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慕云嫣觉得今日遇到的事有些荒谬，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暗卫当成刺客抓到朱雀门，然而最令她讶异的还是在这里见到纪临风。　　　　她之前有揣测过纪临风的身份，他是无双的座上宾，且谈吐不凡，慕云嫣便以为他是世家公子，或者王孙贵族，到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是朱雀门指挥长。　　　　朱雀门令人闻风丧胆，朱雀门指挥长有过之而无不及，传闻他十四岁进入朱雀门，十五岁双手便已经沾满鲜血，当年蕃王蓄势谋反，他跟随前任指挥长进击酆都，以一抵百，遇神杀神，从此成了朱雀门的风云人物。他十八岁坐上指挥长的位置，这些年来的嗜血事迹更是数不胜数。　　　　慕云嫣怎么也无法连纪临风与这样一个如修罗鬼魅般的人物联系到一起。　　　　慕云嫣正发愣，纪临风突然说，“我有事跟你说。”　　　　慕云嫣点点头。　　　　纪临风将暗卫们遣退，只留下心腹赤焰，他走到殿上将手放在墙上，那里有个寻常人不易发觉的机关。　　　　触动之后，只听一声细响，慕云嫣惊讶地望着光滑的墙壁像一扇门般转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这里面想必便是密室或者暗阁之类的房间。　　　　直觉告诉慕云嫣纪临风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她心里也有些迫切想知道。三人相继入内，纪临风不知又触碰哪里，一声细响，密室门便关闭，隔绝外面的光线，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昏黑。　　　　虽然光线昏暗，但慕云嫣能看清四周环境，他们正行走在一条狭小的密道里。墙上有密密麻麻石雕图案，她一时好奇便伸手去摸，纪临风及时握住她的手，“机关。”　　　　登时慕云嫣惊出一身冷汗来，忙缩回手，方才她要真的一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说不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纪临风看着她心有余悸的表情有些好笑，又走了一段路，密道到了尽头。前方被石壁堵住了去路，纪临风按下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响，面前的石壁向上开启，四周一下光亮起来，露出一间暗室来。　　　　这是是密闭的空间，然而房间四周点了灯，那灯是特殊材质做的，用一根银白晶管做灯罩，里面发出白光，房间明亮得恍如白昼。　　　　密室不大，然而摆置的物品很多，也不算是多，四面都是书柜，那书柜高达顶部，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一丝缝隙都不留，与其说是书柜，倒不如说是用书柜组合而成的房间。　　　　地面上铺着红棕地毯，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檀木书桌，两侧都摆着椅子，像是密议谋事时坐的地方。　　　　慕云嫣好奇地打量周围时，纪临风一面书柜中抽出一册文案，随后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很随意地翻来册子浏览。　　　　慕云嫣好奇地抽出几本翻来，发现都是记录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案件，但串联起来又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她随口问道，“指挥长日理万机怎么喜欢管这些琐碎的事？”　　　　纪临风道，“那是我派人从大理寺搜集来的，表面看着只是一些普通案件而已。”　　　　果然不出慕云嫣所料。　　　　慕云嫣一直对刘园一案不能释怀，朱雀门是替皇上办事，但身为指挥长的他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偏僻的县城，就算知县府失火闹出惨案，但这似乎并不能危害到皇家利益。　　　　这只能说明一点，在刘园的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乃至圣上暗中派纪临风前去调查他的死因。　　　　能劳驾朱雀门亲自出手，那么如此来说，刘园一事更加非同小可。再者，她最不能想通的是刘园为何是死在情毒之上，此人的死疑点太多，若是能弄清楚其中原因，说不定会找到一些对她有利的线索。　　　　但刘园这个名字在慕云嫣的记忆是全然陌生的，所以她一时半会也想不透彻。一时陷入沉思，良久她才道，“那你能告诉我，刘园的死是什么回事？”　　　　纪临风道，“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刘园虽是一届普通地方官，可是他跟林常青的接触可不小，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找到证据，但我能肯定是林常青下的毒手。那日我接到皇命连夜赶到南江县，却不料知县府却失了大火，他们想掩人耳目，却不料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果然第二日刘园尸体便有异常，而那时大理寺的人一声不吭地来了，说要经手此事，实则上是想捆住我行事。”　　　　慕云嫣眸子闪过敏锐的光芒，皇命二字在她心中像是惊雷炸开，“你是说，皇上想抓住林常青的把柄，将林家推倒？”　　　　纪临风眼眸露出丝丝笑意，“你很聪明，”　　　　虽然她隐隐约约猜到其中蹊跷，可是听纪临风这么直接说出来，慕云嫣一时有些心绪不宁。　　　　这些事情都是政治上的纷争内斗，她一不是朱雀门的人，二与纪临风相识不久，纪临风身为皇帝身边最得信的人，为什么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知县府失火原委，还暗示她祁顺帝有意铲除林家？　　　　纪临风一眼看穿她的疑虑不安，随手拿起桌上的册子递给慕云嫣，“自己看。”　　　　慕云嫣不解接过册子翻来，目光一行行扫过上面的小楷，随着她越往下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文案上记录的是类似史书一般的文体，大概写的是祁顺帝怎么在大将军慕靖的帮助下发动兵变，从长平太子手里夺去皇位。其中很多次提到祁顺帝对慕靖将军的褒奖，最后在登基时将他提拔为大将军，慕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开国元首。　　　　慢慢往下看，便是慕靖的详细资料，出生于什么年间，于多少年获得什么军功荣耀等等都记载在内，而后便是提及他妻子叶青，婚后一年生有一子，取名慕云川，这些信息精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目光虽然还在文案上，慕云嫣脑袋却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进了。　　　　纪临风将这个给他看是在暗示她什么，他或许知道她身份来历……但也许只是偶然，毕竟她是在爹娘定居大理国才出生的。　　　　慕云嫣压下心里的惊慌，对纪临风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不知理大人是什么意思？”　　　　纪临风凝视着她，眼底露出玩味的笑意，“你认为呢？慕大小姐？”　　　　慕云嫣面上已无笑意，只是面无表情地与纪临风对视，那双眼睛永远如鹰隼般犀利，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内心。　　　　慕云嫣眼底泛起冷意，坦然道，“不错，我的确是慕家后裔，那又如何？”　　　　她从前想过假若有一天身份被公之于众，自己会作何反应，是手足无措还是抵死不认，但从未想到过，真正到了这一刻，自己并未有想象中的慌乱，好像打了镇静剂，面对着洞察力敏锐的纪临风，心中宁静得像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　　　　纪临风淡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原来他还知道慕家灭门一事，那么这样来说他的企图便很明确了，慕云嫣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却未直达眼底，“不知纪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纪临风道，“我为皇家办事，你为自己报仇，我们要对付的都是林常青，不如联手如何？”　　　　慕云嫣冷笑，“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利用？”　　　　纪临风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波动，道，“并非利用，只是想请你帮我监视一个人。”　　　　慕云嫣道，“我有拒绝的余地？”　　　　纪临风道，“那个人与林常青有牵连，我怀疑十年前慕家灭门一案与他有关，如果你能在他身上抓到什么线索或者证据，以此证明他是受人指使，那么我们便能彻底推翻林常青。”　　　　慕云嫣蹙眉，“派人监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纪临风望着她，笑道，“林常青会将那人安排到大理寺任职，肯定会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是派别人才会引起怀疑。”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丝丝寒意，“林音樊似乎很相信你。”　　　　慕云嫣眼皮一跳，“你要我怎么做？”　　　　纪临风靠在椅子上，声线中透出慵懒，“想必你自己也在为自己铺路，太后便是最好的棋子，你治好了她的病，无非是想攀附权贵，那不如顺势跟皇上要一个大理寺的官职，想必太后庇护之下，皇上也不好不答应。”　　　　“可是我不明白，大理寺已经有一个林音樊，为什么还要派人，不是多此一举？”　　　　他笑容中多了一起讽刺，“你别忘了林音樊是什么样的人，呵，又想身居高位，又想双手干净，那么杀人放火的事肯定交给别人做。”　　　　原来竟是这样吗，林音樊，一个超凡脱俗宛若谪仙的人，身上总是透着一股与世无争，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内心也会有阴暗的一面吗？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透彻，林音樊的外面再怎样从容高雅，灵魂却是被欲望洗涤的肮脏的，不为别的，只因他出生世家。　　　　身居高位，注定是要踩着尸骨的。　　　　纪临风勾了勾嘴角，语气带着蛊惑的意味，“怎么样，要不要考虑？”　　　　大齐的国情并不封建迂腐，虽然男子三妻四妾的行为依然存在，但女子的地位也不像从前那般低，至少大街上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贵族人家的小姐。大齐虽然也有不女官，可是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已经在众人心里根深蒂固，所以那么一两个例外，也是不太招人待见。　　　　但是目前也别无他法，纪临风找她主要是表明自己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更何况仅凭借她自己去对付林常青不是一件易事，说不定会走不少弯路。　　　　纪临风既然主动提出合作，那么有了他的帮助，已然是事半功倍。　　　　慕云嫣暗自斟酌一番，发现这个交易并不吃亏，便欣然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会帮你好好监视那个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有了新的线索告诉我。”　　　　纪临风道，“好，你切记要小心，此人阴笑狡诈，手段阴毒，如果不幸被他发现，你就赶快撤离。”　　　　慕云嫣道，“我记住了。”　　　　纪临风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保持绝对沉默的赤焰，“赤焰。”　　　　赤焰神情肃然，上前拱手，“请指挥长吩咐。”　　　　纪临风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一刻不理地保护慕姑娘的安全。”　　　　“是！”赤焰有些惊讶，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半分，他方才很不解指挥长与慕云嫣谈话为什么会带上他，现在看来保护慕云嫣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慕云嫣却不知纪临风所想，冷笑一声，“纪大人若是不信我，又何必让我去做？”　　　　纪临风望着慕云嫣的冷眼相待，眼底露出一丝无奈来，“我非不信你，昨晚你也知道，有人想杀你。”　　　　提到昨晚，孟妩祯便又想到那个吻，脸上顿时充血，她狠狠剜了纪临风一眼，猛地起身一阵风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