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昏黄的灯下，他一袭白衣胜雪，周身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月华的光泽。他的脸颊上被利器所划伤，所幸伤口并不深，只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头发有些凌乱，被斩断的发丝随意落在脸上，俊秀之中又添了几分潇洒，一双如湖水般的眼眸此刻带着丝丝笑意，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也许是背光的原因，他的脸隐在昏暗中，眸子却异样光彩明亮。　　　　慕云嫣心跳漏了一个拍，这人正是林音樊。　　　　她想到方才那个吻，心里有庆幸也有欣喜，脸上如火烧一般，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林音樊眼中就像个娇羞的小媳妇，林音樊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有些奇怪，“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闻言慕云嫣脸更红了，心里暗暗腹诽林音樊，他该不会是故意这么问她的吧，故意想看她出糗的样子吧。　　　　慕云嫣深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看着林音樊，然而看到他莹亮的眼眸，心跳又极速加快，她别开眼，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瑾哥哥，谢谢你来救我。”　　　　林音樊微微一笑，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她到这里来，但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她命，他同那蒙面人交过手，能够确认的是，他绝非是一般的暗卫或者杀手，更像是出自江湖的剑客，会是受谁的指使呢……　　　　那样的神色转瞬即逝，片刻林音樊便恢复风轻云淡的笑容，似漫不经心道，“你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什么人？慕云嫣仔细想了想，自己来长安不久，从未曾和谁有过过节。她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啊。”　　　　林音樊垂下眸子，思量片刻，“你今日注意安全，小心被人跟踪。”　　　　“嗯。”　　　　林音樊没有再说话，气氛一下变得沉默，有什么意味不明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滋生。街头依旧人来人往，慕云嫣却觉得这一刻世界只有他二人静静着站着。不知何处跑出一个顽皮孩童撞了一下慕云嫣，她往前踉跄一步扑进了林音樊的怀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淡淡的皂角香如丝如缕，穿过她的青丝，穿过他的衣袍，两二人紧紧地缠绕着。她能听到他平静而沉稳的心跳，伴随她的一起跃动着。　　　　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莹蓝的光辉倾泻而下，映亮了寻常人家的白墙黑瓦，映亮了巷尾街头的菩提树梢，映亮了青石板铺置的小桥，也映亮了林音樊的眼眸。　　　　慕云嫣的心绪，宛若在漫天星辰中轻轻摇曳着，在如瀑的银河中晃荡着，但在一瞬间所有美好都戛然而止，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呐喊着。　　　　迷蒙眷恋的眸子徒然变得清明，慕云嫣从林音樊的怀中挣出，掩饰性地将发丝捋到耳后，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微笑，“瑾哥哥，今天的星星很漂亮。”　　　　林音樊温和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慕云嫣瞥到他脸颊的刀伤，心中一紧，忙道，“你的脸上还有伤，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　　　　林音樊淡淡嗯了声。慕云嫣没有同往常一般挽着他，而是低着头往前走，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耳根涨得通红。林音樊眼底掠过无奈的笑意，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的身影渐渐融进人群中，巷子里忽然走出一个抱着黑猫的白衣男子。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却依旧掩饰不了他面容的俊朗，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点点寒芒，如刀如剑。正欲离开，忽然瞥见脚下一方织锦。　　　　黑猫好像知道主人的想法，身形一纵从地上叼起织锦扑进主人怀里。细腻而优美的纹路，却由于年代已久微微泛黄，男子握紧了这方织锦，嘴角勾出一抹慵懒且魅惑的微笑。　　　　回春堂，慕云嫣点了两盏油灯，黑漆漆的屋子一些亮堂起来，她在柜子里翻找药物时，林音樊便打量着她的房间，不似平常女子那般摆放着各种饰品，一铺床榻，一副桌椅和一个柜子便没有过多物品。　　　　慕云嫣让林音樊坐好，一面用药棉沾了些水，一面道，“瑾哥哥，你的伤口有尘土，所以我清洗的时候会有一些疼，你要忍住啊。”　　　　望着少女认真的眼眸，林音樊心中有一丝异样波动，他点了点头，“嗯。”　　　　慕云嫣微微附下身，伸出小指轻轻连黏在他伤口的发丝勾下，却牵出了连着血肉的细脉，本已经凝结的血液又涌了出来。林音樊几不可见地皱皱眉，这个细微的神情落进慕云嫣的眼里，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瑾哥哥，你是不是很痛？”　　　　他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你继续吧，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一股殷红从他脸颊上滑下，红白比对，更显得他脸色苍白透明。慕云嫣的动作更加小心，用药棉擦掉他脸上的鲜血，而后沾了些水将伤口里的灰尘洗出来，再用金疮药擦在上面。　　　　“瑾哥哥，金疮药可能会让你感到有些痛，你要忍住，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明灭的光线里少女的脸庞透着一丝暖意，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让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更加灿亮耀眼，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他的目光往下，是少女白皙纤长的脖颈，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她微微弓着身子，勾勒出少女曼妙玲珑的身材。　　　　林音樊一时失神，慕云嫣唤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掩过眼底的异色，微微笑道，“今天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慕云嫣点点头，将金疮药收好，“那我送你。”　　　　“不用了。”林音樊起身，衣袍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淡道，“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我走了。”　　　　“嗯。”　　　　目送着林音樊离开，慕云嫣将灯火熄了，在床榻躺下合上眼睛，脑子里翻滚着今天的那一个吻，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她摸了摸脸颊，触碰到一阵烫手的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哎呀！我在想什么！”她翻了个身，努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个场景，唇上的温热，还有他怀里的温度……慕云嫣蓦地惊醒，用力拍了拍额头，“慕云嫣，不准再想了，你们不可能！”　　　　一整晚，慕云嫣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直到三更天才沉沉入睡。　　　　第二日慕云嫣起的很晚，坐在镜子前，她怔怔地望着铜镜里的黑眼圈明显少女，心里不由懊恼，这样出去还怎么见人啊！她翻出不常用的粉黛，遮了眼带，心情才好了一些。　　　　因为不常照镜子，她感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而熟悉，不施粉黛，却有种极致的秀美。杏眼含波，漆黑的眸子宛若点缀在上面的黑曜石，明亮透彻，皮肤白皙，如凝脂晶莹剔透，以至于唇角的一抹诡异艳红，更显得妖异。　　　　摸着微肿的唇，脑海里闪现昨晚的画面，慕云嫣的心猛地一跳，随即用力拍一把额头，“想什么呢！”　　　　慕云嫣顶着一双熊猫眼走出房间时，顾延西正躺在院子里的卧椅上假寐。回春堂的后院不算大，种了些花草，有种别样的精致淡雅。恰好又是朝阳方向，阳光洒满整个院子，连空气都似乎格外明媚温暖起来。　　　　在院子里摆一张卧椅小憩，闻着清淡的花草混合泥土的芳香，最自然的阳光温度，一切都那么安静闲致，顾延西还真会享受。　　　　慕云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不料顾延西突然出声说，“你终于起来了。”　　　　慕云嫣干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顾延西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温暖的晨曦，他道，“昨晚带野男人回来了？”　　　　慕云嫣噎了一下，“什么野男人！”　　　　“嘁，别以为我没发现，林音樊那个小白脸。”　　　　“我不想和你说话！”　　　　“今早林府派人送了东西来。”　　　　慕云嫣一愣，“什么？”　　　　顾延西随手从卧椅下拿出一个厚重的信封，慕云嫣直觉不好，打开来果然是一叠丰厚的酬劳，还有林常青亲笔的道谢信。内容大意便是谢谢你治好犬子的病老夫感激不尽云云官方客套的语言。　　　　这也将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慕云嫣就不用每天去林府了。　　　　慕云嫣眸子黯淡一瞬，随即笑道，“林太傅出手真大方，这一万两都够我开十家回春堂了。”　　　　顾延西双手枕在脑后，轻轻扬起头，阳光勾出他流畅优美的颈部线条，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　　　　慕云嫣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他这才注意到她唇角的一抹鲜红，像点上的朱砂，更显得嘴唇艳丽动人，眸子里闪过一丝轻微波动，他轻声笑道，“嘴巴怎么了？”　　　　慕云嫣眼皮跳了一跳，撇过头去有些心虚道，“昨晚吃饭不小心咬到了嘴巴。”　　　　“嘁。”顾延西移开目光，望着晨曦微微眯起眼睛，静默了片刻，道，“师兄告诫你一句，喜欢谁都不要喜欢林音樊，这个人深不可测。”　　　　“我都说了没有！”慕云嫣蓦然起身愤愤离开，顾延西看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眸子掠过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