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双馆，长安第一医馆，坐落于长安城最繁华的一带，左右相邻都是长安城里各行各业的榜首。　　　　无双馆在长安已有十年的历史，期间不断有医馆来向坐堂大夫下战书，但都技不如人灰溜溜地逃走了。到了后来，也慢慢没有人敢来无双馆挑战，久而久之，无双馆成了长安名副其实的第一馆。　　　　无双馆医术第一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药价低廉而功效好，这对于长安大部分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长此以往，无双馆便积累了大批的老顾客。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长安城年年有医馆开张却总是不久便开不下的原因，无双馆在百姓心中已经无可取代，先入为主的思想让绝大部分人不愿意换医馆。　　　　此刻，慕云嫣便与林音樊站在长安第一医馆前。她仰着头望着无双馆三个大字，眼睛里盛满了晶亮的笑意。不等林音樊开口问她做什么，慕云嫣便拉着他走进去，一面说，“先别问，待会你就知道了。”　　　　无双馆规模很大，单是一个大堂就此回春堂大了三倍不止，不断有人出入，看病或者买药，看得出生意很好。　　　　慕云嫣打量了四处一番，慢慢往柜台方向走，那掌柜见到林音樊时，眼睛里闪过讶异，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是惊讶一瞬便又恢复淡然，和气地道，“两位请问需要点什么？”　　　　慕云嫣笑吟吟地望着掌柜，道，“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来无双馆一般都是买药或者看病，却从未有人找过老板，掌柜有些奇怪地望着慕云嫣，“请问您找老板是有何事？”　　　　慕云嫣咧嘴一笑，“我是回春堂的。”　　　　掌柜的脸在听到回春堂三个字时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丫头，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轻蔑的神色。这几日街头巷尾谈论的最多的便是这家医馆，甚至还有传言说不久将来，回春堂便会代替无双馆。掌柜跟从老板已有五年，对无双馆自当尽心尽力，所以遇到如此猖狂的同行自然不会给给好脸色。　　　　又记起老板之前有刻意交代过，假若回春堂的人来了，便要以和气相待，不要让人觉得无双馆小气才是。心里这么想着，掌柜稍稍缓和了脸色，道，“老板在二楼恭候姑娘多时，请您随我来。”　　　　听掌柜的语气这老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登门拜访，慕云嫣掩过一丝诧异，盈盈一笑，“您先请。”　　　　掌柜在前方领路，慕云嫣便拉着林音樊的衣袖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刻意将距离拉开。慕云嫣压低声音道，“你猜我要干什么？”　　　　林音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慕云嫣咧嘴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掌柜将他们带入一个房间。房间的香炉里点着上好沉香，墙上挂了四幅水墨画，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那墨痕苍劲俊秀，可见并非凡品。　　　　单从这雅致的屋子来看，便可知主人是一个多么文雅闲致的人。　　　　走进里屋，只见身穿青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身旁摆放着一张香案，案上放着棋盘，他正不紧不慢地与自己对弈，仿佛根本没有发觉房间里面有人到来。单从他的侧面，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几分亲切。　　　　不多时，老板似乎才发觉他们到来，他掸了掸衣摆，微笑着起身拱手，“不知二位已来多时，无双失礼。”　　　　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慕云嫣瞳孔骤然紧缩。他约摸二十二三的年纪，长相清秀斯文，俊朗不过顾延西，秀美不过刘情，却是居于两者中间的别致美。他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儒雅温和的气质，让人不由想到青竹，而那双眼睛却是极致的美丽，明亮耀眼，如同黑曜石一般。　　　　这个人的面容有几分像哥哥呢。　　　　注意到慕云嫣的反常，林音樊和无双都是一愣，无双清浅一笑，眼底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轻蔑，“姑娘，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不知不觉眼睛竟已经蒙了薄雾，慕云嫣定了定隐心神，掩饰好自己的异常，笑道，“我叫云嫣。”　　　　无双眼底微微波动，“好名字，两位快请坐。”　　　　慕云嫣便与林音樊坐了下来，侍女送了一股热茶上来。无双将壶盖轻轻打开，壶口氤氲的雾气带着茶的清香袅袅升上来，他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清淡的笑意。　　　　慕云嫣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同想象中的大有不同。大家都知道，无双馆的老板是一个商人，而非医者。他并不懂医术然而却很有生意头脑，非常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招揽生意，他把高价购入的药材都以低价卖出，这种行为在同行眼里是愚昧，然而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聪明。　　　　俗话说大智若愚，说的正是他。他的目光要比寻常人看得更远，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收益，所以他不屑去计较眼前的得失，是因为他更看重大利，他在放长线钓大鱼。　　　　他在用钱买老百姓的信任，所以无双馆才能经久不败，无可取代。　　　　所以慕云嫣惊讶，这样一个老奸巨猾心机深沉的生意人，竟长成了这样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清茶的幽香慢慢飘散在房间，气氛也如这茶香，不浓不淡。无双端起茶壶倒了两杯递给慕云嫣和林音樊，笑道，“这是西湖龙井，我从特意从杭州带回来的，二位请尝。”　　　　林音樊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一口气，水汽氤氲开来，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朦胧，然而他喝茶的姿势优雅从容，神情带着愉悦的享受，似乎在品尝人间极品。　　　　从清香与涩香中回味，纪临风放下茶杯，眼角带着淡淡笑意，“色香味皆是上等，好茶。”　　　　无双淡笑着点头，见慕云嫣还在发愣，便道，“云姑娘也尝尝。”　　　　慕云嫣微微一笑，学着林音樊的样子轻轻吹一口气，然后水汽冲上来她差点呼吸不过来，但是两双眼睛看着她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故作淡然地将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除了烫就是苦。她对于茶没有研究，但林音樊都说好就一定是好，自知品尝不出其中的味道，只能当解渴的来喝。　　　　无双目光一直盯着慕云嫣，见她一脸享受之下藏着隐忍，忍不住笑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慕云嫣十分认真道，“果然是好茶！”　　　　林音樊看了她一眼，眼角笑意更甚。　　　　慕云嫣斟酌片刻，道，“无双公子，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我是想向无双馆讨教。”　　　　她从怀里掏出烫金的挑战贴放在案上，无双淡雅的笑容不变，下意识地抚上左手的大拇指上的戒环，上面镶嵌的绿宝石泛着一层幽亮的光泽。　　　　他垂着眸子，嘴角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在思量什么，片刻后抬眼望着孟妩祯，道，“好，我应战。”　　　　站在他身后的掌柜脸色变了变，“公子……”　　　　无双伸手示意他无需多言，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慕云嫣的眼神里轻视更加明显。　　　　慕云嫣自然明白掌柜对她的敌意，故而看到无双宽广博大的胸怀，心中更是生出敬佩感。她笑道，“公子果然是爽快人，那么比赛就定在三日后如何？”　　　　无双微微颔首道，“就按你说的办。”　　　　慕云嫣道，“好，那公子我和这位便先告辞了。”　　　　无双淡淡微笑，瞥了掌柜一眼，“送客。”　　　　“是。”掌柜沉着脸应声。　　　　从无双馆出来，慕云嫣长长松了口气，林音樊望着她有些好笑，“怎么了？”　　　　慕云嫣很严肃地道，“你有没有觉得无双馆的老板很像一种动物？”　　　　林音樊道，“什么？”　　　　慕云嫣张牙舞爪道，“笑面虎。”　　　　林音樊道，“此人的确。”　　　　“嘿嘿。”慕云嫣挽过林音樊的手，“瑾哥哥，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林音樊摇摇头，“什么？”　　　　慕云嫣神情向往，眸子里流光溢彩，道，“我从小就想当一个杰出的医者，救死扶伤，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因为病痛而死去了，因为病痛而离世，离开至亲至爱的家人，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林音樊轻轻嗯了声。　　　　慕云嫣道，“你有梦想吗？”　　　　林音樊的目光忽然变得飘忽黯然，却被他眼角的笑意掩饰得不着痕迹，他轻轻摇头，“没有。”　　　　慕云嫣道，“为什么呀？”　　　　因为不被允许。他在心底说。　　　　街上不时有孩童在追逐打闹，笑声稚嫩清脆动听，清脆得仿佛像铃铛一般。　　　　慕云嫣忽然心念一动，从袖子里掏出泥雕娃娃，递到林音樊眼前，笑道，“瑾哥哥，你看这个小人像不像我，是不是很可爱？我特地买下来，送给你。”　　　　少女的笑容明媚灿烂，好像六月天的阳光一般耀眼，她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般，明亮照人，而目光又似泉水清亮，纯真而无害。　　　　林音樊望着她的笑靥一时失神，眼底平静的湖水在此时泛起了涟漪，一层一层轻轻扩散，水光潋滟波光动人。　　　　慕云嫣眨了眨大眼睛，将泥雕娃娃递近一点，“给你。”　　　　只是眨眼间林音樊已经恢复如常，微笑着接过。　　　　慕云嫣道，“喜欢吗？”　　　　“嗯。”　　　　“嘿嘿，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慕云嫣顿了顿，面露难过之色，“瑾哥哥，今日我就先走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林音樊轻轻点头。　　　　慕云嫣依依不舍地离去，走出几步时不忘回头一笑，“瑾哥哥，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明天还会去找你的！”　　　　望着慕云嫣的身影渐渐走远，林音樊许久收回目光，低头凝视着手里泥雕娃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也染上了淡淡暖意。他一袭白衣站在街道中，微风轻轻吹来，墨发与宽大的衣袖轻轻摆动，身旁人来人往，他却像是九天而来的谪仙，兰芝玉树，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