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起飞沙，残阳万里。　　　　僻静的山道上一辆简朴马车以风速飞驰着，驾车的中年男子身受重伤，胸口与腹部在不停流血，即便是这样，车速却没有减缓半分。　　　　马车后约摸百米处，一群蒙面男子骑着骏马穷追不舍，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双眼，也染红了手里的利剑，夕阳下，透着凌厉逼人的杀气。　　　　坎坷不平的山道马车颠簸，车内一位华服贵妇面容苍白，怀里搂着一双儿女，长子十有余三，幺女也才七岁年纪。　　　　前方是迷惘一片，勾后方是贼人追杀，饶是这个紧急关头，母子三人却还保持着镇定。　　　　少年已知人事，知道母亲这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下藏着担忧，伸出自己的手握住母亲微凉的手。　　　　贵妇身子一顿，看着儿子俊逸恰似父亲的脸孔，心里有宽慰和释然舒展开来。　　　　不知何时起，那个顽皮的小子长大了，懂得安慰母亲了，这样一来，即便她与夫君遭遇什么不测，也能放下心了。　　　　贵妇微微叹了口气，反握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云川，如今你长大了，娘和你爹也就放心了，妹妹还小，你记得要好好照顾她，让她快乐健康的长大，以后即便娘和爹不在身边了，你们也要过得幸福，知道吗？”　　　　说着眼睛浮出了一层水雾。长子抿紧嘴巴不说话，一张脸绷得冷冷的，只是握着母亲的手加重几分。　　　　反倒是幺女，一听母亲这话里的离别，鼻头一酸，嘴巴一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浮出泪光。　　　　“娘，我不走，嫣儿不走，嫣儿要留在娘亲和爹爹身边……”　　　　幺女小小的身体往贵妇的怀里钻，一颗小脑袋在她胸口蹭着，贵妇宠溺地看了眼小女儿，心里生出无限疼惜。　　　　少年仿佛受到妹妹刺激，一向寡言的他也挽紧了贵妇的手臂，一脸决然刚毅。　　　　“娘，我们是一家人，不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小妹不离开，我也不离开。”　　　　“云川，你怎么能这么说，嫣儿才七岁，你忍心让她就这样死了？快听你爹的，等我们到了前方破庙时，我和你爹拖着贼人，你快带着你妹妹从树林逃跑！”　　　　“娘亲，我不走！”方才还隐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在听了娘亲这番话时如决堤的河水汹涌流下，幺女死死抱着贵妇的腰，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少年本来决意留下生死与共，但是听了娘这么说，他望着那么幼小的妹妹，心里泛起疼惜，但转瞬间化作自责，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弱小，不能像爹一样用双手去保护自己爱的人，他恨自己，他就是个窝囊废！　　　　马车骤然停下，停在丛林间的破庙前，贵妇不敢有丝毫松懈，带着儿女下了车，与夫君一起躲进破庙里。破庙年久失修，只供有一座破旧的佛像，四面都结了厚重的蛛网灰尘。　　　　贵妇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指着后门方向道，“云川，快点带着妹妹从那里离开，我与你父亲在这里拖着他们，记得，一定要照看好妹妹！”　　　　少年俊秀而稚嫩的脸庞上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与成熟，怔了一秒，他神情凝重的点头，“娘，我一定会照顾好嫣儿。”　　　　少年拉着妹妹的手往后面走，妹妹却死活不肯地攥着贵妇的衣摆，哭哑的嗓子嚷着，“我不要！我不要！”　　　　贵妇给了少年一个眼神，少年狠了狠心，用力一把抱起妹妹离开，不曾想小丫头手劲力大惊人，竟生生从贵妇身上扯了一块织锦下来。随着少年的走远，夫妇二人能看到女儿眼底那深深的绝望与恐惧，还有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在心底久久回荡……　　　　一阵刺耳的马蹄声拉回他们的心智，男子下意识将妇人护在身后，神情凛冽地望着慢慢包抄过来的黑衣人。　　　　虽然身受重伤，却依然步伐刚建，虽然身陷绝境，却依然傲然威严，单是着雄浑的气度，便让那些黑衣人不敢轻易靠近。　　　　冷眼看着他们的步步逼近，男子忽然大笑起来，“想不到我慕靖一世英名，今日却被区区无名小辈追杀至此，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黑衣人握紧长刀小心翼翼地逼近，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伤至骨髓的男子是怎么样夺过长刀，直到那人被割了喉咙，他们才反应过来，举起武器围攻上去。　　　　男子在这一刻仿佛化身修罗，眼神透着死亡的寂静，长刀在他手里宛若绝世神器，锋锐地闪烁着寒芒。他用手中的长刀一次次刺穿敌人的身体，殷红的血水满天喷洒，连带着皮肉，飞溅到他的脸上、身上、手上。男子舔了一口嘴边的血，嘴角勾出嗜血的弧度，似乎非常享受这一抹腥甜。　　　　残余的一名黑衣人见同伴都已经躺下，不由恐惧地望着男子，握紧了长刀慢慢后退。男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手腕一动长刀脱手而飞，刀刃从黑衣人腹部切过，只见他人还好好站着，那刀却已经插在他身后的门板上。　　　　黑衣人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腹部，毫无预兆地，从肚脐那里分尸两段！　　　　满屋狼藉，血肉横飞，这一场杀戮终于结束了。　　　　男子扔下刀，想去拉夫人离开，看到她呆滞惊吓的神情，他将双手的鲜血在衣上擦干净，而后拉起夫人的手准备往外走。　　　　耳中闻见异样，男子敏锐地想去挡开暗器，但由于牵扯到伤口动作迟钝，最终看着银针没入夫人的后脑！　　　　“青儿！”　　　　贵妇睁大眼睛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男子一声悲痛绝望的怒吼，有史以来第一次跪下他宝贵的双膝，他将妻儿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　　　　他征战沙场，戎马一生，从未流过眼泪，而此刻，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在自己最爱的妻儿离他而去时，哭得寸断肝肠！　　　　“青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啊……”　　　　悲痛中透出瘆人的寒意，男子含着血泪的眼睛迸发出钢铁凌厉的冷光，“是谁！是谁！给本将军滚出来！”　　　　“哈哈哈……”那是来自地狱一般的笑声，“慕将军，我虽然对你敬仰万分，但今日，你必须死！”　　　　话音刚落，狂风大起，不知哪来的一点星火，被这大风一鼓便成了燎原之火，不过转眼的瞬间破庙便已经被烈火包围，吞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　　　　这一刻，男子脸上有愤怒、痛苦、悲哀、眷恋，但最终都归为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抱住爱妻，闭上眼睛，嘴角弯成一抹幸福的微笑，“青儿，为夫这就来陪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