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月宗的弟子有些凌乱,看着姜瞒的目光无比之复杂。 一个脑袋两只眼睛,顶多要比旁人清秀明艳一些,到底哪点被师伯看上眼了! 有弟子心直口快道:“师伯,她才炼气四阶,没有资格成为您的徒弟啊!” “对啊对啊。”一众弟子附和。 段月宗的人都知道,慕启琛师伯不爱收徒又不堪其扰,便将收徒的标准拔高到“二十岁以下达到筑基期”,这样一来几乎断了所有人拜师的念头,就是最早六岁仙脉觉醒也不可能短短十四年修炼到筑基期!慕启琛师伯从此喜得清静,视一众拜了别处的弟子那幽怨的眼神为无物。 这么多年下来,慕启琛始终一个人。 众弟子的心态从一开始的“啊啊啊不知师伯将来会便宜了哪个混蛋”到如今的“哼想拜师你死心吧师伯不属于任何人”,他们自认为已是心如止水,笑看旁人落寞。 但是! 现在这个收徒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二十岁以下达到筑基期”呢!师伯你莫不是看心情收徒的吧! 姜瞒摸摸鼻子,怎么说的好像她逼着他收徒一样,她也是有自我追求的哼。 眼见弟子们越来越义愤填膺,慕启琛视线淡淡地一扫,沉声道:“你们见过哪个炼气四阶的人就能御剑飞行的?刚刚那一巴掌你们都没看到吗?” 众人惊了。 才炼气四阶就可以御剑飞行?怕不是假的炼气四阶吧! 一旁的姜瞒好死不死地添了一句:“准确的说,是御棍飞行,我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剑。”说到此处,她觉得自己是该找个时间去趟万泷冢把尺宵剑给拿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修仙之人的剑是有灵性的,所以剑主不必把所有意念力投注到剑身上也能御剑飞行,但如果是一根毫无灵性的棍子的话,其飞行的难度将会大大增加,甚至他们中灵力弱一些的人都还做不到! 这个少女什么来历? 看出众人的疑惑,姜瞒好心地替他们解答:“我是从天上来的,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女人。” 弟子们:“……呵呵。” 姜瞒叹口气,为什么她说实话总是没人信呢。 感觉到腿部被人戳了戳,应是暮暮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连忙问出一个此刻自己最在乎的问题:“那只千——啊妖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千——啊妖兽是什么鬼。弟子们看了眼慕启琛师伯,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说道:“这只妖兽虽吸食凡人魂魄,但好在尚未造成人员伤亡,况且其种类我等闻所未闻,自然是要带回段月宗的。” 姜瞒想了会,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灵石:“这些灵石用来换它够不够?” 一道迫人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了灵石上。 慕启琛冷哼道:“不够!” 这次姜瞒很大方,刚准备开口询问对方满意的价格,就见他一甩衣袖,说道:“把妖兽放进困兽袋,回宗!” 众人一喜,这是不收徒了? 姜瞒连忙道:“等等!我随你们一道去段月宗!” 慕启琛脚步一顿。 姜瞒道:“你们先等我一下,我跟阿娘道个别后再来寻你们。” 弟子们感受到了威胁,皆委屈地看向慕启琛:“师伯,此人变脸太快,恐有所图谋,弟子认为带她回宗甚是不妥。” 奈何慕启琛一个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们,向姜瞒认真道:“我在城主府邸等你。” 弟子们:“……” 脸上悲愤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就见此人又开始作妖,向师伯一伸手竟是打算讨要他的清岳剑,美名其曰“棍子不稳怕吓着暮暮”。 暮暮,就是那个小骷髅的名字。 其实他们一早就注意到她身后的那只小骷髅,本以为是她抓的异兽便不放在心上,谁成想连名字都起好了绝对不是抓与被抓这么纯洁的关系! 更令他们惊悚的是,慕启琛师伯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佩剑,浅褐色的眸子里晃着光:“清岳给了你,你便不能反悔。” 姜瞒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她便牵着暮暮一同踏上了清岳剑,朝着京杨城的方向飞去。 留下段月宗的弟子们认真思考着慕启琛师伯被人夺舍的可能性。 姜瞒带着暮暮一路飞回京杨城的时候,天已有些发白,整座城处在沉睡与苏醒的朦胧期,稀薄的雾气若有似无地笼罩着京杨城。 清岳剑停在自家门前,一人一骨刚进了屋,就见柳双雁一手撑在扶椅上,目光灼亮地盯着她。已经燃了一夜的蜡烛此刻仍亮着微弱的光芒,将女人半边脸笼在其中。 姜瞒突然意识到,她的阿娘不再年轻了,一双睡凤眼旁是细密的皱纹,眼里满是经年累月的疲倦。 “回来了?”柳双雁揉揉脑侧,叹口气道。 “嗯。”姜瞒应了一声,说道,“我来跟阿娘道个别。”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略显疲惫地闭上眼,再沉沉地睁开:“你随我来。” 姜瞒蹲下身叮嘱暮暮呆在院子里别乱跑,对方回了她一个白眼(想象中)。 柳双雁带姜瞒进了里屋,边走边说道:“你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按凡人的说法可以嫁人了。当我知晓你是修仙之人后,便知道我留不住你。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夫婿,如此你就会被世俗之事绊住,等有了娃后更不可能离开。我知道这是我的痴心妄想,却日也想夜也想,虽则你嫁了人后也要离开这,但好歹一座城里我想见你还是能见着的,一旦你要去修仙,恐怕此生再难相见。” 凡人过日子是以时辰,月份算的,而修仙之人则是动不动就几十年,几百年,寻一个山洞打坐修炼,再一睁眼,洞外的小苗都已长成参天大树了。 此生再难相见,并非虚妄之语。 何况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频繁回来看望阿娘。 她只能沉默。 柳双雁站定在一个柜子前,没有回头:“知道你阿爹是什么人吗?” “阿瞒不知。” 柳双雁道:“他也是修仙之人。不过跟你不同,他是来到京杨城落地生根,而你是要离开此地永不回来。” 姜瞒想起城中关于阿娘的传言,说她嫁过去不过三日就死了丈夫。 可修仙之人不该如此短命的。 除非—— “我遇见你阿爹的时候,他已经毒入骨髓了。”柳双雁一遍遍抚摸着柜子上的纹理,似是在回忆往昔,“说是被仇家所害,仙脉被毁再不能修炼。他躲过追杀来到了京杨城,打算在此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可惜,叫他遇见了她。 “我执意要嫁他,他不愿拖累我坚持不肯答应,这么一折腾就折腾了三年,最终还是他妥协了。”柳双雁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我嫁过去与他同床共枕三天,却总觉得已经过完了一辈子,最后他去世时只留下这个给我,全当做是我对他的一点念想。” 说着,她拉开了柜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被布纱层层包裹的物什,看样子像是书本之类的东西。 “他生前对它极为看中,应是珍贵之物,我本想带着它一起入土,既然你也要踏上修仙之路,这本功法便给你吧。” 竟然是功法? 姜瞒目露诧异地接过它,一层一层打开布纱后,陡然看到封面四个大字——太源秘笈。 著作者,尺宵尊。 姜瞒:“……” 这种被人珍重交予却发现是自己写的感觉真的很微妙。 柳双雁没注意她莫名尴尬的笑容,继续说道:“不过此功法是上卷,他毕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找到下卷,成日里说若是能习得太源功法,同阶境界无人可与之相敌。” 姜瞒:“……好厉害啊哈哈。” 她此刻特别想说:“其实我脑子里有《太源秘笈》的全部内容,要不我把下卷默写出来,请阿娘烧给地下抱憾终生的阿爹?” 但她不能说,只得默默咽回去,再把功法郑重地揣在怀中,说道:“阿娘放心,若有机缘我必寻得《太源秘笈》的下卷,了却阿爹的一桩心愿。” 柳双雁点点头,然后怔怔地看着她,目光里是哀切与不舍。 姜瞒心下一痛。 她已不是那个一心修炼的尺宵尊,从前的她面对这种事只怕会一甩衣袖留一句“就此别过”就匆匆离开,但现在,她是姜瞒,是柳双雁捡来的女儿,不是尺宵尊。 “阿娘。” 姜瞒唤她一声,然后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鼻腔刹那间涌进一股药草香味:“阿瞒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娘亲,此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柳双雁拍拍她的头,笑了笑:“原来的小豆丁都长这么高了,阿娘很开心。” 随后,姜瞒松开她,走出屋子,暮暮早已站在清岳剑旁候着她。 “我在阿娘的枕边留了一封信,等我离开后阿娘再看吧。” 她踏上清岳剑时,回头看了一眼楚楚立在院中的柳双雁。 柳双雁笑着说了一句话:“修仙路上,别委屈了自己,累了就回来,阿娘一直在这里。” “嗯,阿娘保重。” 姜瞒一抹脸颊,带着暮暮离开了此处。 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 暮暮趴在她的背上,略有些清冷的嗓音与风一同灌进她的耳朵里。 “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姜瞒笑了笑:“我比以前帅多了,我养了只小骷髅,以前的我养的着么?” 暮暮冷笑:“你再说一遍。” 姜瞒不服:“你以前对我很温柔的!从来不反驳我的话!” 暮暮道:“我比以前帅多了,我趴在尺宵尊的背上,以前的我趴的着么?” 想起自己以前拽的那样,姜瞒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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