慕云嫣，“云嫣，你知道吗，你跟她真的好像。”他伸出手指隔空在慕云嫣的眉眼划着，“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连性格都很像，所以第一次见你我便极喜欢你，我曾经还想过，把你留在东宫，留在我身边，替代她来陪伴我，可是我又想，无论你们如何想象，都不是同一个人。”　　　　慕云嫣微微笑着，笑靥如花。　　　　刘胤道，“你不怕吗，不怕我真的那么做？”　　　　“不怕。”慕云嫣扬起嘴角，“嫁给太子可是长安城无数少女的深闺梦，我求之不得？”　　　　刘胤浅浅一笑，不再说话，慕云嫣也不说话，房间沉静下来。时间在忧伤地流淌着。　　　　刘胤望着窗外，目光悠远，轻轻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能让太子殿下如此心心念念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刘胤收回目光，掀开薄被赤着脚走下地。他打开摆放在角落的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副画卷，他向慕云嫣慢慢展开。那是一副女子的丹青，螓首峨眉，明眸皓齿，着实乖巧可爱。她倚在嶙峋怪石旁，面前放着香案古筝，她似乎在眺望远处，又似乎在思念什么，寥寥几笔，便将女子眉间的凄婉勾勒得活灵活现。　　　　刘胤瞳孔失了焦距，“这是七年前我与她在华山上的初遇，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我与几位好友结伴去那里避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山顶的许愿石旁，她靠在那块石头上，望着远方。几位好友也看见她，都过去搭讪，那女子却是一点也不买账，收起琴便离开了。第二日我又去了那个地方，本来只是侥幸，却不曾想她真的在，她在弹唱《子衿》，那一刻我被这个女子深深吸引，我在那里听了好久，后来看到她哭了，便上前去安慰她。”　　　　刘胤嘴角抿了丝笑，仿佛又回答了当年那个夏蝉鸣叫的夏天，“我原以为她在思念恋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被自己的琴声感动了，后来的一段日子，我天天上来听她找她，她便天天为我抚琴，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后来我告诉她我的身份，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宫，她说，我能随你会长安，却绝不可能随你进宫，她就是那样特别。我带她回了长安，没有多久，父皇便得知了此事，他让我与苏烟断了联系，我不愿意，他便暗中派人去羞辱她。”　　　　刘胤垂下眸子，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出苍白来，“你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多痛苦，全身都是伤，全身都是血，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可是，她却始终没有怪过我。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心痛，自责，我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慕云嫣忽然生出无限感慨来，她同情刘胤，也同情那个女子，然而比起同情，她更加敬佩她。看起来她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地随他去了长安，其实世人不知道，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心如明镜，她是作了这个决定究竟付了多大勇气，正是因为早就料到自己这般结局，还能义无反顾地与爱的人在一起，才更加让人佩服。　　　　千般情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云嫣叹了口气，“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刘胤敛去悲色，眼眸晶亮地望着慕云嫣，“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从未有让我愿意说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谢谢你的配合倾听，我现在觉得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磐石终于落了地。”　　　　“相信苏烟在天有灵，知道你过得幸福也一定会开心的。”　　　　刘胤笑着颔首，登时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弓下腰捂住腹部。慕云嫣一惊，忙替他查看脉相，眉头深深揪起来，“怎么会，明明是喝了药，脉相怎么会如此紊乱微弱？”　　　　刘胤疼得满头都是汗，一头栽在地上，全身抽搐起来，口里开始吐白沫。慕云嫣心下一沉，这明显就是中毒的迹象！　　　　“快来人，快来人啊！”慕云嫣焦急地大喊。话音方落宫女们匆匆跑进大殿，见太子殿下这副模样，都吓得脸色铁青，慌张地跑去喊太医。　　　　慕云嫣心念一动，拿出匕首划破刘胤的手腕血脉，趁毒素还未扩散到全身时及时抑制，但又为了不让他失血过多，又撕了一条带子绑在他的手臂近心处。一番动作完成后，只等着太医过来，但这时却有一女子忽然跑进来，看见这副场景立即失声尖叫。　　　　姜婉柔睁大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睛，指着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慌乱的女子怒道，“是你！是你杀了太子，是你！”　　　　“住口！”慕云嫣冷冷瞥了她一眼，“太子中了毒，我在替他放血。”　　　　“你在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想杀了太子！”　　　　“什么人在大吵大闹！”人未到声先至，太后领着一众人走进大殿，也被眼前的画面下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　　　　张太医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上前替太子查看，“回禀太后，太子这是种了剧毒，云姑娘这样做是在为太子放血，只要毒血放光了，太子便没事了。”　　　　众人神情各异，太后闻言松了口气，“吓死哀家了。”她神情凌厉起来，“玉萍，派人去查，究竟是谁，有这狗蛋在太子的汤药里下毒！”　　　　玉萍应了声，领命匆匆离开。　　　　姜婉柔与林弦歌对视一眼，互相若无其事地移开。　　　　姜婉柔目光微闪。林弦歌清清楚楚跟她说的只是腹泻的药，为什么变成了剧毒，难道她想害死太子？不，太子死了若是追查到她头上，她也是在劫难逃，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这么做。要不就是，慕云嫣已经知道是自己绑架她，故意报复在太子身上？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　　　　不过太子没事了就好，她还为她准备了更精彩的后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